贺金柱告别了唱歌的要饭花子，按讣划魏猛子会合。两人一见面就互相交流了要饭的经过。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现大洋掏出来了，品然，谁也没舍得用。和贺金朴梠比，魏猛子要幸运些，他跑到一个财主家，帮人家劈了两梱柴，人家管了他一顿饱饭。出门的时候，他还偷了人家两个馒头那馒头刚出锅，揣在怀里烫得肉疼。他拿出来给了贺金柱，贺金柱一口气就把两个馒头塞进去。
吃饱肚子以后，两人身上都有了些劲。打听了一下，这里离沧州还有里地。太阳偏西了，他们抓紧时间赶路。
路上，贺金柱学那首《讨饭歌》给魏猛子听，学得不太全，但魏猛子还足住地笑。这是两人出。以来第一次笑。
快进沧州的时候，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商量去向。他们已经感到远离了献州，远离？草山，川野就是再神，也找不到他们了。松了门大气，他们才敢想象离开七里冢以后，村电会发生佧么。川野找不到凶手，一定会对无辜百姓下手。他们听说过，川野曾在八里庄一次杀了奵儿十个人，那是因为八里庄的共产党破坏：他们的电话线。找不到共产党，他们就杀老百姓。不管男女老少，说杀就杀。现在他的宝贝闺女被弄死了，还不知怎么报复呢。想到这儿，贺金柱格外宵怕起来，他想自己的爹娘，肯定让川野给杀了死得？定很惨。他越想越宄怕，怕得直往魏猛子身上扎。魏猛子比贺金柱大一岁，虽然也是孩子，侶他像大哥哥一样把贺金柱搂在了怀里。既然一块儿出来逃难，命也就很自然地连在一起了。不管是生是死，是亨福还是受罪。
魏猛子搂着贺金柱说咱们去投八路军吧。他们是专打鬼子的。
贺金柱抬起头来问八路军在哪儿呢？
魏猛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想会找到的。
贺金柱自言自语地说：找到八路军就有饭吃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们拉着手进了城。街七行人不多，饭铺、茶馆、客栈、商店都关了门，只有小摊点儿上还有人叫卖。对而走过来几个穿黄色军装的人，身上都挎着洋刀。他们一看足日本人，吓得赶紧躲进了小胡同，好像日本人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不敢在街上走，怕被本人抓起来。他们沿着胡同走，打算去火车站、到那里再决定往哪儿跑也不知穿了几条胡同，听到了火车的鸣笛卢，他们兴奋了。出了胡同口，果然是火车站！一排人正等着进站下车，他们混了进去。到了进站，检票员跟他们要票。他们没有，检票员很不友好地把他们拽了出来。在检票口愣了一会儿，听到火车的开动声，他们悻悻地离开了。
进不了站，上不了车，他们在车站旁边来回转悠。天黑透了，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怛他们先顾不上找吃的，要紧的是立马上火车离开沧州。正转悠，一个跟他们年龄差不多大，一副要饭花子打扮的男孩过来小声对他们说你们是想扒火车吧？
贺金柱问：你怎么知道？
男孩说：我看你们没票让人家给逮出来，就知道了。
魏猛子警惕地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盯着我们？
男孩很顽皮地晃了晃脑袋了这你就别问了，我只问你们想不想上火车，想上火车就跟我走。
他们看了看那男孩，又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魏猛子说走就走，你可别骗我们。
男孩把手一扬走！
他们跟着男孩出了站，顺着墙根儿往东走。天黑看不清路，他们只有摸着墙走。看样子这条路那男孩很熟，一路上走得飞快，他俩一溜小跑才跟上。没多大工夫，男孩停下了，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蹲了下来。男孩很熟练地挪开了几块砖，围墙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男孩说：快！快钻进去，进去往左边跑就是车站。不管是客车还是货车，都停在那儿，到那儿就好混上车啦。
他俩犹豫了一下，魏猛子先钻了进去，他回过头来拉贺金柱。等两个人都钻进去之后，那男孩又把窟窿堵上了。
他们拉着手按男孩说的方向跑，果然没跑多远，就看见有好几列火车停在那里。魏猛子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然后拉着贺金柱上了一列货车。他们找到中间的一节车厢，车厢被篷布盖着，还用绳子扎着，他们撩开篷布钻了进去。刚钻进去没多大会儿，车就开动了，火车刚出站，就下起了小雨，好在有篷布，淋不着。闪为旮篷布的遮挡，车厢里很暧和。车上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坐上忐软乎乎的，再加上是第一次坐火车，两个人觉得很开心，也很惬意。惟一担心的是，不知道车是往哪儿开，究竟把他们拉到什么地方。后来想，去他妈的，拉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自已都不知道往哪儿。
列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运行，不知道往哪儿开，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贺金柱觉得闷得慌，想撩开篷布往外边看看，魏猛子不让。他说，这车上拉这么多东丙，一定有人押车，一旦暴露了目标，那就完蛋了。再后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大概到后半夜了，在家睡得汇是香甜的时候，但网个人谁也睡不着。原因是饿，不是一般的饿。自中午吃那顿饱饭之后，到现在大概有十几个钟头了。又走了那么远的路，饿得心慌，坐不住，浑身发冷。魏猛子下意识地捏了挥坐在屁股底下的东两，觉得像些盒子，但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反正又没人看着。他章出了一个盒？盒子包装得很紧，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撕开。用手一摸，发现是一块一块的小东西，好像坷轮一样。他很兴奋地做出判断：是饼干。那东西他没吃过，可在白草山的庙会下—见过。卖那东西和吃那东西的都是有钱人。他顺于往嘴里填了一块，又脆又甜又香，没错，是饼干！他马上递给贺金柱—块给，饼十。贺金柱吃完一块，一笑把吃在嘴里的饼干喷了出来。两人也顾不上说什么，二艽块一起填进嘴里，像饿狼一。样往死里吃。他们谁也没想到，黑灯瞎火的，不仅白坐了火车，还白吃了饼干，这该感谢谁呢？一阵死去活来的大吃，把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扔了，只有吃下直到吃得打饱嗝，直到吃得嗓子串发堵，直到吃得一块也咽不下去，这才罢休。后来，他们就睡了，睡前，他们把各个口袋里都装满了饼干。睡着了，两只手还在口袋上捂着。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一阵枪声惊醒。醒来之后，车已经停了而雨还在下。车下围上来一批人，住地朝车上打枪，车上的人也甸下而打枪。听得出来，车上的人说日本话，车下的人说中国话，双方打得很激烈。除了有枪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人的叫喊声。苄上车下一片混乱。
坏了，这是日本鬼子的火车。贺金柱首先做出判断。
哎呀！真是。魏猛子说。
贺金柱一下子把篷布掀了：咱们赶快跑吧？
魏猛子又把篷布盖上了，他说咱不能下车，下车说不定会被打死。
雨还在下，篷布被砸得嘭嘭直响，枪声又激烈地响了一阵，消停了。他们探出脑袋往下看看，发现有几个日本兵被押走了。车下有不少日本兵的尸体，什么样的姿势都有。其中一个没死，正咿咿呀呀地叫着，在地上打滚，但没人理他。地上，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泡着日木兵的尸体，散发着一股很冲的腥味。贺金柱往车下吐了一口唾沫小日本儿活诙你娘的！
魏猛子则学了一句日本话小日本儿，撒油奈啦（再见）。
贺金柱也学了一句：洒牛奶啦！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消停了没多长时间，一帮说中国话的军人上了车。又过了一会儿，车又开动了。
雨还在下，但好像小了一些，篷布上面的声音不那么大了。
是不是八路军抢了小日本儿的火车？贺金柱对魏猛子说。
可能是。魏猛子说：这回我们好了，八路军直接把我们拉到他们的兵营里去了。
两个人高兴地拍起手来。
贺金柱想拉屎，憋得实在受不了了，可他找不着地方。魏猛子左右看了看，说来，我扶着你，你坐在车厢上朝外面拉。
贺金柱等不及了，脱下裤子坐在了车厢上，两只手死死地抓着魏猛子的胳膊。外面的雨点不紧了，可是风很大，飕得屁股生疼。他很卖力气，可就是拉不下来，急得他头上直冒汗。咋天晚上大概是饼干吃得太多了，又没水喝，屎到了跟前，可就是不往下走。再加上没有在运行的物体上拉过屎，他？再努力，还足不行。他急哭了。
魏猛对他说：别急，越总越拉不出来。你没听大人们常说嘛，拉屎攥拳头，暗里使劲儿。
贺金柱貞的攥起了拳头，经过番努力，终于成功了？
火苄经过很长时间的运行，喘了口大气，停了下来。车刚停稳，就听有人喊了下午，下车，快点儿！
这是一个小镇，车站上已经站满了军人。
车上的军人下了下，集合站在一起。不一会儿，过来了一个穿黄色呢子人衣的人，看派头像个不小的官，也像川野一样戴着白手套。
在车上下来的一个歪戴帽子的军人向那个军官敬了个礼了报告旅长，你的悄报非常准确。这辆车上装的都是小日本儿的给养，吃的穿的都有，都足日本货。足够咱们旅亨受的。
那旅长还了个军礼，往车上看看，问：小日本儿呢？
企戴帽子的军人说：都被我们干掉了。
旅长又问：我们死伤了几个弟兄？
歪戴帽子的军人说报告旅长，一个没死。伤了个。
旅长点点头了干得漂亮。停了一下，说妈的，老头子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自己千，照样抗口救国，有吃有喝准备卸车吧，午饭有洒有肉，我要好好犒赏你们。
歪戴帽子的军人说足，谢长官车下军人叽里呱啦地上了车，他们有的还吹着门哨，看样子很得意。魏猛子和贺金柱还没来得及下车，车上的篷布就让人掀开上车的军人吓了一跳哎！这节车厢里还有两个活的这一喊，又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说话口音好像离献州远哎，还真是的，可惜是两个毛头小子，要是闺女正是好用的时候。上乍的人都哈哈大笑。
魏猛子和贺金柱下了车，他们正左右张望。那个歪戴帽子的军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揪了一把他们的耳朵，问他们你们在哪儿上的车？
魏猛子说：沧州。
你们想去哪儿？
不知道。我们想投奔八路军，打日本儿。
打日本儿，这么点儿小毛芽子就打日本儿。告诉你，不光八路军打日本儿，老子也打。
你们是中央军吧？
嗬，小毛芽子，还挺孝顺的，知道叫老子中央军。不是想打日本儿吗，就跟着老子干吧，我把你们当儿子。卸车的军人们都大笑起来。
歪戴帽子的军人对他们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卸车。
魏猛子说给我们点儿水喝吧，我们一路上都没喝水，快渴死啦。那个献州口音的人正好背着东西路过这，接过来说我这儿有荼水，壶嘴是肉的，别他妈给我咬了去。
魏猛子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太不正经，还中央军呢！
不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茶壶，递给他们说喝吧。我这人就这脾气，见了小孩儿就想逗逗，快乐快乐嘴，闲着也是闲着。魏猛子和贺金柱顾不上他说什么，抢着咕咚咕咚喝水，恨不得让一肚子的饼千立马稀释掉。那日本饼干虽然又脆又香又甜，怛吃下去就胀肚，还不如家里的红高粱饼子好消化呢。
那人问贺金柱了你们老家是哪儿的人？
献州。
我操，撞在枪口上了。我也是献州人，今天你们俩跟我钻一个被窝儿吧。那人说。
我们叫你什么？贺金柱问。
我叫胡三其，就叫我胡三儿吧，别人都这么叫。
正说着，歪戴帽子的军人过来对胡三说：这俩小子就交给你了，先让他们千活儿。好不容易拉来，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胡三立正磕脚是！交给我了，你就瞧好吧。
午饭吃的不错，有菜有肉，还有酒，饭桌上猜拳行令，吵吵嚷嚷。有的人还扭着屁股乱蹦，还有的人摔酒瓶子。桌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尽管很乱，很不适应，魏猛子和贺金柱还是吃了个大饱一撑。吃过饭，歪戴帽子的军人让他俩去换衣服。胡二领着他们去了衣服又大又肥，穿在身上有些逛荡，很不得体。让他们最不舒服的是帽子上的帽徽，青天白口下穿这种军装的人，他们在百草山见过。
有一大夜里人们睡得正香，突然街上传来筛锣声：乡亲们，中央军来啦！快山来迎接呀！
在这之前，七里冢从没来过军队，人们也没见过军人。听到喊声，大人们先起来了，开了门，朝街上看，一义队伍开进了村。最前头的骑着高头大马，后面岳步兵，最后面的是炮兵，炮菇用马拉着的。队佤还算整齐，每个人帽子上的帽徽都是青犬白，肩上都扛着枪，腰里扎昔武装带。何不算神气，还多多少少有点狼狈。
大人们出来了，孩子们也出来了。瞪着还没睡醒的眼睛，看着这群有些慌张的军人队伍中有人找村长，魏厚墩老早就迎了下去。一个平宫模样的人让魏厚墩通知各家各户腾屋腾炕，杀猪宰羊，拿出好东四慰劳中央军。因为中央军打本人有功，魏厚墩不敢怠慢挨家挨户通知下去了。村里人都听说，日木人占领了北，中国人要当亡国奴了，当然得感激抵挡日本人的中央军们，家家户户都行动起来了，七里冢人都不富裕，但屋炕还是有的，猪羊鸡犬还是有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但慰问自己的军队，慰问跟日本人拼过刺刀的功臣们，谁都有这个觉悟，谁都心情愿。
家家户户都亮了灯，男男女女都忙了起来，但惟独贺瞎子却无动于衷。他一袋接一袋地抽烟。抽得差不多他就去找中央军的军官，双手一抱问道长宫，我有件事儿闹不明白，想请教一下那军官一边吃肉一边说：问吧，还斯文什么？
贺瞎子一本正经地道：敢问贵军这是到哪儿去？
军官放下手里的鸡腿说往南撤呀，怎么啦？
贺瞎子说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本人从北边打进来了，你们为什么扛着枪炮往南撤军官又接着吃肉，很随便地说这你别问我，我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