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上面,布满着芳香的玫瑰花,很美,很美。
16岁花季时节的我,有幸摘取一枝玫瑰,尽管这带刺的小花很不起眼,可是,它足以使一个孩子陶醉地忘乎所以。充满幻想的心房,奔放荡漾的激情,驱赶着我踌躇满志地误入漫漫的作家梦境。
文学,属于寂寞。
我渐渐体察出文学的滋味,那是在幽长的行程中反复摸爬跌打之后。不过,为追赶、为拥抱永远闪烁在前方的至高无上的精神光环,圣洁傲岸的文学女神,我常常把寂寞当做文学却,可是,寂寞已悄然把我重重围困。
文学,寂寞的终身伴侣,寂寞,文学忠实的妻子,自古有“文章憎命达”之说,不是吗?
有哪部传世之作出自达官显贵的得志者之手?
曹雪芹撰著《红楼梦》时,已是家业破败,落荒于北京西郊,黄叶村的蜗居,只能靠领取施舍的米粥艰难度日,世态炎凉教诲他识破生活真谛,穷困潦倒冶炼出纯粹的精神,没有这种境遇,《红楼梦》很难钟情曹雪芹。
吴敬梓创作《儒林外史》时,已坠入缺衣少穿的愁城,三九严冬,独坐寒舍的他常常被冻得浑身颤抖,双脚冰凉。吴敬梓就走出斗室,沿70华里长的金陵城墙转圈,以达到增加身体热量的目的。吴公戏称此为“暖足”。
蒲松龄屡试不第,年过古稀才得个“贡生”,有才难伸,可谓终生不得志也。他假借鬼狐神话,寄托个人向往情思,针砭时弊,抨击腐朽,终于写出经典之作《聊斋》。有人说,这部作品比中十个状元更有价值。日本一位学者道,蒲松龄该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不过,后人中肯的评价当然挽回不了作家生前的困顿。
司马迁写《史记》,是他惹怒皇帝,被下到蚕室。施行宫刑,遭如此奇耻大辱之后,方对官场生涯彻底势和仓郡精神凝聚到著文立说,终于浇铸成举世佳作。
李白、杜甫、苏轼、刘禹锡诸多流传千古的文人骚客,哪个没有一本酸辣苦涩史啊?
大概由于一部分文人的失落,在他们有生之年常常发生文学作品优劣倒挂的重大事故,明明是品质尚佳的优质“产品”,却备受冷落,无人问津;明明是胡侃胡诌的扯淡劣货,却被捧为经典绝唱,奉若星座,难免令人有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慨叹!
真是“名落孙山之外,文章到处皆疵。古今痛哭之人,卞和维尔。颠倒逸群之物,伯乐伊谁?”
文学,更不能掺杂门户之见。
一流作家往往写出二流作品,二流作家却不乏一流作品面世,有那不入流的作家则会大爆冷门,创出一鸣惊人的特级作品。
文学,每一次的“生产”都不能沿袭过去,每一次的制造都必须创新。重复别人是文学的大忌,重复自己将使天才通向赢方。
文学,是一场没有裁判执法的比赛。
文学,是一群持不同尺度、又不同档次的裁判参与执法的赛事。
文学,难以寻觅到一位称职的裁判。文学,任何生灵都能做它的裁判。文学赛场上,裁判的误判随时可见。也许,文学真正的裁判只能是后人吧?文学啊!簇簇美丽的玫瑰花掩映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