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十字路口,陈统驾的车被交警打个靠边停车的手势,截了下来。陈统嘴巴蠕动着,牛倒沫似的嚼着口香糖,极为不满地与执行公务的交警争长论短道:“我一没违章,二没肇事,为啥扣我的车?你们交警想罚钱,总得找个正当的理由吧!”
交警心中有数,也不与之争辩,礼貌地打个敬礼:“请出示驾驶证、行车证。”就在交警磨磨蹭蹭验证的当儿,吴国发、冷一飞已尾随而至,吴国发向陈统出示警官证后,道明来意说:“我们是刑警支队的。你叫陈统吧?找你问点事,希望你积极配合。”
“找我问啥事呀,耽误挣钱谁负责?如今是市场经济,时间就是金钱……”陈统拧头怪脑,满嘴的牢骚。
吴国发不屑地瞅他一眼问:“悬赏通告你看到没有?”
陈统大大咧咧地答:“通告啥!从早上睁开眼到半夜摸黑回家,只顾忙着挣钱哩,哪有工夫看啥鸡巴悬赏通告啊。”
“肖妙音被人害死啦!你知道吗?”吴国发为了让陈统少磨牙掉嘴,便直截了当把肖妙音被害的噩讯告诉了他。
“啥!你说啥?怪不得这两天她不辞而别,我还以为她外出赶场走得急,没顾上给我打招呼呢,哇——”说着,陈统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号啕大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统哭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
待陈统宣泄一阵后,吴国发耐心劝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真对肖妙音有情有义,就应该协助公安机关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像你这样一味地悲伤,是无能的表现,知道吗?”
陈统抹把眼泪,向吴国发、冷一飞讲述了他和肖妙音相识交往的过程: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夜,肖妙音下班后孤单单地站在今宵情歌舞厅门前的台阶上等车,正巧拦住了我的车。在送肖妙音回家的路上,我知道了肖妙音当歌女,很为她惋惜。当我询问肖妙音有无男朋友时,肖妙音唉声叹气,诉说了自己的不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我当时就为肖妙音温柔漂亮,言谈举止所表现出的颇有素养的气质所倾倒,顿生怜香惜玉、英雄助美之心,于是主动提出,每天免费接送肖妙音上下班。开始,肖妙音尚有戒备,时间长了,看我憨厚老实,对她毕恭毕敬,由生到熟,慢慢的我俩也就互有来往了。但由于她一直嫌我无学历,言谈话语中不时仍流露出瞧不起我的意味。为了改变她对我的看法,一次,我跪在肖妙音面前发誓说:‘妙音,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把车卖掉,资助你报考音乐学院,我参加成人自学,给你陪读,天涯海角,五洲大地,你走到哪儿,我就追随到哪儿。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只要能拥有你,今生今世当牛做马,我都认了。’正是诚能烁金。肖妙音被我的真爱感动得失声痛哭。经我好言相劝,肖妙音方止住哭声,突然出乎意料地扑向我,紧紧地将我拥抱在怀中表露心迹说:‘陈统,人的美丽在心不在貌。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靠劳动吃饭,很不容易。说心里话,我现在确实很想爱你,但是,你知道吗,我不想连累你,不想坑害你,我是一个不好的女人,一个配不上你的不好的女人啊……’肖妙音欲言又止,伏在我的肩头,委屈、悲伤、痛苦地失声恸哭起来。
“电闪雷鸣,骤雨倾盆。哭着哭着,肖妙音蓦然不顾一切地冲向雨中,似乎是想借这瓢泼大雨,洗刷压抑在自己心间累积已久的郁闷、痛楚和屈辱……”
讲到这儿,陈统抹一把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对吴国发唏嘘哀叹道:“自那以后,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肖妙音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由于怕伤害她,我始终都没敢问,因为我太爱她了,可是我、我做梦也不曾想到有人会把她残忍地杀害。”
镇海寺街一条偏僻的巷子内,雷鸣、何惠敏根据杜娟提供的大概方位,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肖妙音的家。
雷鸣轻轻叩门:“请问这是肖妙音家吗?”
开门的是肖妙音的弟弟肖妙常。见是两个陌生人,他疑惑地问“你们是……”
“啊,我们是颍川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可以进去吗?”
“请进。”
痛失爱女,肖妙音的父母肝肠寸断,哀痛欲绝,此时正以泪洗面,沉浸在无比悲痛的精神折磨之中。肖妙常不知雷鸣、何惠敏的来意,把二人让进屋后,耷拉着脸,神情木然地倚门呆立。三间老式房屋中,飘荡着闷郁、凄凉的气氛。
正对屋门的山墙上,悬挂着一张肖妙音洋溢着神韵、笑得非常甜美的生活照,观之更令人扼腕叹息,感到尘世生灭无常。
听说是民警来了,肖妙音的父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无声地涌出眼眶,顺面颊滚落下来。他们泣不成声地求告雷鸣:“她大姐,多好的闺女啊,只因下了学没有走对路,前天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们一定要抓住千刀万剐的凶手,替俺可怜的女儿报仇啊!”
由于受到这种强烈哀伤气氛的感染,雷鸣的眼睛也湿润了。她忍悲而问:“出事前,你们发现妙音有什么异常吗?”
二位老人面面相觑,寻思良久,摇摇头。
“她说过什么话或者让家人保存过什么东西吗?”雷鸣又问。
二位老人再次摇头。这时,肖妙常突然一头扎进里屋,转眼间掂出一只棕色的中号密码箱说:“这是上个月,俺姐让我替她保管的。她再三交代,任何人都不准打开。所以,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东西。”
雷鸣眼睛一亮,马上吩咐何惠敏:“呼叫吕局。”何惠敏拨通电话,把手机递给雷鸣。雷鸣汇报道:“吕局,肖妙音生前交给她弟弟一个密码箱,现已提取,不知内装何物,怎么办?”
吕胜答:“你稍等,千万别动,我马上到。”
时间不长,吕胜便急如星火地率林忠等三四位民警驱车赶到。雷鸣手指密码箱对吕胜说:“就是这只。”
吕胜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密码箱,凝神屏气听了一会儿,对林忠说:“搬到院里,打开看看。”并特意提醒道:“千万小心,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民警谨慎地把密码箱掂到院里,退到旁边。林忠趴在地上,先对这只密码箱仔细研究一番,然后用专用开锁工具,眨眼便把锁打开,像拆卸炸弹引线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密码箱慢慢掀开。箱子内,映入人们眼帘的不是爆炸品,而是报纸。林忠将报纸一张张揭开取出。
“啊!”就在最后一张报纸被掀开拿掉的瞬间,在场的人全都惊愕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米黄色的塑料袋,经验丰富的吕胜、雷鸣一眼便知是海洛因。
节外生枝,出乎意料,这是怎么回事儿?吕胜、雷鸣纳闷地回到办公室。雷鸣、林忠、吴国发等民警坐在沙发上,低声议论着这箱不可思议的海洛因,吕胜电话向贺国庆汇报新发现的情况:“贺局,在肖妙音家,提取到一个密码箱,内装海洛因,足有五公斤。另外,我们还侦知肖妙音遇害前接到的最后一个手机号码,林忠他们正在排查机主。”
贺国庆像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方揆情度理地对吕胜说:“看来,肖妙音被杀的背后,另有文章啊!你们一定要顺藤摸瓜,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是啊!”吕胜英雄所见略同地说:“肖妙音一个唱歌的,既不会制造,又没有外出购买过,数量如此巨大的毒品,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吴国发恍然醒悟地插话道:“难怪肖妙音对陈统说她是个不好的女人,是否就是指她涉毒的事?”
年约四十的禁毒支队支队长苏纯正,正在埋头阅卷。吕胜不速而至。苏纯正忙放下手中厚厚的卷宗,起身打哈哈道:“神探局长一向公务繁忙,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想必有要事指导,本人愿洗耳恭听!”
吕胜咧嘴瞥苏纯正一眼道:“没工夫与你磨牙嗑嘴,赶紧把你们近期掌握的吸毒、贩毒人员,给我提供个名单。”
苏纯正指指微机,爽快地回答:“没问题,我马上发到你信箱里去。”
“有大鱼吗?”吕胜询问。
“据群众举报,‘清心茶楼’以喝茶为幌子,实际上是个吸毒窝点。我们化装侦查过几次,但没有熟人介绍,进不了三层,因缺乏证据,我们暂时还没动它,但正在秘密调查。”苏纯正扼要地介绍道。
“还有挂上号的吗?”
“噢,文华书社经理孔文华,有几个骚钱,再不知道咋着浪白了。已被我们强制戒毒两次,最近又复吸了,且有以卖养吸之嫌,据特情反映,此人经常光顾‘清心茶楼’。”
颍川市图书一条街。街道两边的门面房全是经营图书业务的,古今中外名著,各种版式的图书,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当然,内中也不乏乱七八糟的盗版书。
文华书社经理孔文华,脸刮得净光,上着咖啡色鳄鱼牌夹克衫,下穿长条深色西式直筒裤,脚蹬意大利产白色牛筋底休闲鞋,正忙着批发书。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上唇蓄一字胡,鼻梁上架一副方框茶色水晶眼镜,雍容闲雅,气度非凡,年约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提一只高级密码手提箱,昂然阔步直入书社,操着一口纯正的吉林口音问:“你们的孔经理在吗?”来人虽然经过刻意化装,但熟知他的人们依然可以辨认出,他就是吕胜。
孔文华见来者气宇轩昂,非同一般。马上起身相迎:“请坐,本人就是孔文华,请问先生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来人也不答话,放下密码箱,牛气地掏出一叠名片,夹出一张递给孔文华道:“免贵姓范。”
孔文华双手接过名片一看,但见上面赫然印着“吉林省图门市博文书画社发行部主任:范世龙。”孔文华放下名片,满脸堆笑,油腔滑调道:“噢——范主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欢迎欢迎。”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又滔滔不绝地卖弄道:“啊,吉林好啊,一号陨石,那可是对天体起源、元素起源、生命起源和宇宙射线、基本粒子、空间科学的研究,都有重要价值啊!还有长白瀑布,落差近七十米,那可真如白练悬天,银龙飞舞;水落幽谷,白浪滔天;声似钟鼓齐鸣,势若万马奔腾啊。”
大概是觉得扯得太远了,孔文华自我炫耀一番后,又知趣地变换话题,询问吕胜道:“嘿嘿,不知范主任千里迢迢,找我孔某有何贵干?”
吕胜哈哈一笑道:“在我们那疙瘩早闻孔老板大名,孔老板手眼通天,经营有方,在中国的图书出版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啊。所以,小弟此次专程到颍川市,是想与孔老板洽谈一笔生意。不知孔老板意下如何?”
“好,好呀!我是很乐意与你们东北人打交道的。嗯!豪爽仗义,不像南蛮子,狡猾小气还工于心计。”孔文华又是一番逢迎,然后把吕胜拉到里屋,低声问,“什么生意?”
吕胜道:“我社与北京一家出版社签订了独家承销《当代世界娼妓内幕》一书的合同,该书内容翔实,图文并茂;刺激可读,装帧精美,销路看好。光在东三省的订数,就已经突破了六位数。价位五五对折,贵社如有意在颍川市独家二级批发,我们就不再另觅合作伙伴了。”
“没问题。”孔文华当即拍板。他扫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今天我请客,聊表地主之情。咱吃海鲜去,具体事宜饭后接着谈不迟。”
孔文华亲自驾车,把吕胜拉到一家海鲜城。二人点了蛏子王、蝶贝、石斑鱼、对虾,外加一瓶白酒,边吃边聊,相互交换对国内图书市场趋势的看法。
就在谈兴正浓,酒酣耳热之际,吕胜突然哈欠连天,涕泪交加,刚才还精神抖擞的,转眼便形同放了气的轮胎,软瘪了。孔文华以为吕胜喝多了,关切地问:“范老弟,不是喝多了吧?看你这体格,再喝这么多也没事呀。”
“哦,不好意思!”吕胜装作羞于启唇的模样,苦楚地说:“我这个人染上个坏毛病,每天总得……”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放到嘴边,做了个吸食毒品的动作:“总得吸几口才舒服。”
孔文华登时心领神会道:“唔,真是英雄爱好略同,实在太巧啦。不瞒老弟,为兄我也有此爱好,哈哈哈哈——”
吕胜听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强打精神睥睨孔文华一眼,旋即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眼泪巴巴地说:“这次出差,乘车坐船,携带不便,要是在我们那疙瘩……”
孔文华闻言心领神会,凑近吕胜,俯耳宽慰道:“老弟甭发愁,我知道一个去处,正宗的境外四号,包你过瘾。走,我现在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