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地劳动就业局的组织下,白再福和村民们参观企业,走进企业用工招聘会现场,了解周围环境。
然而,一看不知道,细了解心里躁。随即,他原本立刻找活干的念头开始动摇了。
他看到,这里是工业地区,和山里不一样,凭体力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掌握技术才是长久之计。
挣钱养家还是先学技术?
白再福陷入两难,第一次彻夜失眠了。
看着儿子茶饭不思、忧心忡忡的样子,父亲白启成心里明白了。因为知子莫如父啊。
“这里到处都是活,俺和你媳妇到葡萄园打工,每天收入100多元,再加上地的租金和奶牛分红,糊口不成问题。你学点技术,以后总该让这个家变个样!”果然,父亲的态度,坚定了白再福学技术的决心。
在村委会主任白吉贤的带领下,白再福和其他25名村民分文未花,就进入村部专门为移民开办的挖掘机中长期培训班。3个月的系统学习和实践操作后,白再福对挖掘机已能熟练操作。
培训班还未结业,就有个企业看上了白再福,并与他约定,一个月工资2800元。
这样,白再福心里的底气足了,致富的梦想也悄然升腾了。
“拿到资格证,找工作就有了保障,一期学员在家门口开挖掘机1个月挣三四千元,俺也行。”白再福自信地对人说。
他想,这次搬家为了买房子,媳妇把结婚时的金项链都卖掉了,自己挣钱后,一定要买条更好的送给她。
2012年,青铜峡同兴村共搬迁来生态移民858户3638人。不到3个月的时间,就有1000多人在附近建筑工地、铝厂、制管厂、葡萄园打上了工,日工资最低的60元,最高的200元。像白再福这样,学到挖掘机、装载机、种植养殖的年轻人,就有近500人。
如今,走进宁夏兴隆镇秀屿新村移民沙进学家的新房,顿时会让你的眼睛一亮:
54平方米的新砖瓦房,红顶白墙,房顶由政府统一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厨房两间,支起了节能灶。簇新的院墙,配上绿色大铁门。“整个院子造价要10万元,我们花了1.9万就住进来了,如果靠我们自己,一辈子也盖不起。”沙进学得意地说。
说起如今的移民新生活,沙进学更是眉飞色舞:老母亲看病方便多了,离兴隆镇卫生院只有600米;两个娃儿上学近了……
然而,3年前,在西吉县后湾村时,沙进学一家过得日子可苦了。
那是一个仅有20多户村民的小山村。
山脚下一眼干瘦的泉水,是全村唯一的水源。村里人每天不管多忙,第一件事就是下山担水。
2003年,沙进学自己在院里挖了一口50米深的井,整整挖了三年时间。沙进学的老父亲活了81岁,一生没有出过西吉。老人把希望都投向了这片黄土地,一辈子的汗水都浇灌了眼前这片山梁。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演进,大山里的岁月却一如往昔。
2008年,沙进学跟同村的村民到新疆摘棉花。那是他第一次走出大山,那次的出行让他见识了外面的世界。
那一次,沙进学惊呆了:这世界的差距真是太大了!俺们一直猫在山沟沟里,30多年枉活了!
在沙进学的人生记忆里,最让他痛苦的印记,就是辍学。
沙进学有一个军绿小书包,从一年级一直背到了初中,书包背面的布被岁月磨得光亮。13岁那年,沙进学上初中,学费每年35元。
第一年,是几个哥哥给他凑齐了学费。
可是,第二年开学,沙进学没法子了,家里仍然拿不出学费。
老父亲跟他说:“山里的娃娃,能识几个字就行了。”
从此,沙进学就与学校无缘了。
开学的那个夏天,沙进学坐在土坎上,望着上学的山路,整整哭了一个礼拜。从此,学校少了一个读书的少年,山里多了一个放羊的娃娃。
因为自己对童年辍学的经历刻骨铭心,所以沙进学自己有了娃娃之后,就痛下决心:不管自己怎么困难,也要尽一切努力,让娃娃们念书。
可娃娃们上学的路,还是20年前他走的那条山路。每天早上5时起床,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学校。中午,娃娃吃家里带的馍馍。晚上放学,则要再走上一个多小时山路到家。冬天天黑得早,放了学,家长必须要去接娃娃。一旦下了雪、下了雨,山路根本走不成,娃娃只好停学。
沙进学说:“吃水难、行路难、娃娃上学难。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里,穷,压弯了山里人的腰,也想过搬出去,但确实没有能力。”
2011年年初,得知全村都能搬到山下近水、近路的移民新村,全家人十分高兴。
沙进学说:“要不是党的好政策,我们可能还要在山里过很多年。搬出去,是几辈子的梦想,现在我们的梦想提前实现了。”
“山里住惯了,做梦都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住到平川。”老母亲单秀英82岁了,她管山下的移民新村叫平川。知道要搬迁,她隔三岔五就催着儿子:“赶紧到平川看看,看看房子盖咋样了。”
如今,沙进学一家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开始在致富路上又迈开了新路,先是自己参加了县里组织的移民培训班,学开铲车,不但学费食宿全免了,还很快就学得了一技之长。
还有,他家的新家就在镇上,打工的机会多,自己在工地上拉料,一天100多元,既挣钱又能顾家……
如今的沙进学不同了,一天到晚精神抖擞,两眼炯炯有神!
2012年的7月18日下午。银川市金凤区良田镇和顺新村村部办公室里。
村干部陈永东正在与村民柳登银攀谈着。
“你这双手咋跟染上了血似的?”看着柳登银红透似的双手,陈永东忍不住发问。
“给西红柿点花不小心弄的。”柳登银搓着手不好意思地回答。
“咋还连个点花都学不会呢。”陈永东开着玩笑,起身便要往柳登银家的大棚走。
“技术指导员刚来看过了,说俺点的没问题。这个大棚可真比家里的那40亩地难伺候多了。”
“你咋不说卖吊瓜挣多了,7000多块钱啊,已经展展地揣进你兜里了哩?!”
说到吊瓜,柳登银顿时来了劲。目前,和顺新村入住的298户1198人,均自彭阳县小岔乡搬迁来的。搬来前,柳登银曾来过这里三次。
第一次来,是在2011年的5月。“当时,房子门前没有路,到处都是沙子。”看到新家的模样,柳登银的心冰凉。
回村后,他虽然给村民做了正面宣传,但心里却想着谁爱去谁去,反正自己不搬。
当年6月底,柳登银第二次进和顺新村。
这一次,多少有些艳羡:温棚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硬化路四通八达,一家一院干净整洁。尤其在吃过邻村村民种的吊瓜、欣赏银川美丽的夜景后,柳登银的心开始泛起涟漪了。
两个月后,柳登银第三次来到和顺新村。
“这次,技术指导员开始教俺们种温棚,共选了15栋,西红柿、茄子、辣椒、吊瓜啥都有,可一进棚脑子就蒙了。”柳登银说,从来没种过温棚的村民们光顾着看稀罕了,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看他有点蒙,技术员就给了他一圈线、一把卷尺,从起垄、整平、盯直、拉管等基本功开始,手把手地教。近1周的培训,柳登银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温棚种植。特别是老师算的收入账,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这次回去后,有60多户村民没等到10月份的集中搬迁,便提前跑了过来,柳登银便是其中之一。
“俺这棚西红柿估计能卖近万元呢。”比在老家种地数倍翻番的收成,让柳登银心里的信心十足,有时夜半醒来,也不忘穿上衣服到温棚里转一圈。
“老伴到林场打工了,一天75元,两个孩子一个在福建读高职,一个在彭阳念高三,这个新家俺主内。”从种山地的农民到种温棚的里手,柳登银笑着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小儿子能考上大学,那样就齐美了。
……
这些年来,随着“黄河金岸”的打造,越来越多的西海固人搬进了崭新的移民新村,直面未卜的人生拐点。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从最初的忧虑、迷惘,到现在的学技、谋生,并做着致富奔小康的梦想。现在,他们的梦想越来越多,越来越美。
移民故事之三:花儿,在春天里绽放
说起西部歌王王洛宾,宁夏人几乎都熟知他和“五朵梅”的故事。
1938年,王洛宾、萧军、罗珊等一路西行,途径宁夏的六盘山。在山下,他们幸遇上了大车店的女老板“五朵梅”。
这位女老板聪慧的额上,神秘地排列着五颗红色的胎痣,宛若盛开的梅花。“五朵梅”善良、质朴的心灵,感染着王洛宾的内心世界。
“五朵梅”为王洛宾做了一顿滋味特别的浆水面。临别时,“五朵梅”用一首歌谣为王洛宾送行。
走哩走哩走远了,
眼里的花儿飘满了,
哎嗨的哟,
眼里的花儿把心淹哈了。
走哩走哩走远了,
褡裢的锅盔轻哈了,
哎嗨的哟,
心里的苦痛重哈了。
……
那一刻,但见远远的六盘山巅上,王洛宾听见那女人凄凉哀婉的道别,顿时惊呆了:真挚、苍凉和博大!
揪心优美的曲调,深深拨动着歌王的心弦和灵魂,令他柔肠寸断,泪水盈盈。
音乐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后来,一锤定音的是塞克,他对王洛宾吼道:“去什么巴黎?你听听这歌,别走了!”
这歌谣,就是有名的“花儿”。花儿,是六盘山区人民在烦恼忧愁,在高兴或者无助的时候,抒发自己心灵感情的一种方式。
从此,西部歌王王洛宾一生定情大西北,也铸就了他“一生坎坷一世歌,半边风雨半边晴”的传奇人生。
可以遥想,唱着花儿的“五朵梅”,是一位何等干练质朴的六盘山女人?
花儿,是西海固女人们的特殊人生情调,情到深处,就会深情吟唱。
如今,走出大山的西海固女人们,面对充满希望的幸福生活,岂能不纵情吟唱?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是铭记在西海固大山深处女人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一句话。
在她们既定的人生轨迹上,灶头、炕头、地头,孩子、汉子、老人,是她们人生的全部。
她们即使有再美的梦,也飞不出颓败的院墙。直到老死,不少女人也不曾走出山外看上一眼。
生态移民,像一缕缕春风,荡漾起了大山深处女人们心头的波澜,让她们的生命绽放绚丽的花朵。
她们跟随着自己的男人出了山,走出了祖辈们悲剧式的命运,走进了大千世界的新生活,深情地吟唱幸福的“花儿”。
走出大山的女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搬进移民新村,村里“冒”出了一个加工厂,她们就会当上产业工人。
在灵武市移民安置点泾灵新村,我们就看到了这个工厂。
原来,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划,当地实力雄厚的中银绒业集团投资2000多万元,在村里建了羊绒制品加工厂,仅此一项就安置了1000多人。
26岁的移民、回族妇女马巧花就是其中的一员。
经过3个月的培训,她就与工厂签订了合同。小学没读完的她经过刻苦学习,还是把该学的技术都学到手了。
“正式上岗,保底工资是860元,剩下的多劳多得。”马巧花显得非常自信与满足。
2012年的7月23日5时20分,泾灵新村传出鸡鸣声。
马巧花的生物钟起反应了。她一骨碌翻身下床。随即,她打扫庭院,收拾屋子,做早点。
7时,她骑着自行车出门上班……
这些日子,马巧花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在新的轨迹上喜悦地奔忙着。
“为了能进厂,马巧花哭着跑来找我,把这份工作看得跟命似的。”宁夏中银绒业股份有限公司狼皮梁针织厂厂长金学林说。
这年的6月20日,建在移民们家门口的针织厂投产,并贴出了第三批招工信息。马巧花风风火火地赶去报名。
“工作人员让认字,可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呀。”面对考试,马巧花又羞又急,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好的机会咋能丢掉!”
走出厂区,她立即打电话向有初中文凭的表姐求援,在表姐的“鼎力”相助下,马巧花冒名进厂,但7月初的测试再次将她刷了下来。
“小时候家里穷,上了7天学就因交不起学费回了家。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工作的机会,又说俺没文化。其她女人能挣钱养家,俺咋就不行了!”被淘汰的马巧花心灰意冷,天天到厂门口转悠,看着开心的女工和漂亮的厂房,眼泪常会不争气地掉下来。
在西瓜地里蔫蔫地打了3天工,第四天,马巧花不顾家人劝阻,哭着跑进了金学林的办公室。
“给你3天时间,能跟上就留下来。”马巧花的坚持,打动了金学林。
“俺把心放到上面,就不信干不好!”从那天后,马巧花将自己的手机闹钟定在了早晨5时20分。
走进工厂的车间,马巧花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用镶钻的发带挽成髻,盘在脑后,手指上戴着一枚玫瑰花形戒指,人也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
马巧花的丈夫在外打工,她带着孩子和公婆住在一起。在老家,公婆种地她持家,每天到几里外的地方担水,还要给羊割草,一双青春的手却布满了老茧。
现在,全家搬进了54平方米的移民新房,房子被马巧花收拾得井井有条,十分整洁。房屋地中间的炉子上盖着一块花床单,被巧妙地装扮成小桌子,上面摆着3盆不知名的花儿,淡紫色的花蕊含苞待放。
对媳妇能进工厂,婆婆郑志秀非常高兴。
“在老家媳妇服侍俺,到这里俺给媳妇端吃喝。”郑志秀笑呵呵地说,老家的亲戚听说马巧花当了工人,都羡慕不已。
马巧花不仅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还利用业余时间上农民夜校。
马巧花说:“老师说,人跟花草一样,抓住点水分就要用劲长,这话像在说俺。”
她还说,厂里以后还要生产高端产品,再不学文化,肯定还会第三次被淘汰。
……
泾灵的移民新村,在针织厂上班的女工有150多人,她们中近一半人报名参加了农民夜校的中长期培训班。
看马巧花那脸上的笑容,是要吟唱动听的“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