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家庭,奇特的故事,在贺兰山下、黄河两岸被传为佳话,点染着“黄河金岸”。
模范人物之三:一个汉族军官与一个回族家庭的情感故事
2014年春节,上百名回族群众带着乡亲们做好的民族食品,敲锣打鼓来到何健所在的青铜峡市部队,送上一面写满感谢的锦旗。
峡口镇党委书记周忠德说:“何健不是一个人,是驻地几千官兵的缩影。军人是绿叶,老百姓是军人的根,这就是绿叶对根的情谊。”
解放军驻宁某部政委徐俊说:“何健看起来粗狂,但是内心深处却有着似火焰般的柔情,他真爱人民群众,爱的真挚、爱的细腻、爱的无私、爱的深沉、爱的实在。他以行动践行了人民军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谱写了一曲军民团结、回汉团结的动人篇章。”
何健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好事,让地方领导与部队首长如此赞美?
话得从头说起:
那是1997年4月22日晚上,回族青年李少军骑车回家时,不慎严重摔伤。
经过医院的紧急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不得不面对高位截瘫的残酷现实。高额的医疗费,很快就让这个普通农村家庭债台高筑。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李少军的父亲又被查出了肝癌,妻子也撇下3岁的儿子,选择了离婚。李少军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1999年的冬天,还在当排长的何健,在与李少军的笔友、部队原副参谋长刘志海聊天时,听说了这个回族家庭的不幸。当时,何健心里便有了相助的念头,便跟刘志海说,有时间想去看看李少军。
2000年1月的一个周末,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何健与刘志海骑着一辆自行车,辗转了好几公里山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来到离营区10公里的峡口镇巴闸村,敲开了李少军的家门。
在呼啸的寒风下,塑料纸糊的窗子,索索发抖,墙壁黑乎乎的,再看屋内,家徒四壁,李少军躺在床上,还有白发母亲和一个骨瘦如柴的三岁男孩,目光都显得呆滞。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这家人的窘境,仍然超出了何健的想象。
这一幕深深定格在何健的脑海中。
何健走到李少军的床前,捏了捏打着补丁的薄被,询问了他家的情况和困难后,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轻轻地披在了李少军的身上。
随后,他又掏出300元钱塞给两位老人。
而那天晚上,直到告辞,李少军竟然没说一句话,变了形的残手在空中扬了扬,算是送别。
第一次见面,何健就把自己完全地奉献给了这个家庭,没有丝毫的保留。
何健更明白,昙花一现的同情,化不开李少军冰封的心,更无法改变他一家人的境遇。他需要掏出来的不光是金钱,还要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一周后,何健带着米、面、牛肉再次登门,一进门就冲马兰花热乎乎地喊了一声:“妈!”
从此,这个汉族军官成了这个回族家庭的常客。从此,李少军轮椅的车辙后,多了一双坚实的脚印。从此,回族妈妈慈祥的容颜里多了一个绿色的期盼。
缺少家具,何健去旧货市场买来桌椅;房子脏了,何健带来涂料粉刷一新;地该翻了,何健拎起锄头下地干活……细心的何健总能发现这个家里缺点啥,隔三岔五便捎来些柴米油盐,或者买些牛羊肉给一家人改善生活。
这一切,李少军的母亲马兰花都看在眼里。她告诉何健:“好孩子,家里的情况你都看见了。老头病了,儿子瘫了,媳妇走了,阿姨不想让这个家也拖累你。”
看着善良慈祥的马兰花,看着两位老人陀螺般围绕着少军的病体昼夜旋转的身影,何健觉得自己的角色该变了——从做好事的“**”,变成拯救一家子幸福的“亲人”。他拉着马兰花的手说:“您要是不嫌弃,今后,我就是您的儿子!”
老人半天没说话,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然而,李少军起初对何健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有些抵触情绪。他总是无故冲何健发脾气。
有一次,他对何健非常无理说:“你滚,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尽管李少军如此无礼,何健却并不与他计较。
何健知道李少军爱好文学,就悄悄买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励志书籍,鼓励他勇敢地面对厄运,顽强地生活下去。
何健掏钱给他买了收音机和录音机,还装上了电话,让李少军及时了解外界信息。
2004年,何健又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一台21英寸彩电,让李少军全家人都能看到外面的精彩世界。
开始,李少军总是直呼何健的名字。
渐渐地,何健的真情和善举,让李少军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唯有那一声“兄弟”,哽在喉头,堵在心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而何健仍然一如既往,每逢周末,何健总忘不了“回家看看”。每逢古尔邦节、开斋节,何健都会买上羊肉、蔬菜、水果等回家团聚。
每次出差到外地,何健必定要先“回家”一趟,给“妈妈”留下几百块钱。回来时,总会带几样出差地的土特产。
这些,都让李少军记在心头,喜在脸上。
可是,正当李少军情绪逐渐好转时,厄运却再次降临。
2004年8月的一天,何健接到李少军打来的电话:“天塌了!”原来,李少军的父亲因肝癌晚期过世了。
正准备去南京读研究生的何健,特意请假推迟报到,帮着张罗后事。何健安慰马兰花和李少军:“你们千万要挺住!有我在,咱们这个家就垮不了!”
军人一诺如山。即便是在南京读研究生期间,何健依旧牵挂着李家,不仅电话书信不断,就连寒暑假也被他切成两半,一半回湘西老家看父母,一半回宁夏陪“亲人”。
丧失劳动能力的李少军,最担心的还是儿子李佳伟的学业。
何健看透了他的心思,早早就给他吃了定心丸:“佳伟上学的事,我包了。”
2001年,佳伟上小学一年级。从此,佳伟每个学期的书本费和生活费,何健总会提前送到家里;上初中后,增加到五六百元,每次都是开学前送到家里,从未耽误。
佳伟学习上有不懂的问题,何健总会耐心地解答。佳伟从来没把何健当外人,在家里,佳伟一直称呼何健为“爸爸”。他在一篇作文里写道:“我有两个爸爸,一个是躺在床上的亲爸爸,一个是穿着军装的兵爸爸。”
不计回报的付出,让李少军一直固守的心防轰然倒塌。那天,看完儿子的作文《两个爸爸》,他紧紧握住何健的手,哽咽着喊了声“兄弟”,旋即,泪水夺眶而出。
何健知道,李少军从小就有个作家梦,可惜厄运折断了梦想的翅膀。
为了让他重燃生活的希望,“兄弟俩”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
何健说:“少军,你文学底子不错。继续写吧,我全力支持。”
“可我只有一个手指头能动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写作?”
“即便肢体残疾,思想的火花照样可以迸发!你看,张海迪、史铁生他们,不都是在轮椅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吗?关键是树立信心,永不放弃。咱们就从写字练起。”
何健想到了一个练习握笔的法子:用橡皮筋绑在指头上写。
可是,皮筋绑松了,笔很容易掉;绑紧了,手指又勒得慌。李少军只好写几分钟,休息一下,再接着练。
令何健高兴的是,几个月下来,李少军的字大有长进。
何健又给李少军订阅《朔方》、《黄河文学》等杂志,鼓励他经常写稿投稿。
而母亲马兰花更是上心,为了省下一两块钱的车票,年过六旬的她还常常骑车往返10多公里,进城到报社杂志社送稿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李少军病榻上的处女作《感谢军人情怀》,在当地办的《文苑报》上发表了。
为方便写作,2004年,何健花5000多元钱为李少军买来一台电脑,手把手地教李少军打字。
2006年,读研究生期间,他又从南京买来一台打印机带给少军。
接着,何健又给家里接入了互联网,少军也很快学会了上网查阅资料、收发邮件,再也不用老人来回奔波送稿子了。
几年下来,李少军先后发表散文随笔近百篇,有的还在全国征文比赛中获了奖。慢慢地,李少军不向命运屈服的经历,引起了当地媒体和政府的注意。
2009年底,他被评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残疾人自强模范”,并入选当年“感动宁夏”人物候选人。后来,他还加入了宁夏杂文学会和宁夏作协。
何健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回族家庭如此的厚爱,却对自己十分苛刻。
一连十多年间,何健没给自己添置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却经常大包小包地往少军家拎东西。
2009年,何健一位军校同学来青铜峡出差,看到他土气的便装和几百块钱的手机,开玩笑地说:“你都是团职干部了,怎么生活标准这么低?”
面对同学的质疑,何健却一笑了之。
何健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当过特种兵,又取得了研究生学历。1999年,他还参加了“爱尔纳·突击”国际特种兵比武,荣获了唯一一个“卡列夫勇士奖”。这样一位文武双全、品貌俱佳的优秀军官,应该不愁无人爱。
可何健在爱情的道路上,却接连受挫,一连谈了5个对象,最终都以分手告终。
是何健的挑剔?还是他爱情不专一?
显然,这样的质疑是没有依据的。
讲求实际的现代姑娘们自然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当她们得知何健长期资助他人,且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回族家庭,都感到不理解,最终只能离他而去。
2004年,在南京读研究生的时候,何健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谢萌。
两人约定2007年10月份结婚。那年9月,他们将已经印好的大红请柬,分别发给了每一个翘首以待的亲人。
可请柬发出去不久,何健就改变了主意。
原来,得知李少军有一个未了心愿:他想把多年来发表的文章集合起来出本书,书名是《坐在阳光里》。可李少军跑到出版社一问,才知道出书要花4.2万元,这一下他退缩了。
何健知道消息后,很为难。究竟该怎么办?
善解人意的未婚妻表态:婚事可以推一推,支持李少军出版了《坐在阳光里》。
为此,他和未婚妻的婚事只能向后拖延。
而随后的2008年,南方雨雪冰冻灾害,湖南是重灾区。
何健家乡的吊脚楼因年久失修,被百年不遇的大雪压垮,母亲的左腿被塌下来的木板砸伤,做手术需要4万元钱。
哥哥打电话向何健筹钱,何健只好如实把资助残疾青年出书的事,告诉了母亲。
最终,母亲选择了保守治疗,至今她的左腿胯骨处仍然有一根骨头坏死。
母亲重病等待手术时,他没拿钱回家,而回族兄弟出书他却资助了,这在常人是难以理解的。
何健说:“那段时间思想压力特别大,舍弃哪一头都是满心的愧疚。”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爱与被爱的呼应更幸福的了。
2009年,李少军被评为“全区残疾人自强不息模范”;马兰花当选峡口镇“五好母亲”;佳伟也因成绩优异,被宁夏大学附中录取。
刘志海说:“那年我第一次带何健到李少军家,以为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想到他却坚持了14年。”
何健用实际行动告诉李少军一家:他不是家门口那朵不经意飘过的云,而是屋顶上永远灿烂的太阳。
军人是绿叶,老百姓是军人的根。汉族军官与回族家庭的动人故事,谱写了新时代“绿叶对根的情谊”。
马兰花常常问何健:“孩子,妈妈能给你做点啥?”
何健总是笑着拒绝:“妈妈,我做这些事很平常,不求回报,您也不要告诉别人。”
这个“约定”,李少军一家整整坚守了11年。
李少军成了远近闻名的作家,日子越过越充实,心态也越来越阳光。
至此,何健的“扶助计划”实现了一半;下一步,是帮助李少军自食其力。
就这样,何健又出资1.6万元,帮李少军在镇上盘下一个书店。他想方设法筹措了3000多册图书,又把李少军的弟弟请来看店。
2010年,书店正式开张,取名“阳光书社”。如今,小店已逐渐走上正轨,李少军和弟弟都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
这些年,为资助李少军一家,何健花了不下20万元。
可每当马兰花说起这些,何健总是微笑着打断她:“妈,谁会算计自己给家里花了多少钱?”他还跟一家人约定,“这些‘家里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马兰花心里有本账,何健付出的远不止这些。
一晃就是11年,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激,在李少军一家人心里慢慢凝成了一个心结,如同一部老电影,一点一滴的过往,温暖感人的画面都历历在目。那些无法言语的感激却在心底慢慢积淀,逐渐凝成了一个“心结”。
借着书店开业和文集出版,李少军违背约定,把“家里事”告诉了当地媒体。人们这才知道,这个回族作家自强不息的背后,还站着一位情深似海的汉族军人。
何健的义举,在驻地引起强烈反响,“两个人的宣讲团”多次应邀到党政机关和厂矿学校作报告,四处播撒军民团结、民族团结的种子。
李少军觉得幸福越来越近了:一家人吃上了低保住上了廉租房,自己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李少军说,他要一辈子记住何健的话:“笑对生活,生活就会回报你绚丽的阳光。”
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日久信任渐增。
感恩之余,李少军还想再做点什么。
一天,他把一份入党申请书交给何健修改,申请书中写道:“如果党组织批准我加入,我将努力回报组织、回报社会,为促进民族团结、建设和谐社会,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
2011年6月30日,峡口镇举行集体入党仪式。党旗下,一位坐着轮椅的回族青年,庄严地举起无法握拳的右手。
而这14年间,在李少军母亲马兰花的心里,却攒下了一张“感情支票”,支票里记录的是何健这些年为“家”里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
14年来,何健记不清到底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