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皆是上一次与轩辕一起来狩猎的情景。我还记得那微凉的清风，满是花草清新的滋味。阳光柔和的洒下来，我依着轩辕坐在草丛边一块大石上。
物是人非，狩猎园里的一切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然而恐怕我和轩辕，谁也无法再回到那是的心境了。
“朕口渴了。”轩辕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忙回过神来，为他斟了一杯茶来。双手呈于他面前，淡淡道：“皇上请用。”
轩辕喜利得眼眸似要划破的我脸颊一般，我知道他恨我，也并不怪他什么。
“汪全。”轩辕冷冷的唤道：“上茶。”汪全微微一愣，忙不迭的走上前来，将我手里的茶盏接过去，再一次双手呈于轩辕面前：“皇上，请用茶。”
“换一杯来。”轩辕连看也不看，漫不经心的说着。我接过汪全手里茶盏，他小心翼翼的与我对视一眼，这才缓身退了下去。
我没说话，掀开杯盖一饮而尽。遂转身，将茶盏搁回桌几。不懂声色的立在一旁，如一棵枯木般没有半点表情。
“你不满意大可以走啊，反正连皇宫你都能逃出来，更何况这小小一个狩猎园。何必留在这里受朕的脸色。”轩辕有些薄怒，难免言语尖酸。我犹如不闻，恍如无人一般。
他见我不理不睬，怒火更是抑制不住窜上心头：“你过来，给朕捏捏肩。”我微微屈膝施礼，小步小步的走上前绕道他身后。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轻柔的为他按压肩头。轩辕比从前清减了许多，眉宇间的皱纹似深了些。许是汪全说的没错，他的心里太多的苦涩，却从未有人真的愿意分担。
无处不在的算计，无缝不钻的心机，身为堂堂的天子，有许多不为人道的辛酸。我明白，却也无可奈何，除了这样默默承受他的脾气，我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汪全捧着新换的热茶，再一次呈递到轩辕面前：“皇上，奴才新换的，您请用。”轩辕微微颔首，伸手接过。方端起来喝了一小口，猛的砸在地上：“你想烫死朕么？”
热茶汤飞溅在我身上，我不禁缩了缩身子。
轩辕吼道：“这点委屈都受不住，怎么来讨好朕怎么取悦朕，怎么从朕手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啊？”我忍住泪水，屈膝去拾起茶盏的碎片，并不理会轩辕的冷嘲热讽。
“谁要你去捡了？”轩辕忽然吼道，冷不防的一脚踢过来，我失了重心一手按在碎片上。顿时鲜血直流。
“主子……”汪全惊呼了一声，连忙要来扶我。
“主子？你唤谁主子？”轩辕没好气道：“朕什么时候说了她是主子？从这一刻开始，她不过是服侍朕的粗婢、贱婢。你胆敢再唤她主子，当心你的狗头。”
“滚，都给朕滚下去。”轩辕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对着我吼。
我这才爬起身子，忍着痛屈膝道：“奴婢告退。”
除了营帐，汪全这才小声道：“主子可别往心里去，越是在意的人，越是肆无忌惮的发脾气。皇上这心里的气儿，正是冲着亲近的人才撒得出来。”
轻轻点了点头，我并没有哭。只道：“公公晚后，就直唤奴婢的贱命罢。别再因为奴婢的事，与皇上起冲突了。我不想再连累旁人了。”
自己种下的苦果，一定要自己吞下去。
包扎了伤口，才觉得轩辕方才那一脚当真不轻。臀部微微的痛疼，走路也有些使不上劲儿。我一拐一拐的走回了轩辕的营帐。却是金豆子拦下了我，侧在我耳畔道：“皇上没唤，你何必自取其辱。还是先回去罢。”
我知金豆子是为了我好，却固执的不肯回去。
径直掀开帐篷厚实的帘布，委身走了进去。轩辕正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双手捧着一本杂记却像看不进去。依然是紧紧蹙着的眉宇，依然是薄薄抿着的嘴唇。忽然觉得很陌生，这个让我爱过，痛过的男人，此刻竟然如此陌生。
像是觉察到有人，他不安的睁开眼睛。与我目光相对时，一丝怜悯匆匆闪过。却而代之的则是深切的鄙夷，与强烈的愤恨。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笑了。嘴角卷翘，唇瓣露出弯弯的弧线，却竟来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你还来做什么？看朕的笑话么？”轩辕没好气道：“或者你直接告诉朕，你究竟想要什么？朕给你什么，你才肯永远消失在朕的眼前。”
“皇上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下旨杀了我？一了百了。”这些天我都没有说过话，一开口便是逼他的话，轩辕用力将杂记摔在我脚下。冷不防的爆发，我惊的缩了缩身子。
轩辕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好半天都停不下来。我敏锐的觉察出他眼底的悲凉，那样铭心刻骨的痛楚，不经意间便宣泄了出来，我一时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会怕么？你不是很得意朕拿你没办法么？”我没有再看他的脸庞，只弯下身子拾起来杂记来。垂着头缓缓的走上前去，双手呈递在他面前。
他伸手握住我缠着棉纱的手，微微用力，我略微的皱了秀眉，闷不吭气。轩辕似很不满意我的样子，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一些。原本白色的棉纱，沁出血来，转眼殷红成片。
我紧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你不肯向朕低头，为什么不求朕原谅你？”这两句话，轩辕说的很平静。没有那么多怨怼的情绪。
“我说什么，都无法抵消皇上内心的怨愤，那又何必说呢？若是这样对我，皇上能消消气，也便是我的福气了。”
“你……”轩辕一把将我扯过来，愤怒的摔倒在卧榻上，猛的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鄯绾暒，你的心究竟有多狠？你明知道，明知道朕……有多……多恨你。你还这样来伤的朕的心？”
轩辕涨红了脸，像是真的动了怒。那样子如同孩子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安哄他。然而此刻，他竟是离我这样近的。我忽然很想吻他的眉心，然而却迟疑了没有动。
如今，我还有资格去爱他么？
我轻轻闭上双眼，不让他看出我的情绪，冷漠道：“连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上，如今也尝到被人伤害的滋味了，当真是好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绾暒的福气。”
这一刻，我竟然不想再和端阳王交换什么，我甚至不愿去想爹爹枉死的仇恨尚未能报。若是轩辕当真杀了我，该有多好，我不会再心痛，一切都会随着我的离去而结束。
他忽然吻了上来，那样的霸道。我分辨不清是自己躲不开，还是根本不愿躲开。只是闭着眼直挺挺的任由他吻着。
“绾暒只求一死，请皇上成全。”轩辕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半晌没有一点声音。我不敢睁开眼睛，怕对上他痛不欲生的眸子。
若是一开始，他便这样爱我，若是一开始我便觉察到，他这样爱我。
那我一定不会，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朕不允，朕偏要你活着。”轩辕的口吻霸道且威严，我痴痴的笑起来：“皇上能管得了天下之事，却管不了一个当死之人的心。”
“你怎么这样恶毒？”轩辕忽然这样歇斯底里的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掉下来，砸在我脸上。
竟然还是温热的。
“你说的对，朕是管不了……朕从来都管不了……”他颠三倒四的说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进宫。我就不该对你这么好。你太坏了，你明知道朕心疼，是不是觉得吃定了朕。”
我觉得心上有千百只钢针穿过，痛的我有些麻木。下意识的将轩辕揽进怀里：“我从没想过。”
轩辕伏在我肩头，似要将我融进他的怀里。那熟悉的气息，那厚实怀抱。我再不想说什么，只能这样紧紧的拥着他。也许哭出来就会好一些，憋在心里总是很难受的罢。
忽然觉得上天对我不薄，原以为我一无所有了，却到最后还是没有亏待我。只是人的心变了，一切都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再回到轩辕身边，我一定不会再是原来的鄯绾暒。
要么万劫不复，要么翻云覆雨。
既然命运不允许我离开，那么必然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谁欠了我的总是要还的。
面上露出一个无比奸险的笑容，只是轩辕没有看到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