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在未央宫随意用了些杂菜粥便上了朝，木槿与玢桃服侍我起身，良子已经入了宫。“良子今日这么早入宫，不光是为了替我请脉罢？”我笑吟吟的请她坐下，让木槿呈了些挽风新煮好的杂菜粥。
“吃惯了珍馐百味，我反而觉得这杂菜粥别有一番风味，良子若不嫌弃也尝尝罢。”我自顾自的端了一小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配上口味各色的小菜，别有一番清新的风味。
良子也端起了小碗，舀了一小勺浅尝则止：“嗯，果然如娘娘所言，略微带了点苦涩的味道，却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不知这所谓的杂菜是什么？”
玢桃笑嘻嘻道：“主子与姑娘都生得金贵，自然没不会识别这类农家常吃的野菜了。尽是荠菜、孛孛丁之类，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吃食。”
“怎么会？我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呢！”良子又用了些，才道：“时候也不早了，无谓耽搁，就请娘娘陪我走这一遭罢！”
“好。”我轻声应下，门口的小陆子立即会意，退下去备了辇车。
玢桃道：“主子，这恐怕不是太好罢？皇上昨日才吩咐过……”“皇上的确吩咐过，不过是叮嘱旁人闲来无事不要去叨扰皇后娘娘，去并未提过不许为皇后娘娘瞧病。我自由分寸，你不必忧虑。”
我如是说，玢桃也无从辩驳，顺从的跟在我身后。
车辇上，我禁不住好奇心的趋势，还是开口问她：“良子姑娘是否当真要入宫为妃？”良子被我这样直接的问话一惊，微微有些慌张。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又以如常的温笑掩盖了过去：“娘娘多心了，到如今即便是我愿意如此，恐怕端阳王也不会允诺了。”
这倒是实话端阳王已经扳倒了皇后，相信少了皇后的扶持，大皇子今后的路也不好走了。只不过，这个男人究竟是会良心发现而去挽回自己的错误，继续扶持大皇子么？
还是，无良到落井下石，怎么也不肯原谅当初皇后那善意的谎言？
我倒是有兴趣知道，皇后娘娘心里究竟在意哪一个？轩辕宸鑫，还是轩辕宸焱？或者根本两个都是，两个又都不是，谁能说的好？恐怕只有她自己的心才知道。
“若是娘娘不介意，良子也想问您一件事。”良子垂下眉目，目光并没有与我相对，只是停留在自己腕子处的银镯子上，我也随着她的目光瞧去，那镯子很是宽上面细细碎碎的凸起了很多花纹，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良子只管问罢，只不过本宫不一定会答。”无论良子是否出于本意，也是一再的救过我的性命，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已毁容丧命，哪里还有机会过如今的后宫生活。
潜意识里，我还是感激她的。
“太后寿宴当夜，端阳王是否当真要带娘娘出宫？”良子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似乎在说一件根本与自己无关的闲事。然而我细微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的心，那样紧的攥着自己的镯子，只怕再用点力气，再宽银镯子也会弯曲也未知。
这么想来，端阳王定是不知与良子说过什么，我不好否定也不好肯定，无论怎么样只怕终究她还是会痴心。
“罢了。我不过是多此一问。”良子水亮的眸子泛起一丝雾气：“其实是与不是终究没有什么关系。”
“是与不是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我勾起唇释然而笑：“如今，我是当朝的嬛妃，若皇上不弃，那么我便长久能陪伴在皇上身边，长久的做嬛妃，最终载入史册光耀门楣。这边是我想要的。”
良子轻轻一笑，却满嘴的苦涩：“娘娘作此想何尝不好？只不过，人心恐怕不如您想得这般简单罢。”
“我若是端阳王，必不会辜负良子姑娘的一番情意。只是你也该想想，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有些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了。”我不是怕良子她日为妃会与我争宠，事实上不是良子也会有旁人，不是她的也未必就是我的。
只不过，既然良子心中有爱，我还是希望她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做我未做完的梦。
“娘娘你都知道了？”良子仰起头，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意。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的事，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发生了。“你是说……皇上已经宠幸过你了？”
她没有回答我，等同于默认。
我的心忽忽的沉了下来，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嬛妃放心，良子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不会不会与您争宠……”良子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却忽然痛心的蹙紧了眉：“他说，既然你不肯离开，便要我贴身相伴，必定要护你周全……”
我长长叹息了一声，似很轻柔却如巨石沉入海底一般，终究是再也无力挽回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傻么？良子你一再救过我，不过是出于真心还是为完成端阳王的命令都好，我真心感激你。可你明明可以选，却偏偏任由旁人摆布你的宿命，当真不后悔么？”
往日的良子清丽脱俗，犹如仙子下凡一般和美，今日却大相径庭，泪眼婆娑与痴心怨女无异。“娘娘也说出了感恩的话，良子又何尝不存感恩之心呢？往事不堪回首，今时今日良子扪心自问，无憾无悔。”
车辇缓缓在宁寿宫正宫门处停下，守卫的士兵见是我的车辇便不再为来由，吃力的推开了厚重的宫门。
这还是我首一次由正门走进宁寿宫，昔日的一切犹在眼前，然而如今却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风华。
良子走在我身侧，依旧一脸的淡然。仿佛方才在车辇上哭泣的女子不是她一般，人前人后，女子总是这个样，毫无痕迹的藏匿自己的心痛。生怕给人瞧去了笑话，于是连最后一丝安慰也可以不要。
“皇后娘娘呢？”内寝之外两名宫婢呜咽不停，蜷缩在角落处瑟瑟发抖。见了这样的情景我自然怒由心生，做主子的受了难不好好服侍着，哭又有什么用？
“都给我闭嘴！”二人猛的听见我嗔责之声这才畏畏缩缩的抬起头：“嬛妃……娘娘吉祥！”“宝淇、宝涓？”我只以为是陪着皇后的粗婢，不甘心到此相伴，却不想竟然是皇后的贴身宫婢，这就更让我稀奇不已了。
“昔日皇后娘娘对你们总算不薄，这是做什么，主子才受了难你们就在这里自怨自艾，恨命运不公是不是？”宝淇闻言哭得伤心欲绝，几乎是匍匐到了我脚边，哽咽道：“不是的，娘娘，不是这样的……自昨日……皇后娘娘就不肯吃饭……更不肯御医为她诊治面上的伤患……”
“就连大皇子来，皇后娘娘也不肯见……只让奴婢将大皇子打发在宫门之外……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定然是不会下毒的……昔日奴婢得罪过嬛妃娘娘，若娘娘怨恼只管取了奴婢的命去……千万救救我家主子。”
宝涓也道：“奴婢求嬛妃娘娘了……求娘娘救我家主子……”
“都起来罢，伺候良子姑娘为皇后诊治面伤。”见我这样说，又看见我身后的良子，宝淇宝涓不禁喜上眉梢，尽管面颊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是，嬛妃娘娘。”两人不敢耽误，急忙爬了起来：“请嬛妃娘娘良子姑娘里面请。“宝淇在前面带路，宝涓则撩开了垂帘。
我刚走进内寝，却听皇后柔弱的声音道：“嬛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此处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你且走罢。”
“走？”我冷笑一声：“皇后觉得我能走到哪里去？能走出这座禁宫么？既然不可能，又为什么要我走？”
皇后短暂的沉默，终究还是开了口：“不是你走不出去，只怕是你的心根本不想走出去罢！算上这一回，本宫又救了你一次，无论你感恩或者不感恩，都无妨，只不过本宫不希望自己拼了命才护下的人就这般凭白的毁了自己的前程。”
说到这里，皇后才微微抬起头：“一切都是我荣卿帼心甘情愿为之的，你不必愧疚更不必再来看我。”
她面上长长的伤痕，血迹已经干涸形成一道明显的黑伤疤，触目惊心。
宝淇早已泣不成声，却还是忍不住劝道：“主子……主子你就让良子姑娘瞧瞧罢……这样的热的天气，若是伤口化脓了，可怎么好……主子，您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
“皇后可还记得那一日我说的话？”我好不容易敛住了泪意与惋惜，口气尽量平和道：“死有何难，难得是活下来。”
郁结了一口闷气在胸，仰起头俯视蜷缩在床榻一次的皇后道：“皇太后之事，你我心知肚明。而你凭白的做了替死鬼也就罢了，你想要允玹一辈子背负着你误担下的罪名么？倘若皇上的心里一直嫉恨着你，你觉得他还会将皇位传给允玹么？”
最后这一句话，当真是击中了皇后的要害，她仰起头目光里闪烁着一丝渴望：“允玹？”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恍然大悟般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害了允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