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鹅毛大雪后，皇城终于迎来了姗姗迟来的新春。阳光和煦，白雪消融，大地复苏、生机盎然，光秃的枝头渐渐冒出鲜嫩的黄绿小芽。
看见的人，也被这样柔韧的生命张力所感化，只觉得心中异常温暖。
“主子，妃嫔们都落座侧殿候着了。“木槿扶着我，缓步往侧殿去。“良容华来了么？”我忽然想起也有些时候没看见她了。
木槿笑着应我：“来了，奴婢方才刻意瞧了瞧，容华小主看起来气色不错。”
“那就好。”若非良子命大，恐怕也挨不到今日。生产的时候落了大红，却是她自己强忍着痛楚为自己针灸止血，幸而她的医术精良，才得以幸免。
只是终究亏了身子，好些时候没有迈出宫门。幸而十六皇女允琲倒是极为健康的，前一次去她宫里瞧过，那小家伙机灵的很。眉眼间更似良子，额头却像极了轩辕。
心想着允琲可爱的模样，不自觉带起了唇角的牵动。木槿见我这样喜悦，柔声问道：“主子这是乐什么呢，不妨也说给奴婢听听。”
“春暖花开，这样大好的时节难得后宫平静，不值得一乐么？”我逗着木槿说话，没见一旁立着的允珧红着眼圈缩在回廊一角。
倒是木槿眼尖，细细一扫便瞧见了她。“顺平公主？你怎么一个人立在这里，奶娘怎么没陪着你呢？”
允珧见我与木槿走来，哇的一声哭开了腔，唬了我一跳。
紧忙快走两步半蹲着将她抱起，五岁的允珧依然不轻了，再加上衣裳穿的厚实，我竟有些吃力。其实细细想来，我很少抱她们玩，竟不及昔日抱允晴的次数。
木槿见我吃力，少不了在旁扶我一把：“主子当心。”我缓缓点头，目光却一直停在允珧白净的脸庞：“告诉母妃为什么哭啊，谁欺负我们顺平公主了？”
允珧不肯说话，只顾着哭泣，我又未发觉奶娘的身影，不免有些毛躁。“木槿你去看看，奶娘这会儿在哪儿做什么？这样冷的天气，丢公主一个人在这里，这差事当真是干到头了。”
“主子莫恼，奴婢这就去。”木槿还是不放心，我只轻轻颔首示意她赶紧。待她走后，我才端身坐在回廊之上，哄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允珧。
好一会儿，木槿才带着奶娘匆匆而来，二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只觉得格外心烦，这样美好的春日，却被这样那样的小事牵绊着，连半刻的宁静也总归是难得的。
“回主子的话，昌平公主她……”木槿扫了我怀里的允珧一眼，似有些忧虑要不要说。我明白必然不是小事，遂唤奶娘道：“你且带着顺平公主去房里休息，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本宫还有事要办，稍后再去看她。”
奶娘本是唬得不轻，见我问也不问，反而送了口气。“皇贵妃娘娘安心，奴婢自会好生照料公主。”她接过我怀里的允珧，抱了回去。可允珧依然啼哭不止，连我金黄色的衣襟上，也泪湿了好大一片。
“主子要否回去换件衣裳？”木槿也瞧着这样不妥，毕竟妃嫔们都在，失了身份自然不好。我只好颔首，二人又折回内寝换了件明黄色的宫服。
换衣裳的功夫，木槿柔声道：“主子可问出了顺平公主啼哭的因由？”
“没，她只哭却不肯说话。”我有些不耐烦，许是方才被她扰的心神有些不宁。而身上这件明黄色的宫衣也不及方才金黄那件好看，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东拉西扯的不知该关注什么才好。
木槿连连叹息，才道：“方才奶娘说起，珍制司新上了两件宫衣给公主换季穿。两件宫衣花色倒是同样，均已芙蓉为题。颜色却不同，一件水蓝，一件淡粉。岂料两位小公主都喜欢淡粉色的宫衣，便大大出手。”
“顺平公主伶俐些，抓破了昌平公主的脸颊。奶娘唬得不轻，抱着公主就往御医处跑，顺平公主许是闯祸，心里害怕这就躲在这回廊来哭。”
“许是，她怕我责罚。也许是，她觉得我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便不忍心再责罚了罢。”择了一支赤金的玫瑰嵌东珠步摇，细细的流苏底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珠子，极尽奢华。我照了照莲花镜，倒也算满意。
如今的位份，想要除去这些金银美玉到底也是不容易的。带的久了，反倒也不嫌沉了。
木槿帮我重新检视了仪容，二人这才又往侧殿去。
“其实公主年纪尚小，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木槿有些不放心，只得旁敲侧击的问。我轻轻一笑，只道：“吩咐尚宫局以后送给两位公主的宫衣皆同色同样，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们争夺了。”
心里却想着，到底是皇后的一双女儿，这娘胎里带来的争强好胜的性子便是如此罢。“也好。”木槿轻哂一笑。
“我知道你是真心疼她们，平日里除了陪伴在我身侧，也总是去瞧房里瞧她们。”木槿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一双凤胎。
“那是自然，公主生的娇俏可爱，伶俐聪慧，奴婢自然喜欢。”木槿赧红了脸颊，似想到了什么。
“也好，本宫就找个机会将你赐予允珑，也好早早了了你儿女夙愿。”我打趣道：“自然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儿才最可爱。”
“主子您说什么呢！木槿才没有这样的心思。”木槿的脸腾的红热起来，直到耳朵根儿下。我被她这样羞赧慌张的模样都逗笑了，却只因走至侧殿前，好不容易才敛住笑意正经了脸色迈进殿去。
才踏进侧殿，一室的妃嫔端身立起，该来的确实都来了。一屋子的色彩斑斓，金银满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空气里弥漫的尽是或浓或暗的香气，早已分辨不出是花香又或者胭脂、头油的味道。我轻轻咳了一声，好不容易才调整了呼吸，正襟危坐于堂上。
“臣妾等向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众妃齐齐拜倒在我脚下，这样的感觉曾几何时我无限奢望过。当真是走至这一步的时候，又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除了高处不胜寒，便再无其他了。
“平身，赐坐。”我面带微笑，目不斜视，目光触及之处，尽是精致的妆容，盈盈的笑靥，这样春意盎然的春色，竟比御花园的花儿更有看头。
“到底是她自己顾着打扮，害我们白白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人群里，微末的声音压的很低，高高在上的我既看不见说话之人，也听不太真切话的内容。
却是在我右下首的庄夫人，忍不住侧目去瞧。只是无奈，人人脸上堆着笑容，到底也看不出究竟是谁所言。
左下首的位置空着，本该是慎贵妃落座。只因甄嫔不幸殒命，而导致她伤心过度。向皇上请了旨意，安然于添熹宫中休养，直至病愈。
正躲开了轩辕烦闷难抒的时期，反而与我一般成全了佟氏。
“今日请众位姐妹来我宫里坐坐，一是隆冬时节皇上特意免去了后宫晨昏定省之礼，后宫也很久没有这样齐齐聚首，正好与各位姐妹叙叙话。二来，便是今年年初，后宫里两件待办的大事儿，想听听各位姐妹的意见。”
“庄夫人，就由你跟各位妹妹说说罢。”我端起茶盏，笑吟吟与庄夫人递了眼色。庄夫人回了我一个明媚的朗笑，柔声应是：“众位妹妹也知道，每每春来，天气日益变暖，西南西北的战事也随即拉开帷幕。然而这战事，便是最令皇上忧心的事了。”
话还未说完，佟氏便扑哧笑出了声来：“庄姐姐是糊涂了么？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皇贵妃娘娘受益，咱们姐妹也不能公然在这里议政啊。若是传到朝堂上去，岂不成了笑话？”
众妃嫔很是响应佟氏，少不了随着娇笑。更有甚者掩住了口鼻，笑的前仰后合。人群中附议之声不断，似乎都觉得在理。
即便是庄夫人稳重教养好，也耐不住被佟氏顶撞，且还是当着众位妃嫔的面。
我见她气恼，许是觉得下不来台，便轻咳了一声。众人见我出生，免不了收敛一些。只听我道：“庄姐姐的话尚未说完，怎么佟妃就这般耐不住性子。莫不是你以为自己成了蛔虫不成，生在姐姐用过膳食里。若非如此，你又怎知姐姐后面要说些什么？”
穆涟一听，精致的脸庞如笑开的春花：“这倒是有趣，原来以为佟妃不过是能歌善舞，会扭扭腰枝，不想还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本领。”
这样说开，众人不免大笑不止，庄夫人的脸色显然缓和过来了。却是佟妃僵持面容，悻悻闭口，别过头去。
庄夫人见她闭口，自然要接着说下去：“皇上担心战事，要战，必然要有银钱最为后盾。我们身为后宫妃嫔自然是要为皇上劳心，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省出银子来供给军队兵马，积极备战。军队了有粮草，坚实的兵器铠甲，自然会有顽强的战斗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