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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家 (1)

他们就赶往县署,但县署沉重的大门已经关闭。陈秀英抓住门上铁环乱叩了一气,门才张开一条缝,伸出守门人的头。陈秀英说她找陈议长。守门人说不在。陈秀英就往里挤,可守门人眼疾手快,硬是将门关严了。守门人在里面大声说,妹子你走吧,知事交待不让任何人进。

陈秀英懊恼地一跺脚,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稀薄月光里,她满脸忧愤。陶玉田想安慰她,却找不到言辞,他只是觉得,这时刻的忧伤有种难言的美,宁谧之中听得见月光流动的声音。他心中正想吟诗时,陈秀英站了起来,向前走去。他于是又跟在后面。陈秀英顺着县署那长满青苔透出丝丝凉气的厚墙绕到了院子后面。后墙上有扇锈蚀的铁门,推一推,纹丝不动。门旁有一棵大腿粗的榆树,树枝斜斜地伸进院子里。墙那边,还立着另一棵榆树。两树枝杈相交,浑然一体。陈秀英低声道:“玉田,你顺树爬到院里去,把这道门打开。”陶玉田犹豫了,这可是官府的后院呵。“你不敢?”陈秀英凝视着他。“我敢。”他往手心吐了口口水,抱住树干往上爬,吭哧吭哧,爬了两三尺高,却力不从心滑了下来。“真没用!”陈秀英咕哝一句,拨开他,自己搂住树干就爬。他惭愧地抬头看她,觉得她像只猴子,眨眼与那黑魃魃的树冠溶作了一起。

陈秀英爬上墙头,然后抱住墙内的树轻轻滑下去。摸到后门的闩子,悄悄把它打开。她让后门开条缝,叫陶玉田守在一旁,自己转身朝一间有灯光的厢房摸去。刚到走廊上,就听见房内有说话声,忙伏下身子,摸到窗户下边,舔破窗户纸,朝里望去。

父亲正在里面,面对她坐着,即没捆绑也没上铐,这让她放了一点心。背对她坐着的是刘维国。“陈议长,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你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也放你一马。”刘维国说。“休想。”陈梦园平静而严肃,闭上双眼养神,“我不怕你栽脏,也不想跟你这种卑劣小人打交道。”刘维国嘿嘿一笑:“你就莫指望你那民主政体了!议会救不了你。如今,谁手里有枪,谁就有理。你手无寸铁,还想翻安华的天?你一定要和我过不去,那就怪不得我,我只好叫司法处提起公诉了。私贩烟土,罪名可不轻,到时你到牢里去搞民主政治吧!”陈梦园正色道:“悉听尊便。”刘维国站起身:“我刘维国还是仁至义尽,给你一夜时间让你好生考虑,你好自为之。”说罢推开一扇隔门,从另外一间屋出去了。

陈秀英看见那隔门外有人持枪守着,不由喉头一紧。过一会,隔门掩上了,陈秀英就轻轻敲了敲窗棂。陈梦园闻声走过来,低声问:“谁?”

陈秀英唤一声:“爹,是我。”

陈梦园一惊:“秀英,你来干什么?”

陈秀英急急地说:“爹,我晓得你被陷害了,来救你,你快打开窗户出来,我带你从后门逃出去!”

陈梦园往身后看看,急促地低语:“爹逃不得,爹一逃正中刘某人的下怀!他可以说我畏罪潜逃,别人也会以为爹真的贩卖烟土,他甚至可以在爹逃跑时开枪把爹打死!爹死不足惜,可刘某人的阴谋得逞,灾民的救命钱就白白被他侵吞了!”

陈秀英带了哭腔:“那怎么办?我不能让你蹲冤狱!”

陈梦园忙说:“你放心,爹不招认,他没办法的。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是栽赃陷害。议员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爹会平安出来的,你快走,不要把事情弄糟了!”

陈秀英站在窗外不肯走,陈梦园便说:“你是想要了爹的命呵?!”她这才无可奈何地离开。

陈秀英一出后门,陶玉田就过来问:“见到你爹了?”她点点头,不说话。陶玉田不好多问,跟着她,踏着月光回学校去。他仍觉得在月色里她呈现出的忧伤有种特别的美。

到了学校门外,一个人影从一株松树后窜出来。陶玉田认出是前萸江中学学生会主席蔡如廉,便默默地独自进学校去了。蔡如廉便拉住陈秀英的手,焦急地说:“秀英,你爹的事我知道了,到处找你,你干什么去了?”陈秀英把找爹的经过说了。

蔡如廉的声音就严肃起来:“秀英,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今天你刚宣过誓,已经是CP一分子,这么大的事,怎不先向支部请示?”陈秀英说:“我救爹心切嘛!”蔡如廉说:“你一弱女子,单枪匹马,能有什么作为?现在你看问题,眼光要远大一点,你爹和刘维国之间,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安华县革命力量与反动封建势力斗争的反映!”陈秀英说:“你是说,支部的同志也参与救我爹?”蔡如廉说:“不仅仅是救你爹,这其实是国共两党携手登上安华政治舞台的绝好契机!干好了,我们可以扩大影响,壮大力量!”陈秀英问:“那,怎么个干法?”蔡如廉头头是道:“干法多着呢!我们找同志们具体商议一下。我的意思是议会和学校双管齐下:议会要尽快摆脱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立即开会弹劾刘维国,并且动员议员上省政府请愿。议会里有好几位我们的同志,可以由他们策划。学校明日即上街游行,并散发刘维国的罪状,然后到县署前集合。再不行,我们就发动罢课、罢工、罢市!总之,要把这场风波闹得越大越好,一定要让刘维国乖乖滚下台来!”陈秀英兴奋起来,手一挥:“要再不行,我们去发动灾民,让他们找刘维国要回救命钱!”蔡如廉双眼一亮:“哎呀,妙!没想到,秀英你入党才一天,就有革命韬略了!”陈秀英羞涩地:“还不是向你学的?!”

蔡如廉牵起她的手,走到松树后,仔细端详她那张洒有斑驳月光的脸。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蔡如廉怀中,一动不动。后来他们开始亲吻,呼吸逐渐急促。在蔡如廉将一只手插进她裤腰带里时,她坚决地把它抽了出来,急急地说:“如廉,我们快找同志们商议正事去吧!”

蔡如廉怏怏笑道:“你反封建还不彻底。”

秋后农闲,陶秉坤带着二儿子玉山临时操起了挑脚的营生。虽在大旱之年打了几百斤谷,但有四张嘴吃饭,要维持到明年秋收,既使吃菜喝粥也远远不够,光玉田一人在学校一年就要吃掉两三百斤米呢。他只能靠挑脚赚点钱贴补家用。

这日庄坪吴清斋家有四口箱子要运萸江,娄管家请了他,他答应了。鸡叫头遍,就和玉山挑起箱子跟着娄管家上了路。箱子不重,又一路与娄管家扯谈,路就走得风快,累得空手走路的娄管家气喘吁吁。天露出鱼肚白时,已走完一半路程,便在一座风雨桥上坐下来歇气。陶秉坤想起一件往事,就说:“娄管家,用了我家的胞衣,也没留住你家少爷的命。”娄管家道:“别说胞衣,后来至少用了三个女子给他冲喜,也没冲掉短命的运,活活地吐血吐死的呐,只怕前世作了孽。”陶秉坤又说:“哎,好像老爷没以往凶了呢,讲话也细声细气,好像变了个人。”娄管家暧昧地一笑,低声道:“你不晓得,吴老爷被人把卵子剜掉了呢……他吃了哑巴亏,作不得声。哎,你莫讲给别人听呵!”陶秉坤问:“谁干的?”娄管家说:“吴老爷瞒得滴水不漏,我想是那个给老爷看过山的水上飙,他不是会阉鸡么?”陶秉坤就不再问了,心想吴老爷也是活该遭此报应,只是不知水上飙和他女儿山娥流落到何方去了。

太阳当顶时分到了萸江,交了货,收了脚钱,陶秉坤辞别娄管家,带玉山到饭馆里吃了一大碗米豆腐,然后去萸江中学看望玉田。萸江街面异常喧闹,许多人在交头接耳,一帮一帮要饭的灾民在乞讨,一片杂乱的嗡嗡声。陶秉坤提着扁担箩索往前走,喧闹声愈来愈大。随着那喧响,一群学生排着队从一条横巷里涌出,一边呼口号一边散发传单,向县署那边行进。陶秉坤捡张传单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贪官刘维国罪状。下面的小字他顾不上细看,跟着队伍往前走。看这些学生的年纪像是萸江中学的,他担心玉田也夹在里面。学生队伍在县署大门口停住了。两个持枪的警卫站在门口,刺刀上的白光令陶秉坤心头一颤,这时他看见一个女学生跳上台阶,挥拳呐喊:“打倒贪官!……释放议长!”学生们齐声呼喊,吼声震天。突然,陶秉坤从人群中发现了大儿子的身影,他也在喊,脸涨得通红。陶秉坤惊骇得两眼瞪大,大叫一声:“玉田!”但他的声音被口号声湮没了。这时领口号的女学生一挥手,学生们一拥而上,向大门冲去。大门内呼喇喇跳出十几个警察,横着枪挡住学生们。陶秉坤顿时五内俱焚,看准玉田的背影拼命从人群里挤过去,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一直拖到人群外几十步的地方才停下。

“爹,你干什么来了?”陶玉田惊惊惶惶。

“我干什么来了?我来看看你干什么来了!”陶秉坤气得胸部大起大伏,“这是什么地方?县衙门!县衙门是你们这帮毛头学生冲得的么?这是造反,官府要砍脑壳的!差不了几天你就要毕业了,书不好好读,在这里胡闹!”

陶玉田分辩说:“爹,我们是为救陈伯伯……”

陶秉坤重新抓住他的手腕:“陈伯伯是富豪人家,又是官,他用得着你们救么?走!”

“到哪去?”

“跟我回家去,免得你有牢狱之灾!”

陶玉田挣扎一下:“不!”

陶秉坤牢牢抓紧他:“这由不得你!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要你学有所成,当官谋职,赚钱养家,不是让你吃饱了饭搞这些无法无天的妄混事!你看看玉山的肩膀,茧都磨起好厚了,我们把你养得细皮嫩肉,为了什么?咹?你不怕气得我吐血你!”

陶秉坤一直将玉田拖进萸江中学的男生宿舍才松手。他叫玉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然后让玉山挑上哥哥的箱子和铺盖,三个人出了学校大门,走上回家乡之路。

下了山包之后陶玉田回头望了那蓊郁松林里的校舍一眼,鼻子一酸,涌出满眼的泪水……

陶玉田中断学业退出了反对贪官知事的斗争,浪迹江湖的水上飙却偶然地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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