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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志时事

初,中贵之入粤榷税也,当事者虑其骚扰,愿加派田丁以充税,其策甚善。顾多寡持议敻绝,久而不决,时大参徐公榜争之尤力。中贵怒甚,目摄徐公曰:「旦日独与公决之。」徐公曰:「榜愿得以不腆六尺,独当一面。」徐公出,谓其吏士曰:「旦日饱饭,人持一白掊至,随吾鸣镝所指而从事,不用命者死吾杖下。」是时中贵使人伺公,微闻之矣,念不往以我为怯,往则壁间着阿堵物可畏也。次且久之,乃持酒榼数器,诣徐公所,笑谓徐公:「昨议事良苦,愿以一樽解烦。」徐公曰:「榜昨与公舌战耳,何言苦辛?今愿进乎舌矣。」中贵嗫嚅良久,酌酒为徐公寿,徐公亦遂解严欢饮,竟日不敢一言及税也。时宪副章公邦翰亦羽翼徐公而持中贵。一日,中贵与章公议不合,嗔目谓章公曰:「公抗老阉易耳,不忧夜半下一纸书,足籍公家耶?」章公曰:「翰素食贫,藉吾家何虑?虑偕我而籍者,其金如山耳!」意盖指中贵也。中贵默不自得而去。

闽商黄敬市缎疋数百,将鬻之广州。广有宦游北方者,使其仆来聪、亚八归家,适与黄敬同舟,三人相得甚驩。敬行至南安病甚,不能度岭。敬谓来聪、亚八曰:「公等先行,幸持我缎疋至广城,付之某人家,令其先发卖,吾病愈,即南下矣。」来聪、亚八许诺。行至中途,两人为盗所杀。盗以为缎客已死,即持所获以市于广城。黄敬病痊赴广,询来聪、亚八,犹未归。正彷徨间,忽入市,见有鬻敬缎疋者,记号宛然。执,鸣之官,乃杀人贼也。一讯即伏。

有孀妇与子同居者,一无赖贷之金,久而不偿,孀妇向其家索负,而令其子守家,子仅数岁耳。无赖谬谓孀妇曰:「家贫不能偿负,愿得他假以践夙约,盍少待。」孀妇许诺。无赖即驰至妇家,谓其子曰:「汝母在吾家,欲往探亲,令汝取床头首饰匣来。」其子信之,持匣与无赖偕行。中途热甚,谓其子曰:「溪流洁清,可涤烦也。」遂偕浴于溪中,诱其子抵中流,推而溺之。无赖密藏其匣,徉为无从称贷者,于邑以归,谢孀妇去。妇归,索其子不得,哀号者竟夕。明旦其子从外来,谓无赖诒我共浴而溺我,水中若有物扶吾背者,泅而流十余里,始傍岸得救。孀妇鸣之官。无赖谓其子已死,犹挺然强辩,及见此儿,即便俯首。

吾于潮得人命二事,而有感于人之幸不幸也。一人曰黄宗静,盗屡窃其园蔬,夜持杖伺盗。有江二者,偶过其地,宗静以为盗也,大呼逐之。江二殊出意外,惶遽而走,宗静追及,杖击其颅,脑裂而死。有司谓宗静以逐贼误杀平民,法应收赎,谳于余。余谓宗静因被盗而觅盗,因觅盗而遇似盗者,逞于一击,有以也,误杀是矣。又有陈玉者,族之刺贼陈阿不窃之。玉觉而追阿不,及于中途,杖击之,折肋而倒。引火照贼,乃族人也。玉深以为悔,扶之归,赠以汤药费。亡何,阿不死,复为之收殓如礼。阿不之弟鸣之官,司宪者谓阿不纵来行窃,已离盗所,无擅杀之理,擅杀者应抵。今拟抵矣。余谓二人皆逐贼也,一人杀平民而收赎,一人杀真贼而抵偿,孰谓三尺有定乎?余深悯玉之情,将为请命于上而未知得请否也。谳毕无事,独坐春台,感而记之。

粤东开采使,亦中贵也,稍着贤声。开矿之所,委官督之,七分予民,三分进御,累不及有司。其采珠也,盗池者亦不深诘。余一日偶过其邸,中贵出珠百颗示余,为余言此为值几何,此为值几何。余曰:「足下奉上命采珠,岂奉上命鬻珠耶?」中贵笑曰:「此不佞所为忠于主上者也。茫茫大海,海澨之民习窥池以觅利。吾既不能以一切之法议其后,而不昂其值以鬻之,民间此累累欲吐光者,行且入金、张之室矣。何能为一人有?」余曰:「善。」

开采使下令民间,曰:「有能造巨舰募夫役而从吾游者,我与之共合浦之利。」一时豪民造船应募者百数,中使多之,汰其大半。其不得收者相与谋曰:「吾竭赀毕力以应募,而使者弗收,吾舶安所用之?」皆集亡命,泛海而去,不知所之。今春有倭舶百余,横掠闽、广,人颇归咎使者云。

兴宁有奸夫奸妇谋杀亲夫者,夜半移尸弃于仇家之塘中,里人叶大者道遇之,畏事不敢发。明日,奸妇指告仇家,以为杀其夫也,而无证,狱久不决。兴宁庄尹鞫而疑之。是夕,梦一神人引一戴草笠而着木屐者至前,谓尹曰:「尹欲决疑狱耶?询此人即得矣。」觉而思之,岂有里邻中姓叶者知情乎?旦日执叶大至,一讯即得。

兴宁郭氏女,小字寿娘,及筓未嫁。邻人罗万祥者,瞷寿娘父母他出,踰墙而搂之。寿娘力挣不能脱,怒骂万祥,声彻于外,得邻媪至,万祥解去。父归,寿娘以情泣诉。父故孱人也而贪,万祥因纳赂焉,父且止。寿娘闻之,叹曰:「儿所为凶人僇辱者至矣,而吾父以贿息也。是儿可以贿辱也?」从容入房,绞颈而死。有司闻之,逮万祥至,论斩。顾寿娘一坏土,十余年犹寂寂也。余阅万祥牒,为署其尾曰:「郭寿娘可谓烈女矣!始则奋力怒骂,以拒凶徒;既而慷慨自裁,以媿贪父。为凶徒死,远过断臂之风;为贪父死,不忝摩筓之义。贞烈如此而不为表扬,亦司世教者之责也,不佞未能越樽俎而代之耳。」

岭南税事,从来有之,凡舟车所经,贸易所萃,靡不有税。大者属公室,如桥税、番税是也;小者属私家,如各埠各墟是也。各埠各墟,属之宦家则春元退舍,属之春元则监生、生员退舍,亦有小墟远于贵显者,即生员可攘而有之。近闻当道者行部,过一村落,见有设公座,陈刑具,俨然南面而抽税者。问为何如人,则生员之父也。当道一笑而去。

郑子用、潘世兴,故羣盗也,而散久矣。子用挟妻女买一舟,往来广、惠间行刦。一日,遇世兴,世兴窥其舟中有物,诒子用蹔泊舟僻所,而潜约郑仕全等五六辈杀子用夫妇,瓜分其金。一女年七岁,羣盗欲投之江以灭口,仕全固请活之,世兴遂携入惠城,卖之民间。其家征此女所从来状,此女一一道之。闻于有司,捕羣盗寘之理,悉瘐死狱中矣。独仕全犹在,谳于余。余曰:「嗟夫,异哉!天巧若是耶!天厌子用之恶,假手羣盗而杀之。天厌羣盗之恶,复假口此女而杀之,报施已一毫不爽矣。然此女之命实繇仕全以生,今仕全亦后羣盗而死。夫以杀人之盗苟有一念之善,天亦有以报之,若衡锱铢而析毫毛也。积德累行者尚三复于斯。」

己亥春,有一倭船飘入潮境而船坏,倭六十余鼓噪登陆。千兵许旭中谒总戎请曰:「事急矣!旭中愿以三寸舌说之;不济,愿以六尺殉。」即免冑而见倭曰:「若属非有入寇形,此来者岂见厄于风伯耶?」众曰:「然。」旭中曰:「若属室剑,吾为请于主者,当具舟相送,慎勿惊吾土,自取诛灭为也。」众皆顿首谢。旭中请于总戎而许之。遂往报倭,倭留旭中为质而索舟。总戎与监司议,以舟送倭不可上闻,不若以一旅歼之。遂发兵往。倭闻之,以旭中为卖己,磔旭中而来鬬,卒皆就擒。总戎驻师闽、广间,受两地开府节制。因献馘闽中视广差少,闽开府望之,不与叙功,广自是亦不敢言。千兵之死,竟尔冺冺。余闻而悲之,为纪其事,以俟后之传死难者。

庚子漳、潮间地震,因有物自海中来,如火球,土人呼为海流。每夜间飞入人家,着妇人身,即昏仆,有至死者。每日暮,家击金鼓,男子持桃柳枝以待。遇有火光飞入,乱扑之,其火尽碎散坠地,良久乃灭。程乡之间,其物着六畜,亦有死者。余闻潮之父老言,嘉靖丁巳,漳、潮地震,后有人传一札至,不知何自来,谓大灾之后,鬼物奔腾,附火而行,号曰马精,至,必有大殃。已而,果有磷火夜见,飞入人家,或化人形,或为狐犬之状,侵及妇女輙死,人谓即黑眚也。亡何,倭难大作,桴鼓之声,数十年不息。今是物再至为妖,乱象固已兆矣。桑土衣袽,是在文武吏士哉!是在文武吏士哉!

南澳在潮、漳间大海中,故曾一本辈贼巢也。近设漳、潮副总戎,驻师于此。巢为我有,贼之栖托鲜矣。其地山中兽多猿鹿,鳞多蚺蛇,而无鸟雀。黄将军岗从内地捕鸟雀渡海纵之,大可称好事。

冶葛,一名胡蔓草,食之杀人,随地有之。粤俗轻生,与人争,不胜,每服此图赖,人死讼之于官,多有因而抵偿者。即不然,官且断给葬埋,死者之家亦利,人死而不悔。长乐张叔弢,贤尹也,下令民间,凡服毒图赖者,其仇释不问,主者之家,有父兄则以故杀子孙罪之,有子弟则以弒逆罪之。仍欲拔除其根苗,令民间以事投牒者,每一牒纳毒草三斤,官始收其牒,犯笞杖者,每一十纳毒草五斤以赎,积而焚之。行之二年,县治数里内已绝此种矣。余谓当事者应仿此令,遍行粤地,此种或可绝也。 【 按嵇含草木状云:「冶葛,以蕹汁滴其苗,即萎死。魏武能噉冶葛至一尺,云先食蕹故也。」今粤中不闻蕹作何状。】

有言于税使者曰:「廉池产珠,雷池亦产珠。今采使所有事者,廉池耳。公何不募民网之雷池以献,足夺采使权。」税使忻然从之,海上射利之徒云起而应募矣。采之逾月,不得一珠,税使下令罢之。其徒无从渔利,则潜往廉池盗珠,官兵追而擒之。事闻采使,采使欲以此倾税使也,指为大盗横刦海上者,具疏上闻。事下,鞠治所捕,械六十余人,悉论死,无一脱者。余将谳狱高凉,今按君李公饯余会城,酒半,属余曰:「高凉有寃狱,公往释之。」余曰:「公知其寃矣,何不先释之,而以待不佞?」李公曰:「是狱也,盖采使所为上请者也。吾欲释之,闻于采使,而采使不肯释也,吾悔之甚。公往,慎无闻采使而竟释之,可以得志。」余曰:「诺。」比至高凉,问诸累囚,已瘐死二十人矣。余私念之,心知其寃,而压于采使,寘之弗释,非上所以遣我之意;竟释之,采使必怒,怒必以蜚语中我,而再上疏矣,是诸累囚之命未生,而我且以一官殉也,不若请之采使。一日谓采使曰:「闻公好积阴德,乐施与,公时命驾,丐者塞途,而公悉饱其欲也,有之乎?」采使谢:「有之,恨未遍也。」余曰:「闻有丐妪貌类太夫人,公岁给廪饩以赡此妪也,有之乎?」采使曰:「此鄙人孝思所寄也,公奚称焉!」余曰:「今天下苦矿税极矣。公莅粤而民若安澜,公之为德不浅,而又时行小惠以辅之,公异日者生天之福,宁有既耶!虽然,仆愿公更进之。近公擒治大盗,或以为未实,仆愿公非轻杀人者,其为真盗无疑,独惜诸囚未有赃证耳。无赃证,窃恐诸囚死而心不死也。仆谓不若以盗珠之罪罪之。夫一二沟壑之瘠,公尚欲生之,而况四十余命,公忍死之耶?」采使曰:「唯唯,惟公释之。」余遂为之请命于上。

岭南瘴疠,唐、宋以来皆为迁人所居。至宋之季,贤士大夫投窜兹土者,更未易指数。然宋季待贤士如仇,待迁人如囚,虽曰安置,去囹圄不远。范祖禹一代名儒,其卒于化州也,茕茕旅衬,其子请归葬而不可得。赵鼎,中兴贤相,贬吉阳军时,贼桧令本军月报存亡,吏人逼胁,卒以不食死。彼二苏僦居官舍,为有司所逐,又其小小者矣。如此待士,祚安得长!我国家迁客亦多处此,而近时尤伙。谪降者于地方本无事事,归卧而需后命,理亦宜然。至戍遣者亦用迁客例,遣牌驰驿,俨然以原官自处,而当事者不问也。国家法网恢弘,视赵宋何如哉!历数绵延,当以海筹量之矣。

韶州、清远二城,女墙之上尽施瓦房,以便守埤者。天下有事,此曹庶不苦风雨哉。余以为天下城垣,当要害处,悉应如此。然一朝创造,每岁修葺,为费不訾,固难言之矣。

天下郡城,必共邑而治。惟惠州、归善,各自一城。

志土风

粤俗贺寿不贺齐年,而贺齐年之后一年。其说曰:「十者数之终,故不贺;一者数之始,故贺。」似理胜可从。

百粤之民,喜于为盗,见利如膻,杀人如饴,其天性也。余阅狱牒中,有仅以数镮而谋杀人者,有以斗粟而行刼者。至于掳人勒赎,尤是常事。或禁之船中,或圄之地窖,或幽之密室,意其能识认者,则蒙其首而去,公然揭示于通衢而索之金钱。饱其意,则人可生还;稍不满意,多有财命俱丧者。或掳人家女子,则羣盗聚而奸之,赎不满意,竟售之他乡去矣。又有劫人尸棺而勒索者,其事尤可怪。

广城多砌蚝壳为墙垣,园亭间用之亦颇雅。

蟋蟀三月间已满砌长鸣矣,广城人至六七月间亦多取以鬬戏赌金钱。

南雄山多田少,而民颇力业。山中妇人跣足而肩柴入市者,趾相错也。讯其男子,则皆担客装度岭去矣。余阅南雄守所送须知册,其孤老食廪饩者,仅仅数人耳。噫!孰谓务本力作不足免饥寒哉?

余初入粤,问其乡岁事,云高、雷之间岁三熟,惠、潮之间岁二熟。余怪其获多税薄,且国家北边曾不得其升斗之用,何以不污邪满篝也?及行部,从田间走,始知粤农之不讲于农也殊甚。初以牛耕,下种后,悉听之于天,农夫祇问刈获已耳。如此,岁收安得不薄也?惜不驱吾乡终岁勤动之民以治粤田,必有可观者。或云潮之粟多以食闽人,广之粟澳夷十余万皆仰给焉,故不见嬴。

高、雷之间,内地不通舟楫,米谷最贱。马豕之属,日食粥糜。鶏豚鱼虾,虽山谷间数家之聚,亦在在皆有。樵山牧野,随地可致衣食。然一见微利,刦杀随之,乃至甘心死法而不悔。故曰粤人之喜于为盗,其天性也。

粤人多染疯疾,而雷阳为甚。其始发也,指爪间即不知痛痒,以为病候。女子患此,即谬为私奔与迷失道状,用以挑男子,一交感后,其疾顿移之男子矣。俗呼为过疯。粤之患疯者,男子什七八,女子什二三,以此。

瑶民处深山之中,居无栋宇,以芒为命。芒似芋,遍山种之,食一山尽,复往一山,与北虏之逐水草驻牧者相类。其密迩正朔之地者,践更之役稍稍与汉人等。有力者从藩司纳银若干,给札为瑶官,诸瑶听其约束,然亦仅能羁縻其下而已,不能用汉法也。

蜑民以船为家,以渔为业,沿海一带皆有之。聚而为盗,则横劫海面。亦多为大盗所劫。自相婚配,与瑶民同。

潮之金城山上有二石,土人呼为石公、石母。无子者祷之,輙应。

日中为市,北人谓之集,粤人谓之趁墟。柳子厚诗云「绿荷包饭趁墟人」是也。一月之中,为市九日,其豪右因以抽税。今税已属公家,公家所得者百一耳。尝闻有一小墟岁收可得百金,仅纳银八钱,其大者可推矣。

粤中时候最早,桃李之属,皆以冬杪发花。惟菊花独迟,至仲冬始放。应是阳和早回,故羣芳先春而吐;炎蒸难散,故金英后秋而开也。

余以正月二十五日过庐陵,时桃李方吐萼,五日后抵南雄,枝头桃实大已如荳矣。志称「庾岭梅花,南枝先放」,夫岂欺我!

高州地最凉,故古名高凉。高凉东北连端州,西南接雷阳。端、雷地俱毒热,而雷阳尤甚。不知高界其中何以独凉?天时地气有不可解者。

端州深山中,妇人悉裸体浴溪中,见人仅掩其乳,了不为异。不知者见而哂之,则诟詈相随矣。大抵皆瑶民也。

旧传粤人善蛊,今遍问诸郡,皆无之。云此风盛于粤西。然解之亦甚易,中蛊者捣生蚬汁饮之,即无患矣。未知果否。

谚云:「十月小阳春,家家有病人。」南、赣之间尤甚,三岁必盛行一遍。范石湖虞衡志云:「春曰青草瘴,夏曰黄梅瘴,六七月曰新禾瘴,九十月曰黄茅瘴。」土人以黄茅瘴为尤毒,即此是已。

粤中立社,多寘一石,以为神之所栖。或依巨木奉祀,亦必立石,不塑神像,宛然有古人风焉。不谓夷方见之。

志称粤俗尚鬼神,好淫祀,病不服药,惟巫是信。因询所奉何神,谓人有疾病,惟祷于大士及祀城隍以祈福;行旅乞安,则祷于汉寿亭侯。如此安得为淫?以上二事,贤于吾乡远甚。

真武,北方之神也,岭南甚尊事之。四月十五日,人自为党,各出金钱,市花币、果酒之属以献,至有进蟒衣而焚之者。先二三日,满城已鼓吹不绝矣。

广城人设醮,必用素馨花结成龙凤等形,以当刍狗。花偶艰得,不难数十金市之。广城富饶乃尔,他郡不能也。

〈艹登〉叶产自粤西,粤东人遍用之。杂茶烹饮,呼为茶〈艹登〉。始入口,味苦甚;下咽,则齿颊间觉微甘。然终非佳品也。

寄酒产自粤西,采寄生酿之。色纯白而味清旨。然多以烧酒羼入,令人不能豪饮。粤东供贵客多用之。民间所用土酒到处不佳,而高凉尤恶,稍可入口者通衢酒耳。大都茶酒二味,粤人全不解美恶。

慢带蛇,长五六尺,粤人取以供膳,云能辟瘴去疯,此犹可言也。田中有一种小虫名曰禾虫,树中之蠹大如指而色白者,皆以油炒食之。旧传粤人喜食蜜唧,此去蜜唧何远?

穗城人富而俗侈,设席宴客,日费二三十金。常有荡子以千金买一顽童者,虽希有之事,其奢淫亦可概见矣。闾巷小民,新岁所放火爆,有大至合抱、长四五尺者。每一火爆,价值一金之外。噫!何其侈靡而无益也?近者中贵广畜虎狼,四出噬人,独会城被害尤酷,要是天厌之耳。

婚礼重槟榔,以贫富为多寡,客至,必以为供食。槟榔裹以蒌叶,杂蚝灰啖之,或用孩儿茶同食。

沿海多飓风而无霜雪。南、韶之间,稍有飞雪,糁糁如杨花飘坠耳,不能杀草也。

岭东人生子,多过继与大树,名之曰木生。犹吾乡之过继与神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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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勋说唐诗(修订版)

    只要人还追求心灵的自由,便一定会热爱诗歌。蒋勋先生说:“当我们面对唐诗时,几乎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唐诗好迷人,里面的世界好动人。再追问一下,也许是因为刚好唐诗描写的世界是我们最缺乏的经验,在最不敢出走的时候去读出走的诗,在最没有孤独的可能的时候读孤独的诗,在最没有自负的条件时读自负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