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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昔白乐天素善李绅而不入德裕之党,素善牛僧孺、杨虞卿而不入宗闵之党,素善刘禺锡而不入亻丕文之党。尝赋有木八章,其弱柳樱桃枳橘杜梨野葛水柽凌霄,以讽在位与附丽权势者。其八章则曰有木名丹桂云云,则托以自谓。若然,其真可以群矣。

郄超少卓荦,父囗好聚敛,积钱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超性好施,一日中散与亲故都尽。若超可谓能掩父之过者矣。尝闻吕泾野以少宗伯归,其子向家僮索求宦资,无有,遂致笞责。泾野觉,竟闻于官,治其罪。夫以泾野为父,乃有是子。以郄为父,乃得郄超。然则鸾宁有种乎?子之才不才,信有命矣。

褚彦宣少秉高节,常非从兄彦回身事二代,闻彦回拜司徒,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不意披猖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耶?名德不昌,遂令有期颐之寿。”呜呼!人之所至难得者寿,而彦回反为多寿所累。此孔子所以责原壤也。昔箕子论五福,亦必以好德为言。好德非福,乃所以致福者尔。人而无德,虽亲如兄弟,而反望其促。虽圣友如孔子,而亦恶其不死,然后知夭死不足惜,而死有余责,然后足悲耳。

唐待制先与丁晋公为友,后居水柜街,宅正相对。丁将有弼谐之命,唐迁居州北。或问其故,唐曰:“谓之入则大拜,数与往还,事涉依附。经旬不见,情必猜疑,故避之耳。”后晋公南迁,唐曰:“丁之才术李赞皇之流,动多静少,任智而鲜仁,可以佐三事,但不可冢百官耳。”呜呼!此不惟有知人之明,亦且得避嫌之道,可谓善处友者取以为法。

戴叔鸾少便诞节,居母丧时,兄伯鸾居庐啜粥,非礼不行。叔鸾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以问叔鸾,“子之居丧,礼乎?”叔鸾曰:“礼所以制情佚,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夫食旨不甘,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论者不能夺。”呜呼!此情实之论也。今人哀不足而礼有余。词甚戚而貌益腴,视此愧矣。但情既不佚,又能中礼,食既不甘,并能变食,始为善道。叔鸾此举,要亦矫世者,非自以为当也。

武侯将军田仁会诬奏侍御史张仁囗,高宗临问,仁囗惶惧失次。韦仁约历阶进曰:“臣与连曹,颇知事由。仁懦不能自理,若仁会眩惑圣听,致仁囗非常之罪,则臣事陛下不尽,臣之恨也。请专对其状。”词辩纵横,音旨朗畅,高宗深纳之。乃释仁囗。夫代人辨对,非素致为时所重者不能,而高宗雅能容之,君德恢然大矣。今人虽有密友,稍蒙外议,恒恐余波相及。即推而远之,能代直于当事者之前尚少,况以君父临之乎?然仁囗一遭诬奏,便惶惧失次,亦非雅度。尝见吏郎林东城、许石城二公,为台官所论,例应奏辨。林恚郁,不能作一词。许既自陈,又复为林公代作,朝士以是观二公器度。

蒋公琰在大司马府,东曹掾杨戏素性简略,公琰与语,不时答应。或构戏于公琰曰:“公与戏语而不见应,其慢上殊甚。”公琰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从后言,古人所戒也。文然欲赞吾是耶?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文然之快也,乃更以为慢耶?”呜呼!当国者必有如此度,然后可与言天下事,否则从风靡矣。后人未及拜官,先学作诺,时事可知已。

潘孟杨在德宗朝为翰林学士,恩渥极异。有一京尹伺候累日不得见,乃遗阍者三百缣,刘夫人知之,谓潘曰:“岂有为人臣,使京尹愿一见,遗奴三百匹缣?其危可知。”遽劝潘避位。夫遗缣求见,其人足鄙,而其权势能使人以一见为重。夫岂无?自今士夫欲倚权门,先交欢僮仆,甚至投刺称号,卒以此败。皆用权者炫赫之过也。善乎胡存斋参政,能折节下士,南北士大夫,有经其地,无不愿见者。每患阍人不为通。是日苟不出,即悬一牌于门曰胡存斋在家。呜呼!开门延贤,犹恐贤者不至,岂有拒贤者于门庭之外乎?可以鉴矣。

韦斌谪靳春时,李邺侯以处士放逐。中夜同宴,屡闻鸱音,韦流涕。邺侯曰:“此声,人以为恶。苟以好音听之,则无足悲。”请饮酒不闻音者浮以大白,坐客皆企其声,终夕不厌。夫自有声,无与人事,而人苦忌之,抑何不达?昔有牝鸡夜鸣,主人烹之。明日怀忧以问伊川先生,先生曰:“彼妄鸣,自合烹耳。于人何与?然其家亦无他。尝闻道家言人姓名,具在阴司。欲学道,须变姓名,远游四方,庶可逃避。”此亦掩耳避囗者也。

卫兹弱冠,与同郡巷文生同称盛德。郭林宗与二人俱到市,卫子许买物,随价酬直,文生讠此诃,减价乃取。林宗曰:“子许少欲,文生多情。此二人,非徒兄弟,乃父子也。”后文生以秽货见捐,子许以烈节致誉。予于服饰器用之类,率不能辨,往往托之于人,一售即止,不复相疑。见士友中,必手自揣量验估,偿不相值,数反不已。尝侧厌其多事,及其既用之后,予物先弊,乃叹为人所欺。今见子许,亦足自解。

孔恂及齐王修识刘元海必乱,许劭知曹操为乱世之奸雄,潘纟舀知王敦必反,王衍识石勒将为天下患,汉高知吴王濞必乱东南,王叔文知刘辟必乱蜀,张九龄识安禄山必乱,吕诲知王安石必误天下,陈囗识蔡京为国家贼。天下之大蜮,数公不知从何而知,真为先见。

今内府财物,未进十库,先户、工二司主政验之,然后从西安门入。又特敕台谏各一人,同内臣验收。其法非不甚密,近内臣用事,专论常例,不复辨其物之美恶,虽台谏亦不能主持。以致百姓交纳倍费,又不足以供国家之用。虽府库充盈,实皆朽滥,所谓官民俱困也。尝见唐开元初,杨崇礼为太府少卿,虽钱帛充牣,丈尺间皆躬自省阅。时议以为前后为太府,无与为比,擢拜太府卿。时太平且久,御府财物山积,以为经杨卿者无不精好,辄为怅然。感念弊政,何时可已?

明帝末年,颇多忌讳,因之犯忤致戮者十有七八。僧瑾每以匡谏,恩礼遂薄。时周颙入侍帷幄,瑾谓颙曰:“陛下比日所行殊非。俗事讽谏,无所复益,妙理深谈,弥为赊缓。唯三世苦报,最切近情。檀越傥因机候正当,陈此而已。”颙乃习读法句、贤愚二经,每见谈说,辄以为言。帝惊曰:“报应真当如此,亦宁可不畏。”因此犯忤之徒,屡被全宥。夫谄佛阿上,固非直道。因事启纳,多所解悟,亦不失其为忠。张文隐公尝欲诠释《道德经》,删《正道藏》诸书,定为一说以献,竟不获就,赍志而没。惜哉!

昔陆羽著《茶经》,常伯熊复广煮茶之功。李季卿宣谕江西,知伯熊善煮茶,召伯熊执器,季卿为再举杯。至江南,有荐羽者,召之。羽衣野服,挈具入,季卿不为礼。羽愧,更著《毁茶论》。至宋蔡君谟著《茶录》,造大小龙团,欧公闻而叹曰:“君谟士人,奚至作此?作俑者可罪。”夫饮食,细事也,君子处世,岂不能随时表见?乃于茶铛水瓮中立名,其于激顽起廉,风猷劣矣。学者犹称雅致,反让季卿。吾谓季卿能赈水厄,功亦不小。

舒州医人李惟熙善论物理,云菱芡皆水物,菱寒而芡暖。菱开花背日,芡开花向日故也。今仕人以近侍为热官,以外臣为冷官,亦以去日有远近与?

河间王次子晦私第有楼,下临酒肆,其人尝候晦言曰:“微贱之人,虽礼所不及。然家长幼不欲外人窥之,家迫明公之楼,出入非便,请从此辞。”晦即日毁其楼。吾尝游江南,见一士人,忌邻家高第,乃计向背造宅舍,使楼脊直犯其门,以相厌害。夫古人不欲临高窥人,况肯损人自利耶?风俗薄恶甚矣。

杨城召为谏议大夫,见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厌苦之。城方与二弟痛饮,人莫窥其涯际。有谒城者,城引之与坐,辄强以酒。客辞,城辄自饮。客不得已,乃与城酬酢。或客先醉卧于席上,或城先醉卧客怀中,竟不听客语,呜呼!此韩公诤臣之论所由作也。夫言官贵知治体,或人言其细,我举其巨,人或多言,我独无言。鹤立鸡埘羽仪自在,乃以酒自乱,岂君子安身之术耶?后韩熙载在南唐,多置女仆,昼夜歌舞,客至杂坐。熙载语僧德明云:“吾为此行,正欲避国家人相之命。”僧问何故避之,曰:“中原常虎视于此,一旦真主出,江南弃甲不暇,吾不能为千古笑端。”噫!相命可逃,乱世易避,达人玄识,嘉遁有途,岂网罗真能弥空,而黄鹄无由举耶?此皆以刘院为宗,佯狂避世,君子中庸,殆不如此。

人之所以贵长年者,岂无谓哉?以父子兄弟,日相保聚;亲戚朋友,日相呼乐而贪生。乃欲一旦灭情去性,超然仙境,纵能得道,以风为驭,以云为车,以时为月,以日为年,以琳琅为宫,以珠玉为食。五伦尽去,四大以解,亦何益乎?昔老子有云:“大块劳我以生,佚我以死。夫以死为佚,正谓耳目不交,心志无虑。复还大化,冥然忘形,若犹强留人世,浪寄乾坤,时异世殊,亦自感怆。便使颓然忘念,而生人之理,荡然俱失。既不能经纶宇宙,又不能兴乱持危。虽神气常生,亦与鬼物无异。”吾尝谓仙者有形之鬼,日中可见。鬼者无形之仙,幽暗乃出。况四大强合,终难久存。而世人纷纷,遐想举,反致揠苗丧生,求延得促,觉也晚矣。昔范忠宣公云:“人或相勉以摄生之理,不知人非久在世之物。假如丁令威千岁化鹤归乡,见城郭人民皆非,独存亦何足乐与?”吾心豁然相契,乃益信其灼灼耳。

今之学者,得一把茅覆顶,便非朱攻陆,毁道骂佛,实阴藉其意,而阳乙其文。标置门户,争为一祖。细求其实,无甚发明,毕竟何所裨益?昔唐文宗喜经术,宰相李石因言施士匈《春秋》可读。帝曰:“朕尝见之,穿凿之学,徒为异同。学者如浚井,得美泉而已,何必劳苦旁求,然后为得。”美泉之言,有味哉!殊可深绎。

唐文宗尝谓左右曰:“若不甲夜视事,乙夜观书,何以为人君?”此言当为帝王法。此所以奸宦相戒,毋令帝王读书,见前古治乱兴亡之迹,亦是仿此。

王介甫、吕晦叔同为馆职,当时馆中皆名士,每评论古今人物治丧,众人之论,必于于介甫。介甫之论,又为晦叔止。能止人言,必识见过人始得。介甫偏执一生,独心服晦叔。急于引用,后论新法不合,乃叹晦叔有共工兜之奸,不知平日心服者何?可见知人不明。一日诸士论刘向言天下事,反复不休,或以为知忠义,或以为不达时变,未决。介甫来,众问之,曰:“刘向强聒人耳。”众意未满,晦叔来,又问之,则对曰:“同姓之卿与?”众乃服。观此,则知止人言不易也,而二公深浅见矣。

孙权谓吕蒙蒋钦曰:“宜学问,自开益。”蒙曰:“军中多务,不及读书。”权曰:“孤岂用卿治经为博士耶?但今涉猎见往事耳?”蒙始就学,所览见,旧儒弗及。夫将以智为上,将不知学,则智无由生,虽勇力过人,仅百夫之敌耳。今人论将,不知出此。昔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于是乎搜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君其试之。”乃使将中军,卒退楚师。由是观之,将可不知学哉!今之将者一字不识,徒以弓马为事,亦何当于折冲。稍能谈说前事,则又赵括者流。此武事所以不竞也。噫!

司马文正公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于实地则不危”。此游山诀也,不但可以登高,予且用以涉世。

黄巢作乱,帝遣田令孜击之,亲饯章信门,赍遗丰优。然卫兵皆长安高资,世藉两军得廪赐,侈服怒马,以诧权豪。初不知战,闻选皆哀哭,阴出资雇贩以备行阵,不能持兵,观者寒栗。今团营兵大率类此。前庚戌之变,参将陈灿领兵三千,防守陵寝。迨贼忽至,止四五十骑,兵皆跪迎瞑目,令解甲先献,引颈受刃。后灿坐以失律,余兵例犹给赏。禁兵不足用,自古然矣。

祖士言深好弈棋,王处叔谓之曰:“禹惜寸阴,不闻数棋。”祖云:“聊用忘忧耳。”处叔曰:“古人遭时,则以功达其道。不遇,则以言达其才。故否泰不穷也。今晋未有书,而天下倾覆,旧事荡灭。君少长王都,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在耳目,何不记述?使有裁成。昔应仲远作《风俗通》,崔子真作《政论》蔡伯喈作《劝学篇》,史游作《急就章》,犹行于世,便为没而不朽。当其同时,人岂少哉!而皆无闻,由无述作也。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何必博弈而后忘忧哉!”祖喟然叹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呜呼!吾尝有感于兹言。今悠悠之徒,一登仕籍,即傲然自足。谓簿书奔走,可以长守禄位,不复事诗书矣。又有好诞任达,率以游燕为欢,见人著作,转相嗤笑曰:“为人办覆瓿者,动以萧雍州恭为言。”恭见梁元帝居藩,动心著述,厄酒未尝妄进。每语人曰:“下官历观人世,多有不好欢乐,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劳神苦思,竟不成名,岂如临清风,对朗月,登山涉水,肆意酣歌?夫未能闻道,辄自著述求名,诚为可笑。”然与潦倒杯酒,沈惑揪枰,浪度一生者,亦自有间。昔李琰之每休假之暇,恒闭门读书,不交人事。常语人曰:“吾所以好读书,不求身后之名,但异见异闻,心之所愿。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劳七尺也?此乃天性,非为力强。”嗟夫!吾尝云“得书能遂生前乐,好学非干身后名。”每诵琰之此语,不觉神鬯。同心之言,何可多得?

二王是韩持国婿,一日访苏端明,端明因问讯持国。王曰:“公自致政来,尤好为欢。尝谓身已癃老,且以乐声自娱。不尔,无以度日。”东坡曰:“残年正不应尔,愿为某传一语于持国。”顷有一老人,未尝参禅,而雅合禅理,死生之际,极为了然。一日置酒大会,酒阑语众曰:“老人即今且去。”因摄衣正坐,奄奄欲逝。诸子惶囗遽呼号曰:“大人今日乃与世诀,愿留一言为教。”老人曰:“本欲无言,今为汝恳,只且第一五更起。”诸子未喻。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干当自家事。”诸子曰:“家中幸丰,何用早起?举家诸事,皆是自家,岂有分别?”老人曰:“所谓自家事,是死时将得去者。吾平时治生,今日就化,可将何者去?”诸子颇悟。今持国自谓残年,请二君言与持国,但言某请持国干当自家事,与其劳心声酒,不若为可以死时将去者计也。夫以暮年耽于声乐,固为过计,而坡老善诱其说止此,岂无有别说更可怡老者乎?然亦可为吾辈小歇肩方也。

武三思妓素娥,有殊色,狄梁公请出之,忽失所在。于堂奥中闻兰麝芬馥,附耳而听,即素娥语曰:“某花月之妖。帝遣奉公言笑。梁公,时之正人,不敢见。”邪不干正,于此可见。

向雄经事钟会,会诛后,雄收敛营葬。晋文王召雄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我不问也。今钟会作逆,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如王法何?”雄对曰:“昔先王掩骼埋,仁流枯骨,当时岂先卜其功罪?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宏于下,何必使雄违生背死,以立于时?殿下雠枯骨,以为将来仁贤之资乎?”晋王称善。后柳仲逞先为牛奇章辟客,后李卫公知其无私,奏为京尹。仲逞谢曰“自言不期太尉恩奖及此,仰报盛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卫公不以为嫌。仲郢常感卫公之知。大中朝,李氏无禄仕者,仲郢领盐铁,特取卫公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令以禄利瞻南宅。时令狐为宰相,不悦。仲郢与书曰:“任安不去,尝自愧于昔人。吴咏自裁,亦何施于今日?李太尉受责既久,其家已空,遂绝丞尝,诚深痛恻。”深叹美,即与从质正员官。夫二贤之言,不惟理即顺正,而辞亦畅达,能使怒者忘怨。抑其厚谊高致,自能感悟。世人虽有恩奸,傥遇嫌忌,远自逊避,背德忘交,亦所不惜。用情之薄,遂至于此。存此二事,以敦世风。

庞相判太原日,司马温公适ヘ并州。一日,彼檄巡边,温公因便宜命诸将筑堡于穷鄙而不以闻。后为西羌所败,杀一副将,朝廷深讶庞公擅兴,诘责不已。庞公既素重温公,略弗自言。久之,遂落使相,以观文殿学士罢归,庞公益默不一语,温公用是得免。夫以身庇人,尤人所难。昔闻石塘公为大司寇时,尝与三法司会题,适廷尉后奏,上怒,降首事者一级。时公已兼宫保,腰玉矣,乃削兼官,僚属劝公自明,公不辨曰:“尚书犹在也。”后任冢宰一考,复赐玉。人皆服其雅量,见前辈风流,令人羡慕无已,然温公轻举,亦自可戒。

王令明兄鉴颇好娶敛,广营田业,令明意甚不同。尝谓鉴曰:“尊何用田为?”鉴曰:“无由何由得食?”令明曰:“亦复何须得食?”昔王思寂旧野在钟山,有田八十余顷,与族及故旧共佃之。常语人曰:“我不如郑公业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周,以此为愧。若有田能如此作用,亦自不恶,但以聚敛营之,诚无用田为。”

范忠宣既薨,朝廷赐碑额曰“世济忠直”。时唐君益知颍昌,为表其居曰“忠直坊”。正平语尹益:“荷公厚意,但上命揭于墓隧,假宠于范氏。若施之康庄,以为往来之观,非朝廷意也。”君益言:“此州郡之事,于君家无与。”正平曰:“先人功名,何待此而显?且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流俗所尚,识者所止。异时不独吾家为人嗤诮,公亦宁逃于指议?故敢以力请。”时李端叔官于许,语君益曰:“顷胡文恭知苏州时,蒋希鲁致政归,文恭尝学于蒋,乃表其第为‘难老坊。’蒋公见之不乐,曰:‘此俚俗歆艳,内不足而假之人以为夸者,非所望于故人也。’时营缮已毕,文恭因其尝获芝草,遂更为‘灵芝坊’。文恭退而语人曰:‘识必因德而后达,蒋公之识如此,非吾所及也。’”君益闻端叔言,遂撤范氏之坊。呜呼!昔人识度乃尔。今率假重于人,得有司片板数字,悬之宅里,以相夸耀甚有乞建求助,上以此为惠,下以此为恩,一时成风,恬不之愧,亦见世变。

凡新羊入群,为群羊所触,不相亲附,火烧其尾则定。夫羊,义兽也,见虎不避,群斗争死,乃触新附者何耶?不轻合耳。惟不轻合,故能相许以死。此所以有道者不轻定交,一与之交后,死生患难,不相背弃,故不得不难其始。

王克敬尝为两浙盐运使,温州逮盐犯,以一妇人至,克敬大怒曰:“岂有逮妇人行千里外,与吏卒杂处,污教甚矣。自今毋得逮妇人。建议著为令,今法司中鞫狱,每事必囗有一二妇人,启衅证佐皆由此等。常见男子易屈,妇人足智难理,京师四方之极,乃尔溷乱,竟莫能革,何由兴化?外郡以逮妇为最辱,往往构讼连年不解,亦司理者无复以克敬为心耳。”

卢思道聪明俊辨,年十六,中山刘松为人作碑,以示思道。思道读之,多所不解,乃感激读书,师事刑子才。后复为文示松,松不能甚解,乃喟然叹曰:“学之有益,岂徒然哉?”因就魏收求异,书数年才学兼著。以此知士不可一日不学。若更知所以学,不但善变素丝,天地造化在我矣。

向玄季有义学才能,立身方雅,与袁太尉、徐司空,颜扬州并相友善。后扬州贵势当朝,玄季犹以素情自负,不相推下。范伯玉戒之曰:“名位不同,礼有异数,卿何得作曩时意耶?”玄季曰:“我与士逊心期久矣,岂可一旦以势利处之?”噫!交道甚难,在士逊则当忘势,在玄季犹当异礼,非曰曲徇,所以全交尔。

明皇友悌,古无有者,尝以书赐弟宪等。魏文帝诗曰:“西山亦何高,高高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之四五日,身轻生羽翼。”朕每言服药而生羽翼,宁如兄弟天生之羽翼乎?陈思王之才足以经国,诏止朝谒,卒使优郁。魏祚未终,司马氏夺之,岂神效丸耶?呜呼!吾每读天生羽翼之言,不觉怆然动念。尝见家人翁止生一子,念其孤立,每以为忧。及连举数子则喜,以群枝相附,飙风不惊。及其长大,各立门户,则互相雠隙,反结外姓,以为强辅。恐其室人,是自翦其羽翼,而假人为重者,卒生祸乱。而昔之强辅,终非一体,亦皆散弃。始知友生不如兄弟,嗟无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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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s 5:00 a.m. on Fifth Avenue, and 16-year-old Gemma Beasley is standing in front of Tiffany & Co. wearing the perfect black dress with her coffee in hand—just like Holly Golightly. As the cofounder of a successful Tumblr blog—Oh Yeah Audrey!—devoted to all things Audrey Hepburn, Gemma has traveled to New York in order to meet up with her fellow bloggers for the first time. She has meticulously planned out a 24-hour adventure in homage to Breakfast at Tiffany's; however, her plans are derailed when a glamorous boy sweeps in and offers her the New York experience she's always dreamed of. Gemma soon learns who her true friends are and that, sometimes, no matter where you go, you just end up finding pgsk.com with hip and sparkling prose, Oh Yeah, Audrey! is as much a story of friendship as it is a love letter to New York, Audrey Hepburn, and the character she made famous: Holly Golightly.
  • 雪豆

    雪豆

    作者以敏锐的艺术触觉直抵社会一隅,准确地把握、理解渴待脱贫的农民现实生存状态,字里行间,处处体现出作者对贫困地区农民的人性关怀。
  • 一朵万芙蕖

    一朵万芙蕖

    亲爹是个能作的皇帝,亲娘是个能作的皇后,亲爷爷是个能作的太上皇,亲奶奶是个能作的太后,万芙蕖也很郁闷啊,这个该怎么破呢?
  • 大世崛起

    大世崛起

    浩渺星空,宇宙苍穹,亿万星空深处,星云环绕,一块大陆飘荡,一盏长生之灯忽明忽暗,灯明则寰宇繁荣,灯灭则寰宇破灭。大世来临,天才辈出,天骄雄起,至尊争霸。小贱人彭成集霉运于一身,修道之途一波三折。且看他如何用斑驳的火灵根涅槃,且看他如何在大世之中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