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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木语(5)

四种花

西蕉向有四种花,他处所无。曰山石榴,三月盛开,称满山红。曰锦莺花,叶如碧兰,花瓣上红下白。曰白鹤花,叶如三蔌,茎上出花,状白鹤,头颈翅足皆具,头又有黑点如眼睛,开于暮春。曰粉蝶花,枝条甚柔,花如粉蝶然。湛文间尝为四花亭玩之。又有月桂二株,石榴一株,在烟霞隐居之前。月桂多花,石榴多实,则是年禾茶皆{艹熟},山人以为验。

阳春县署有栎,高十丈余,垂荫数亩,根干如古藤,下垂延络墙壁,复屈盘生入地中,穿出阶砌,以不材而益其怪。怪而不材之,寿益以久长,为一邑之名树,可异也。或谓栎与榕及鹰不泊,火之皆不然,故蕉苏弗施斤斧。嗟夫!木而不然,木之变也,火之力至是而穷矣,其真不材之木也哉!

九里香

九里香,木本,叶细如黄杨,花成艽,色白,有香甚烈。又有七里香,叶稍大。其木皆不易长。广人多以最小者制为古树,枝干拳曲,作盘盂之玩,有寿数百年者。予诗:“风俗家家九里香。”

山矾

山矾,叶如栀子,可辟书蠹,灰其叶以染紫为黝,可不用矾,故名。三月作白花六出甚香,亦曰白婵子,入药名山栀子。予诗:“结果但道山栀子,不记花开是白婵。”

蝇树

西蕉多种茶,茶畦有蝇树,叶细如豆,叶落畦上,则茶不生兹。旱则蝇树降水以滋茶,潦则蝇树升水以茶,故茶恒无旱潦之患。又夏秋时,蝇皆集于蝇树不集茶,故茶不生兹而味芳好。盖蝇树者,茶之所赖以为洁者也,己受蝇污,而以洁与茶,为德于茶者也。然下山茶畦种之,山上则否,以山上云雾多,不生蝇也。

药树

化州石城之间有药树,状似木棉,青精液色白,见风则黑,是名药脂。土人以濡箭镞为瞑药,以射虎,虎三跃死矣。或有人误食之而不死者,以其五脏无损血,与药脂不相遇也。或有手足微破,药脂沾之立死者,以其血与药脂相遇,血为逆流,直强毒入于心髓也。或以射山猪而不死,则以其皮厚多肉,不易见血也。山猪中药箭,则啮木患根以自疗。土人知之,用药箭必含一木患子或橄榄,盖药树与橄榄性相犯,凡药树之山无橄榄,则药脂验,能死虎,有橄榄则否。

花之应候

岭南花不应节候。予诗:“花到岭南无月令。”又云:“梅喜炎洲暖,长开在菊前。”谓十月间梅与芝齐发也。正月菊亦有花。白沙诗:“春到东篱花亦知,红桃白李正当时。东风自领芳菲去,也为秋香作意吹。”海南荷花,尝与梅菊相接,蕊小而香清,腊月尤胜。陈觉诗:“五月芙蕖冬更香,解陪梅菊到冰霜。”嵇含云:“岭外多花,在春华者冬秀,夏华者春秀,秋华者夏秀,冬华者秋秀。其华竟岁,故妇女之首,四时未尝无花。”昌黎诗:“二年流窜出岭外,所见草木多异同。冬寒不严地恒泄,阳气发乱无全功。浮花浪蕊镇长有,才开还落瘴雾中。”诸花亦多香,盖炎德之所韫发。而陆贾言:“南越境百花不香”,然今兰、蕙、桂、莲、玫瑰等花与中州同,亦未尝不香。岂地气日盛,视昔有以异欤!

岭南花不可以时序限之,予有《秋日对花诗》云:“重阳节过即芳菲,么凤枝头啄不稀。梅蕊竟先黄菊放,却嫌绿萼得霜肥。”又云:“花历天南最不同,吹嘘不必定春风。东君自解行秋令,先遣梅开九月中。”又《冬日对花》云:“六种争开向药栏,冬来花事不曾残。天南春色无来去,长与东皇共岁寒。”六种者,梅、菊、月贵、高丽菊、雁来红、水仙也。岭南花大抵盛于秋冬,至初春已尽。花朝时,但有绿叶及结子青青而已。昌黎诗:“南方二月半,春物亦已少。”

花木历

元旦鸡鸣,以火照桑、果元虫,以斧驳斫树,则子繁不落,是曰嫁树。嫁李以石安枝间,嫁石榴以石累根上,嫁诸果以长竿击树梢。是月也,诸果以望前种则多实,忌西南风、火日。竹栽宜初二日,蔗栽宜望日。桃栽宜密,李宜疏,杏宜近人室家。诸果未芽,则凿去正根以骗之。二月宜插芙蓉、杨柳,顺插则杨,倒插则柳。葡萄宜插萝卜中,芙蓉宜插堤岸,梨以春分插,漆以根三四寸插。移种诸花木宜上旬,宜分兰,宜接博果木。凡接果木,腰接离地二尺许,根接离地二寸许。栎上接栗,桑上接杨梅,椐柳上接核桃。或皆用桃树,两两相交,封以黄土,壅以肥垢,烧腐草以拒霜,勿使冻著接枝,则易生。花既芽,角浇粪水,俟嫩条长,花头出,结实稍大,乃浇粪水。实时以羹泼之则实多,春根则实固。清明前后亦宜博接果木,梅上接李,杏上接梅,柿上接桃,桐上接栗,接蜀茶又山茶,接玉兰以木棉,接瑞香以榕。陈树人尤善博接,凡花木同类者,各候其梁液所至之时,博接之无弗活者。非其类则气不相贯,虽活不久。故或去支护本,使气在本,实乃壮大。或去本护支,使气在支,花乃繁茂,其巧不可缕数。物性虽殊,而不能逃人之智。予尝得其法,以辛夷、木兰合为一。有诗云:“辛夷与玉兰,一白复一紫。二花合一株,颜色更可喜。”清明又宜种荔支、龙眼。种荔支必使枝叶东向,斜其本使叶荫根,每亩二十余株,以土培壅高二尺,下为沟洫。龙眼以稻草缠之,自干至枝,使易上水。夏至宜嫁枣,宜酵竹根,宜种山丹、茉莉。八月宜锄竹园。十一月朔宜囊诸种窖之,越五十日,取视其多寡,则知明岁所宜。以糟水浇海棠,以雪水埋地中以浸诸种,则耐寒不蠹。十二月宜添果木土。

海南文木

海南文木,有曰花榈者,色紫红微香,其文有鬼面者可爱,以多如猪斑,又名花狸。老者文拳曲,嫩者文直,其节花圆晕如钱,大小相错,坚理密致,价尤重。往往寄生树上,黎人方能识取。产文昌陵水者,与降真香相似。有曰乌木,一名角乌,色纯黑,甚脆。其曰茶乌者,来自番舶,坚而不脆,置水中则沉。有曰鸡翅木,白质黑章如鸡翅,绝不生虫,其结瘿犹楠斗斑,号瘿子木。一名鸡刺,匠人车作素珠,泽以伽亻南之液,以绐买者。有曰虎翅木,文如虎斑,皆出文昌、陵水。有曰苏方木,汁红可染,黎山野生者良,其花即金凤。有曰铁索木,质坚皮黄,剥落时如榆,可为器,黎山为多。有曰香楠,产崖州,童童若幢盖,亭擢而上,枝枝相避,叶叶相让,干甚端伟。一名端正树,肤有花纹,色黄绿而细腻,剖之香辣。有曰相思木,似槐似铁力,性甚耐土,大者斜锯之,有细花云,近皮数寸无之,有黄紫之分。亦曰鸡翅木,犹香朗之呼鸡涑木,以文似也。花秋开,白色,二三月荚枯子老如珊瑚珠,初黄,久则半红半黑,每树有子数斛。售秦晋间,妇女以为首饰。马食之肥泽,谚曰:“马食相思,一夕ヰ肥。马食红豆,腾骧在厩。”其树多连理枝,故名相思。唐诗:“红豆生南国。”又曰:“此物最相思。”邝露诗:“上林供御多红豆,费尽相思不见君。”唐时常以进御,以藏龙脑,香不消减。有曰铁力木,理甚坚致,质初黄,用之则黑。其性湿,赤手凭之令脉涩,黎山中人多以为薪,广人以作梁柱及屏幛。南风天出水,谓之潮木,亦曰石盐。作成器时,以浓苏木水或胭脂水三四染之,乃以浙中生漆精薄涂之,光莹如玉,如紫檀,其潮亦止。紫檀一名紫榆,来自番舶,以轻重为价,粤人以作小器具,售于天下。花榈稍贱,凡床屏案多用之。若香楠、虎子楠、铁力,则凡为栋梁、船碇皆是也。香楠有紫贝、金钗之名,金钗色黄赤,紫贝黄中带绿,皆香辣细润。黄楠木理粗疏。有水桫者,叶如罗汉松,肤理细润,可方铁力,以作棺不朽。有飞云木,文如波浪到心,可为杯。有秋风木,类梓,生子数十成艽,味酸甜可食。有胭脂木,高三四丈,叶类波罗,色如胭脂红艳,与秋风木、紫荆性皆耐土不易朽。有余,根叶俱类桃,而肤理轻细油腻,性耐水。有椽木,分青、黄、白三种,黄者最良,坚而腻,不招虫蛀。有槌子木,一名员子,一名赤梨,椽之别种也。子如珠玑可食,亦曰珠子木,子多则岁歉,长乐人每以为验。有水椰,叶如鱼子兰稍尖,其质有文如牛角者良。有曰栌,性坚而理疏。有金丝累,可为弩,其白累如象牙者,可为器皿,性最韧。有椅,一名云楸,琵琶、棋、枰多用之。有吐珠木,坚如铁力,色比紫荆较赤。此皆海南之文木也。海南五指之山,为文木渊薮,众香之大都。其地为离,诸植物皆离之木,故多文。又离香而坎臭,故诸木多香。香结于下则枝叶枯于上,有科上槁之象,故欲求名材香块者,必于海之南焉。自儋州至崖千里间,木多杂树,又多树上生树,盖鸟食树子,粪于树枝而生者,巨且合抱,或枝柯伏地下,连理而生。亦多铁力、石梓、香楠、水桫之属,惟地暖少霜雪,松木不生,即生亦质性不坚,脂香液甘,易为白蚁所食。故岭南栋柱榱桷之具,无有以松为用者,亦以多文木故也。

山木

德庆悦城水口,有龙母祠,祠南之山曰青旗,是多古木。有一巨桂,土人伐之作龙船,从水口至广州五百余里,一日往还。惮其太疾也,为四足于船底以阻水。不知龙飞以足,疾乃益甚,一击鼓,即越三湾。土人大惧,沉于水。明岁端阳复出之,周船身悉生鳞甲,乘至杨柳沙,骧首振尾,遂与舟人俱沉。金鼓声隐隐潭底,久之乃绝。至今风雨晦冥,船辄浮出,土人或于端午日祭之。山上多香楠、水桫、铁力诸木,某将军以金二千市于神,神不之许,强伐得八九株,雷雨暴至,木尽腾踊入江。又有人舟至庙口,坏其太筒,入山断一木为之,置金神座而去。已而舟至南宁,太筒忽失,一鲤鱼入舟,剖得金,封识宛然。其灵异多此类。吾粤濒海之山,每大风雨,龙辄拔其大木以为用,比岁高梁山中,数有水桫浮出,长三四丈,大数尽,皆龙所弃之余材也。凡山中巨木,皆有龙主之,龙之所弃乃可取,否则巨木为灾患。盖龙属木,龙之所在,巨木不令人伐,恶伤其类也。又龙多藏木中,雷雨而龙起则木拔,龙非拔木也,木自随龙者也。故龙不欲伤其木,虎不欲伤其草者,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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