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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南部

吴中乐部,色艺兼优者,若肥张、瘦许,艳绝当时。后起之秀,目不见前辈典型,挟其片长,亦足倾动四座。如金德辉之《寻梦》,孙柏龄之《别祠》,仿佛江采苹楼东独步,冷淡处别饶一种哀艳。朱晓春之《叹月》,马奇玉之《题曲》,正如盂德曜练裳椎髻,不失大家风范。张联芳之《思凡》,曹远亭之《佳期》,又似孙荆玉举止放诞,而反腰贴地,要是天然态度。王阿长之《埋玉》,周二官之《劈棺》,如徐月华临青阳门弹箜篌,一时声情俱裂。戴云从之《偷棋》,沉人瑞之《盗令》,未免稍轶范围,却似赵飞燕跋扈昭阳。而掌中一舞。颇能窜易耳目。至如张修来《思春》一出,虽秋娘老去,犹似十三四女郎堂上簸钱光景。一儿歌场,得此数人提倡,稍可维持菊部。

自西蜀韦三儿来吴,淫声妖态,阑入歌台。乱弹部靡然效之,而昆班子弟,亦有倍师而学者。以至渐染骨髓,几如康昆仑学琵琶,本领既杂,兼带邪声,必十年不近乐器,然后可教。

因叹文人信道不笃,背正学而入歧趋,虽复邀誉目前,亦见笑而自点耳。观于乐部,能无爽然!

铎曰:“以文为戏,即以戏论文。歌柳郎中‘晓风残月’,宁效苏学士,铜琵琶,铁绰扳,唱‘大江东去’。”

北里

沙河站至平原二十里铺,土倡流寓者,动以千计。予客鄚州时,曾作《北地胭脂谱》。序中有“白茅盖屋,曾无燕子之楼;黄土为床,绝少芙蓉之帐。泥浆半勺,马长卿消渴之茶;鬼火一星,宋子京高烧之烛“等句。盖丑诋之,以为狎游者戒也。

偶于商家林,见旅店壁上,有赠妓地栗儿一诗曰:

芳名未许近花丛,家住莲塘东复东。

应是前身郑家婢,至今犹自辱泥中。

赠妓黑丫鬟一诗曰:

几度妆成照墨池,乌衣巷口弄娇姿。

梨花深处浑难觅,立到黄昏月上时。

诗笔婉丽,惜所赠非其人耳。

后来都中,述诸金进士悔。金笑曰:“何地无才,君勿下眼相觑。记在北留智庙,见里中有高兰玉者,姿貌端秀,能诵崔国辅小诗;吐气如兰,居然有刘采春、李秀兰一辈风度。”

予疑其诡,回南时便道过访,已为大腹贾以千金购去。其妹绣贞,出留别诗示予,曰:

帘里余光马上明,玉钗倒插且长征;

砑罗裙畔秦筝曲,变作关山笛里声。

因喟然曰:“倾国佳人,本生北地;自与粗钗坌粉为伍,几年湮没不彰。则浆家饼肆、狗屠钓客中,抱才未遇者,不知凡几也!”书此非为烟花生色,亦俾求才者,不徇于俗云尔。

铎曰:“苎箩风水,代产佳人。然使先到东家,则浣纱溪上断不载西子归也。因知物以类聚之说,埋没风尘中几多奇士。牛医马磨,溷迹名流,爱才如我辈,而转出大腹贾下哉?亦可愧矣!”

贫儿学谄

嘉靖间,冢宰严公,擅作威福。夜坐内厅,假儿义子,纷来投谒。公命之入,俱膝行而进。进则崩角在地,甘言谀词,争妍献媚。公意自得,曰:“某侍郎缺,某补之;某给谏缺,某补之。”众又叩首谢。起则左趋右承,千态并作。

少间,檐瓦窣窣有声。群喧逐之,一人失足堕地。烛之,鹑衣百结,痴立无语。公疑是贼,命执付有司。其人跪而前曰:“小人非贼,乃丐耳!”

公曰:“汝既为丐,何得来此?”丐曰:“小人有隐衷,倘蒙见宥,愿禀白一言而死。”公许自陈。曰:“小人张禄,鄚州人,同为丐者,名钱秃子。春间商贾云集,钱秃所到,人辄恤以钱米。小人虽有所得,终不及钱。问其故。钱曰:“我辈为丐,有媚骨,有佞舌。汝不中窾要,所得能望我耶?‘求指授,钱坚不许。因思相公门下,乞怜昏夜者,其媚骨佞舌,当什倍于钱。是以涉远而来,伏而听,隙而窥者,已三月矣!今揣摩粗就,不幸踪迹败露。愿假鸿恩,及于宽典。”

公愕然,继而顾众笑曰:“丐亦有道。汝等之媚骨佞舌,真若辈之师也!”众唯唯。因宥其罪,命众引丐去,朝夕轮授,不逾年,学成而归。由足张禄之丐,高出钱秃子上云。

铎曰:“张禄师严冢宰门下,若严宰门下又何师?曰师严宰。前明一部百官公卿表,即乞儿渊源录也。异哉张禄,乃又衍一支。”

才士惩骄

中翰童君引年,予同年友也。一日,过书斋笑曰:“英雄欺人,名流结习,而有时适以自侮。”询之,曰:“昨游吴山,遇雨,投宿村农家。老者出一扇索书。心轻之,率意涂抹。笔床茶灶,‘灶’字误书龟字,‘孔雀’两字,颠倒错写。度乡愚不谙文义,未即改正。诡托同年黄殿撰名归之。老者执扇视,笑曰:“老拙向以酒灶二字,未有确对。今扇头茶龟两字,岂非天造地设?‘又审视久之,曰:“村愚幼欠读书,米知雀孔是何物?想即庚仓、劳伯之类耶?’继又肃然致敬曰:“中翰才名,足冠宇宙,何必嫁名殿撰,必欲书渠姓氏,称呼尚烦斟酌,彼实愚老之门下士也。‘闻其言,颜汗如雨。叩其名氏里居,始知老者为浙中名进士,侨寓于吴十年矣。”

予听之,亦为愕然。记此为才人轻薄者戒。

铎曰:“天下有可轻之人哉?童君轻老者,而老者之轻童君弥甚,彼惟名进土,故结习沈锢如是。两可为戒也。”

卜将军庙灵签

玉峰卜将军庙,香火最盛。予九岁应童子试,年十四,尚不能掇一芹。奉先君命,祷于崖下。得一签曰:“几番愁怨控无门,诸事乖离总不论;直待中秋见明月,方教还汝旧乾坤。”功名下注一行云:“口木姓名如汲引,一生平步上云梯。”先君曰:“味此签意,今番又不谐矣!”

时督学为实庵刘公,以予首艺中用《离骚》僻句,取而复弃。

先君曰:“此诸事乖离之验也,汝欲入泮,必俟秋期开考。”后李公因培督学江苏,试期三月中旬,先君忧之。继场中命题,乃“观于海者难为水”,至“流水之为物也”。中适有明月两字,遂蒙识拔,而入学名次,又与先君相合,所谓“见明月而还汝旧乾坤”者,其在斯乎?

戊子乡闱,典试为王公际华、国公柱。予文定作经魁,因吏治策中语涉激烈,王公恐碍磨勘,国公力争,抑置三十一名中式。先君曰:“口木姓名之说,今尽验矣!”盖李公木姓口名,国公口姓木名也。

嗣后应礼部试,屡荐不售。主试者绝无口木姓名。而荐卷房师,如柯公瑾,观公保,李公中简,皆确然可证者。今予年逾四十,不复挟策金门。纵主试者若合符节,予亦无登龙之望,此非文章负我,实我之有负卜将军也。息壤难忘,壮心易隳,庸才末路,如此而已。悲哉!

铎曰:“予在婺源时,奉文赴江宁书局。路过胡公庙,掣得一签,末有‘一番好事落扬州’之句,予谓所问非所对,大笑置之。甫至金陵,而盐台全公聘书至。制军委赴扬州,谱供奉新乐府,始信神明无戏言也。顾蓉镜无征,绿衣断谶,想狂生命蹇,不屑姑妄言之耳。”

况太守祠赝梦

吴江监生某,将赴北闱,偕友人数辈,祈梦于况太守祠,竟夜转侧,不能成寐。明日,众友各述其梦,或休或咎,互相揣度。某作大言曰:“予昨夜梦到此堂,况太守离席揖予上坐,且打恭屈膝,奉予若上司状。予逊谢不敢。太守曰:‘大人他日仕至督抚,位当出我上,勿得固谦。’命从人易冠带。座上印箱令箭,森然排列。予意颇不安,离坐下阶。太守三揖而送出门,错步豁然惊醒。不知是何吉兆?”众举手称贺曰:“君后日富贵无量,今科高掇,特发轫耳。”某曰:“予他日果符所梦,君等颠蹶风尘,当一一提挈之。”众拱手称谢。

亡何,入都应试,头场被贴,丧气欲归,而囊中资斧已罄。京都为人才渊薮,监生又不能谋馆,糊口无资,去留两拙。幸幼时好唱时曲,不得已投翠庆部作生脚。

一日,演戏至《十五贯。见都》一出。某冠带上坐,印箭排列座隅,而外扮况大守入见,打恭屈膝,一如日前诡托之梦境,不觉抚案大女哭。座上客疑其发狂,召询其故。具以实告。始知某亦江南旧族,赴试而不第着。予叔朗峰大史,恤以车马之费,遣之回苏。

铎曰:“周人占梦之书,毁于秦火。嗣后郭乔卿、周宣辈,各凭臆见为断。河干之梦,着于《宋史》,堕床之梦,载在《唐书》。田内亡禾,蔡司徒梦凶反吉;座中照镜,崔令公梦吉逢凶。他如曹翰梦蟹,张瞻梦臼,李迪梦须,韩俊梦屐,散见请家杂说者,无不各有奇征。然天下古今,做梦者不知凡几,何独传此数人之梦?可知其余皆不验耳,而此生诡托之梦,反毫厘不爽若是!《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殆心为先兆,非梦能入幻欤!”

怕婆县令

县今某,性猥鄙,莅任十二年,绝无政绩,惟逢迎上台为得计。有同乡某公,作巡抚。某投谒,禀见时,同僚具在。某即于仪门唱名,膝行至堂上,叩头以千百计,额上磊块坟起若巨卵。叩毕,袖中出金珠,潜置座下,又匍伏不起。公有怒色。某仰首启白曰:“大人是卑职老子,卑职是大人儿子;不到处,训诲可也。”公愈怒,曰:“汝欺我太甚!”以金珠掷地下,叱之去。同僚代为解免。公曰:“汝等不知,彼非趋奉,直姗笑我耳!”众殊不解。公曰:“我与彼为同乡,素悉其有惧内之癖。每蚤起即具冠服于寝门外,叩首问安。盥沐既毕,膝行趋状于奁次,据地叩头以百数,声如响柝,随出金珠等物,献作簪珥。稍有不怿,双手捧藜杖以进,口呼:‘求夫人训诲。’叱之,始战栗而出。适见景象,宛乎相似,是直以绸君戏我矣!岂不令人发指?”众皆色变。

公笑曰:“汝等想亦有是癖耶?自今以后,尽肃夫纲,无速官谤。逢迎之术,适足以取辱耳!”众唯唯而退。

铎曰:“帷簿章程,乃借公堂为操演,无怪求荣反辱也。昔桓范向妻作三公跽,而不为吕公屈膝。人谓其有傲骨,吾谓其有耻心。”

捣鬼夫人

兰溪萧生,年十七,娶妻邢氏,美而才。日坐闺中,画眉约鬓,遂废读。

一日,见镜旁置小纱幮一具,中有垂髫女郎,明眸秀靥,婉丽无偶。生问所自来。邢笑曰:“是侬以十斛珠为君聘得者。”生亦戏曰:“蒙卿雅意,当遣向案头捧砚,何便禁锢香奁,日看卿安黄贴翠耶?”邢笑命侍儿移入书室。

一夕,督令夜读。生勉入书帷,挑灯执卷,即以纱幮女郎置案头,曰:“夜漏苦长,劳卿伴读。倘阿娇下降,当私以金屋贮之。”转瞬间,女郎自屏后出,笑曰:“书生太娇惰,甫执卷,便作风流想矣!”生迎视之,与纱幮中女郎无二,因笑曰:“崔徽果辱降耶?”急前狎抱。女郎面发赪,撑拒之曰:“君勿骤作此态。妾秘府侍书,君前身亦修文郎。上帝恐君溺情闺阁,抛掷功名,故令妾乘夜而来,督君清课。”生曰:“功名我所自有,但得一亲香泽,即当努力青云,以酬盛德。”女郎曰:“急色儿,将使温柔乡记赊账耶?妾与君约,自今伊始,但得一步进,即图一宵乐。否则,烦言总无益也。”生犹欲强合,忽窗下有嗽声,女郎从屏后遁去。

生自此下帷苦读。是年入邑庠,夜果见女郎来,笑曰:“攀花妙手,今小试矣。”生喜,遂与欢狎,并问后期。女郎曰:“俟秋风报捷,再当与君亲裁绿纻衣也。有志者勉为之。”生益发愤,是秋竟领乡荐。女郎复来欢聚,曰:“自与君春风一度,癸水不复来,倘旦晚临蓐,安得复归仙籍?君如杏林得意,妾当日夜侍巾栉矣!”生大喜,愈益研读。

明年,复捷南宫,殿试后,官中翰,给假南归。甫入门,邢氏迎于堂上,花红绣葆,怀中绷一婴孩。生问为谁。邢笑曰:“是即修文郎贤令嗣也。”复唤一女郎出曰:“君识得秘府侍书否?”生愕然问故,邢笑而不言。女郎以实告。盖邢氏恐生废学,千金购一丽鬟,设诡计以勉之。其风流词令,皆闺中口授也。生感邢玉成之德,仍移妙幮女郎置镜旁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铎曰:“草种宜男,花攀及第,非闺中连环妙计,恐终作弹琴看鬓影人耳!何物痴儿,有此奇福!”

吕仙宝

筏山阳曹某,有文名,而性气殊傲。赴试金陵,侨寓吕祖祠。蚤起读书,先以瓣香爇吕祖前,告曰:“弟子浊骨,溷居仙庑。旦晚诵声聒耳,幸勿罪。”

一夕,倦伏几上,见一道者至,曰:“秀才太攻苦,利市襕衫,今番抛却矣!”曹肃之坐。道者议论风生,五经、史、汉,倾如瓶注。曹异之。道者曰:“野人操举业时,亦曾下帷读,忝颜成进士,今弃却。追忆夜分执卷,风冷裂袍,灯昏触柱,忽忽如昨梦。”曹稔其先达,出窗课就正之。道者甫阅两行,即舍去。曹曰:“仆文污尊目耶?”笑应曰:“正惟不能污日,是以不欲观耳。君文气息,逼似两京,次者亦韩潮、苏海。若以此猎取功名,譬犹执商彝、夏鼎,鬻诸五都之肆,非弗宝贵,而无如识者希也!”因袖中出一册曰:“此科名宝筏,敬诵诸。”曹急取以观,皆平昔所唾弃而不为者。因愤然曰:“吾侪作文,不寿世亦当名世。以此芥拾科第,宁蹈东海死耳!仆何能从命?”道者曰:“嘻!子有傲骨,不拔则不可救。”急掣剑砍其脑,有一骨,拔之而去。曹痛甚,豁焉而醒,见案上遣一册,姑置之。

明日,起阅旧稿,都不快意。拣案上册诵之,大喜,朝夕揣摩,欣欣得计。继而入闱,所作文皆规抚其制。榜发,抡高魁。一夕,梦道者复来,以骨纳脑后而去,及醒,视其乡墨,面发赪,背流汗如雨下,仍取古文研究之,后竟以孝廉终。

铎曰:“刘蕡下第,竖子成名。几许康了秀才,动以此訾议当局。必使躬自蹈之,以关其口,而夺之气,傲骨一拔,胜于拔舌矣。”

大士慈航

祁昌谢茂才之姊,少寡,矢柏舟节,断荤茹素,日礼大士像。有渔妇入门,坐谈半晌,匆匆遗鱼篮而去。

戊申五月七日,蛟水骤发,万家倾覆。女自度无生理,忽见鱼篮大数十围,疾登之。随波飘泊,奄至一处,紫竹环林,香花糁径。女极力登岸,回顾鱼篮,顿小如故,因携篮而入。见大士缨络垂珠,趺登莲座,曰:“汝来乎!吾以汝青年苦志,恐罹大劫,故以慈航度汝。”女伏地谢。旋命龙女以杨枝水濯其体;取座下红花翠叶,剪衣裙以赐。导至一殿,左右分两院。东曰“节孝”,西曰“贤才”。女先入“贤才”院,见有椎髻者曰孟光,拥书者曰班昭,携榼者曰冀缺妇,矩布裳提瓮者曰鲍宣妻桓氏。有一妇吟诗不辍,见女来,阖卷笑迎,叙谈家世,则道韫也。继入“节孝‘院,持节者曰贞姜,割鼻者曰粱节妇,抗歌者曰陶婴,毁面者曰怀清巴氏,有髫而未髻者,堤萦、曹娥辈也。女嗟叹间,龙女曰:“菩萨现女人身说法,首重节孝,次及贤才,日以慈悲宝筏渡人苦海。汝得来此,节孝院又增一席矣!”重引至莲座。大士署名宝帙,令掌鱼篮,次龙女位下。

时蛟水渐退,谢生求姊尸不获,招魂入棺,葬甘露庵北阡。一夕,见姊云裳霞佩,携鱼篮而来曰:“我蒙大士救拔,已登宝箓,因汝垂念,故一来家。”问姊有所嘱否。曰:“我无他嘱。士子守身,一如妇人守节。立志不坚,稍一蹉跌,堕入墨池,西江水不能涤也。慎之!慎之!”言毕,飘然而逝。

铎曰:“修士读圣贤书,束身圭璧,卒至劳筋骨,饿肌肤,蠖伏牖下而死。以视茹荼餐蘖者,其苦有以异哉?安得菩萨示西来相以度之?”

姊氏夙耽净业,生不逢辰,当年少而遽失所天,奉姑命而暂迟入地;乘鲸鱼跋浪之会,遂精卫填海之心。埋骨无期,积愁成恨,生天有路,破涕为欢。现一朝不坏之身,从此皈依佛座,垂千古闸幽之笔,何时报德师门?敬诵瑶编,永镌心腹。

受业谢必鸣谨志

奎垣真像

扬州陈蔗鹿,素滑稽。予客鹾政全公幕,陈日来谈谑。一日,谓予曰:“吾郡有邗沟大王,财神也。元旦解天饷赴灵霄殿,路逢穷神要之,欲贷银三万。大王曰:“天饷有正额,何得贷汝?”穷神固索,不得已,出怀中小金锭予之。穷神怒,赴诉于文明教主,即《后西游》所称麒麟精是也。

时教主坐文坛,渡笔阵,闻穷神语,大怒,帅文坛健将,排笔阵以围之。大王拔剑斗,然笔锋所到,辄披靡。大王惧,赴奎垣求援于文昌福曜。帝君出见曰:“与君素昧平生,何得来此?”大王告以故。帝君曰:“君等恃财傲物,自应罹此祸。然以笔尖横行天下,亦非吾教之福。”

命朱衣人召魁星。魁星至,面白皙,文弱如处子。帝君备述其事,命收之。魁星曰:“面目不足以惊众,奈何?”帝君沉思良久。朱衣进曰:“乞帝君赐以假脸。面皮一变,则诸事可为矣!”帝君笑诺之,又授以金斗,令同大王去。至则文明教主方挥笔如椽,自谓千人军可以横扫。魑星掷以金斗,毫弱顿不能支,弃笔而遁。魁星收其笔,并搜得穷神所贷金锭,别大王奏凯而归,帝君即以笔与锭赐之,令其世掌金斗。故至今传魁星像,蓝面狰狞,右手持笔,左手持锭,而旁竖一金斗云。

铎曰:“此弄笔狂生脑后针也!视为谈天炙輠则过矣!”

天府贤书

张灵,字湘人,年十八归予。甫结褵,以金钗作贽,奉予为闺塾师,请闺约度北曲一套。黟令施蒙泉载入《词坛丛话》。初学诗,古体不甚作,七言瓣香浣花,五言逼似王、孟。予胥江晚发,赠诗曰:

吹笛向江楼,春风起暮愁。

何人折杨柳?江水自孤舟。

薄俗无青眼,高堂有白头。

临行重怅望,空作稻粱谋。

旧稿散失,不甚记忆。犹记其五言诗中,有“花落已如此,春风犹未归,”《贞娘墓》七言诗中,有“三尺鸳鸯空有冢,千秋云雨本无台”之句。盖陆卿子之流也。予诗文之暇,好作传奇,嬉笑怒骂,殊伤忠厚,常劝止焉。

一日昼眠,推枕而起曰:“怪哉梦也!”予询之。曰:“适至一处,仿佛世所传森罗殿者。旁一暗室,榜曰‘泥犁狱’。见荷枷带锁者,分蹲两廊下。虽鸠形鹄面,而尽带秀色。左曰:文字案鬼犯四名:《感甄赋》曹植,《好色赋》宋玉,《美人赋》司马相如,《会真记》元稹。右曰:词曲案鬼犯四名;《玉炉香》温庭筠,《江南柳》欧阳修,《郁轮袍》张伯起,《牡丹亭》汤义仍。亡何,两廊聚语。

已而叹曰:“我辈生前幸不驽钝,持三寸管左涂右抹,不意获罪至此!‘一人曰:“自古慧业文人,必生天上。如李昌谷召赋玉楼,苏子瞻校书玉局,独我辈流堕地狱,何幸不幸若是悬殊也?”言未竟,一丑形王者凭案决事。才数语,即嗔喝,命押赴犁舌狱。

忽一袍笏人赍诏至,从人尽捧冠服。丑形王者离座俯伏。宣诏毕,曰:“吾三闾大夫屈原也。美人香草,皆忠臣孝子之寓言。宋广平心如铁石,曾赋梅花,韩潮州谏迎佛骨,风力铮然,而‘银烛未销,金钗欲醉’两言,词坛脍炙。即范文正先忧后乐,而‘碧云天’一阕,亦有‘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之句。何得拘文牵义,罗织风雅?今奉玉帝敕,召彼尽为香案掌书。命从人脱枷锁,易以冠服,鼓乐引去。是时伫立廊下,始而惧,继而喜,不觉豁然惊寤。”

予笑曰:“卿勿言。予半生福泽,被轻薄业折尽矣!前所见,是汝之谲谏,后所见是汝之解嘲也!”湘人乃大笑。

铎曰:“泥犁狱中,果有此辈人物,则风波亭畔,插标高卖者,皆粲花妙舌也。自难自解,忽谐忽庄,秀铁面绮语诃人,鸠罗什辨才教世,尽于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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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天医驾到:帝尊悠着点

    天医驾到:帝尊悠着点

    她,主神级别的龙族后裔,被至亲背叛的元帅之女;他,奇葩傲娇美少年,冷情至斯杀伐决断的至尊王者,世人皆知她娇纵蛮横废柴一枚,唯独他独具慧眼,在找妻,追妻,宠妻的路上邪魅无下限,霸道无敌手。“尊上,你第一次对我动心是什么时候?”“你被皇叔抱在怀里的时候。”“尊上,你掐了一路桃花,会不会很累?”“累不累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要不要,试出小包子来怎么办,奴家怕怕!”“小样,别以为撒个娇,卖个萌就可以翻过你对本尊上下其手的那一次......”
  • 超自然班级

    超自然班级

    在异界事变后,各种超自然现象开始充斥于现代社会。魔王,勇者,精灵,外星人,异能者,灵能者,天使,吸血鬼,修真者……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现代社会。为了管理这些拥有超常力量的存在,国家为他们开设了一个特别的班级——超自然现象对策班。简称超策班。而担任这个班的班长的则是被认为是事件元凶之子的凌风,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这是一个普通人(自称)在一个不普通的班级里,充满幻想与冒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