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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己亥至癸卯(3)

吴阊韦公祠,乃唐诗人应物也,祈梦最验。孙君承恩未第时往祷,夜将半,忽见一神人手悬金甲于壁,光彩耀日,并授箭四十枝,谓曰:“子试射之。”至三十九箭,遂破的,箙中止馀一矢耳。后戊戌中鼎元,年正三十九。又一年卒。

镜铭

余从燕市买一镜,大仅五寸,制极古雅,光彩焕发,背有铭曰:“如玉配洁,似潭比清。孕金之秀,含月之精。我见汝之形,而不能见汝之心。”后为一友携去不还,至今惜之。

盐官贻诗

盐官彭公孙遹,负才名,风流儒雅,为一时之秀,与余结契甚深,亦为奏销诖误。以札寓余,颇极感愤,兼寄一律云:“秋林落叶点风埃,寒雨空江日夜哀。难后弟兄多病老,霜前鸿雁尺书来。壮年俱抱怀沙痛,盛世仍虚入洛才。好赋东巡献行在,圣明早晚祀之莱。”后应博学宏词,入翰苑。

风电

壬寅五月初四日,河间县任丘地方雨冰雹,大如人首,击死二百馀人,牛羊不计其数,田禾尽坏。又大风将制府旗竿二根刮去,城内石牌坊俱带落城外。

申江杂识

余族曾叔祖广文容大,字申江,著《杂识》一卷,偶于藏书家见之,初不著名氏,取家谱按之,知为公作。又有《丛言》六卷,俱系抄本,其间载《均赋》一则,曰:吾乡粮赋分三等,而上、中、下三乡,未为至当。西乡称上,有一亩仅租五六斗或七八斗者;南乡称下,乃有十一、十二保一亩收租二三石,水旱无虞者;东北称中,有仅种花豆青秧,亢旱无收者。近浦称中,亦有荡田收止数斗者;东乡称下,间有所收逾中、上者。愚谓三乡田,每乡分三等,以九等定赋,方惬舆情,低薄更须核实,列为下等,斯善矣。

读书种子不可绝

申江又曰:吾郡缙绅家居,务美宫室,广田地,蓄金银,盛仆从,受投谒,结官长,勤宴馈而已,未闻有延师训子,崇俭寡欲,多积书,绝狎客者。子孙习于见闻,不务勤学,交游匪类。自己使势,不能禁奴仆之使势;自己作孽,不能禁子弟之作孽。身殁之后,田宅婢仆,俱归他人,亦何益之有?诚能使读书种子不致断绝,且一亲学问,便知自重,即贫困奚害哉?善哉斯言,令人矍然悟、惕然悔矣。

贱名入梦

乔进士梦蛟,自言十四五时,将应童子试,夜梦一人,如俗所画张仙者,谓曰:“汝欲登第,须与董某同榜,宜切记之。”惊寤,随识简端。乔长余一纪,余虽生,尚未命名也。自后每遇试,必遍觅贱名,不可得。岁庚辰,余补博士弟子员。喜曰:“果有是名,有是人矣。”至本朝辛卯,乔中式;戊戌,捷南宫。余于甲午乡荐,拟此梦不足据。及辛丑侥幸,遂为殿试同榜,竟符所梦云。乔君朴实人,近偶谈及,余不甚信,因出所识,岁月虽久,墨迹宛然。乃知穷通得失,信有定数,天下事又何足预计耶!

青蛙使者

抚州金谿县,近郭有一蛙,状貌绝大,狰狞可畏。据土人云,自东晋时即见之,渐著灵异,商贾祭祷,获利必倍,病者祀之立差。迩来仕宦此地,亦必虔谒,因共号为“青蛙使者”。其隐见无常,有终身不得一见,亦有一人屡遇者。夫蛙之为物,最冥顽不灵,乃能历千馀年,诞著诡异,至士大夫亦从而拜之,可怪也已。

孝妇却鬼

无锡县民顾成,娶钱氏女为媳。女暂归宁,时疫疠盛,转辗缠染,成一家咸伏枕。女闻欲归,父母力阻之。女曰:“夫之娶妻,原为翁姑,今疾笃,何忍不往?即死无恨也。”只身就道。成昏愦中,见鬼物相语曰:“孝妇至矣,我辈当速避,不然且获谴。”于是一家数口俱得无恙。

富人不可作缘

古语云:“富人不可与作缘。”四友斋云:明初陶宅有陶与权,吕巷有吕璜谿,小贞有曹云西,下沙有瞿霆发,类能创建园亭,招致文士,风流好事,倾动一时,要皆贤而能文,视阿堵如粪土,至今犹令人艳称之。本朝以来,富者亦复不少,大约斗筲龌龊,目不识丁,收息细民,献勤当事,一二荐绅与之缔姻娅,通寒暄,益傲然自得。使吾郡狂澜一变而不可挽回,谁任其咎哉?

龙过

癸卯正月十三日,青天无云,忽睹一龙自北而南,爪尾鳞甲俱现,光彩照耀。后随一鲤鱼,大三四丈,去地颇近。余家人辈悉见之。

误传病死

余伏枕自春徂夏,客有传余为已死者。武林一故交疑之,特走一介见访。发函得书,辗然自笑,因报以一绝曰:“蝶粘花片翻棋罫,燕蹴泥香湿画叉。病起已无裙屐兴,葛巾端坐诵南华。”

鬼报冤

上海章生囗高,名士也。薄游山左。寿张县有嫠妇薛氏者,富而守节,族人利其家赀,强之再醮,妇坚不从,乃诬以奸,讼之县。县令章君贞,与囗高向联宗谊,族人以六十金馈之,嘱令断改嫁。令如命,妇忿极,投缳死。及归舟,神气骚扰,随感疾,才抵家,遍室中鬼声不绝,忽口中作山左妇人声曰:“我在上海县学觅汝不得,今得之矣。恶党俱齐,可同往面质也!”于是哀号半日而卒。

还魂

夏秋之交,三吴大疫。莘庄镇春申桥有赵二,妻顾氏,死五日,浮厝岸侧。适邻人叶乙过其傍,闻呼唤声,奔告其家。不信,同往侦之,呼救不已,乃启土出棺,则此妇已再生矣。自言初死时,二青衣人拘至土地庙,乃翁为隶,立堂上,见之惊曰:“汝未合来,何为至此?”恳于神,言妇平昔有孝行,愿乞其命。遂放归。且言买棺时,某人匿银一两,过桥遇雨,复跌损一角,我时在傍,特不能言耳。询之果然。此妇今尚无恙。

竹生花

友人张宪细林别业,竹生花,未几枯死。

头陀托胎

闽僧古木言,昔在会稽,一头陀颇朴诚,无他过。郡绅祁氏,豪富甲于一邑,每过其家,归必欣羡不已,诧叹累日。俄,病卒,其魂冉冉,直至祁室。夫人方坐蓐,见一僧突入,遂产一子。父母极怜爱。儿生而不慧,善饮啖,食兼数人。至十五六,长大肥白,而茫无所解。后方饱餐,遇乱不能行,为盗所杀。因言人生积修,尤急于临殁之一念。念纷华则入于纷华,念清净则入于清净。若头陀者,即释氏所谓不知常住心,用诸妄想,故有转轮,亦可悯也。

五眼鱼

渔人捕鱼长泖,获一巨鱼,重三十五斤,状如鲩头,有五眼。

神召

济南吴太守南岱,父尝官山左,衰年未有嗣,祷于东岳,逾岁而太守生,因以岱名。太守再官此地,一日坐署中,若有所睹,向空肃拜,且唯唯曰:“驾望先发,臣随至矣。”如是者再,家人惊叩之。曰:“我本岳帝从臣,偶降尘世,今严旨见召,殆不可留。”遂嘱其子曰:“必奉吾主山中,吾将栖神于此。”家人如命。及卒,导主入山,乃归榇焉,时癸卯十月也。余尝见成和子答陈希夷曰:“凡人形貌清古,气清性善,言根至理,有山林之趣,此自修行中来。形貌古怪,举止阴毒,言涉淫邪,有杀伐之心,此自精灵中来。形貌潇洒,举动风雅,性慧气和,有修炼之心,此自神仙中来。形貌秀丽,举动严肃,心性灵明,有虹霓之志,此自星辰中来。形貌奇异,举动急速,性慧气刚,言涉威福,有祭祀之心,此自神祇中来。”吾于太守益信。

同辈序齿

古语“乡党序齿”,亦为同类者言之耳。顷有一友举尚齿会,贵贱混淆,俦类错杂,非特不雅观,殊失古人礼意。都少卿穆曰:考之礼,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族。故同辈序齿可也。苟非其人而亦以齿尊之,不几于失礼乎?《蓝田吕氏乡约》曰:“非士类者,不以齿。”斯言为得之矣。

赵瘸子

天津卫首赵瘸子者,应武举。夏日纳凉庭中,见一物侧卧石上,鼻息轰然,酒气四射。迫视之,乃一醉狐也,急取索絷其足。狐醒,自语曰:“今晚多酌几卮,为人所算矣。”见赵拔刀而前,怒曰:“汝乃赵瘸子乎?速放我,不然当祸汝!”赵曰:“汝命在我手,乌能祸我?我知若辈善运财物,我困甚,能有以济我,当释汝。”狐曰:“汝欲几何?”赵索千金。曰:“我辈不作诳语,汝命中无此。”既减至百金,狐曰:“汝终不应有此,若骤得之,必有殃。然释我,必有以报君。”赵曰:“于何处觅汝耶?”曰:“某日于天坛某树下候汝。”因舍之。届期,至其地呼之,闻树上应曰:“已运在汝家水缸下矣。”急归,去土尺许,有银一锾,计仅五两,因自叹其命之穷也。赵前堕驴伤足,人皆呼为“赵瘸子”云。

天榜

建德马生某,应癸卯试。已锁闱提场,抚军朱公倚几假寐,梦神告曰:“天榜有马天选尚未到。”朱曰:“门已封矣,奈何?”及天明,有马生者因卷损求易,朱忽忆前梦,急以卷与之,嘱令改名天选,并亲加封印。榜发,果中式。藩司及学使者皆莫知其人,公具述所自,咸叹异之。见《祝氏卮言》。

骄凤篇

同籍有宦于闽者,好声气,性颇慷慨,凡属谱谊,纷纷而往。客有以余不去见讶,不知余从不作此想也。因赋《骄凤篇》自解云:“朱凤憩高冈,夜栖梧桐枝。回翔吸瀣露,性洁姿陆离。俯视有大鸟,得毋鸢乌族。饮啄嘴距强,狡狯厌梁肉。欲为凤凰,奈常苦饥。欲为鸢乌,义不忍为。鸢若有词,凤不如我。从我而嬉,奚为不可。偃息岩穴,汝计已左。卑栖来群,慎莫懒惰。凤凰含笑如不闻,翩然踏破丹山云。”

屠报

《灵应录》曰:“凡屠者眼,多似其类。”初不甚信。近北关外有李二者,屠豕为业,岁杀以千计。适三伏中,一门数口俱染恶疾,李屠遍体溃烂,疮口生黑毛,长半寸许,与豕无异。叫两月,口作豕声,竟不能出一言而死。

独行君子

阚进士选,字瞿亭,玉峰人。幼孤,有至性,与人交,洞见肺腑,人皆推为长者。以细故被黜,遂绝宦情,敝衣疏食,晏如也。性喜山水,每遇良辰美景,辄携屐登临,随双童,挟一棋枰,或荫长松,或趺坐古石,与客相对手谈,竟日忘倦。又能规过勉善,久而勿渝。古人之所称独行君子,殆其人与?

博徒

彭生者,名父之子,善博,所与游皆博徒。曾徵诗于余,戏赠云:“虞氏高栖接路傍,相逢频解橐中装。袁耽怀帽空投马,刘毅褰衣正绕床。坐对井公聊共戏,时无剧孟漫登场。塞翁本是忘机客,得失何曾有异方。”生尽夜呼卢,有败无胜,竟破其产云。后冒暑干谒,道经邯郸,堕驴而死。余吊以诗云:“朴漉惊沙谒子公,青驴驼得白髯翁。短衣烈日邯郸道,不及卢生一梦中。”

顾先生

顾先生开雍,字伟南,少好学,秀嬴多才,俯仰顾盼,绰有雅致。与陈、夏诸公并起,名满海内。晚筑室数椽,在跨塘桥外。暇日往访,见竹木森秀,琴书潇洒,独坐一室,凝尘寂然,前辈风流,犹可想见也,因题其壁云:“彦先表表,风流吞吐。才藻卓荦,蚤工词赋。鹏翮未奋,蛾眉被妒。年华冉冉,依然徒步。修名既立,美人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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