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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乙未七月三日,嘉兴东马桥上白龙见,盲风怪雨,黑云汹涌,暗若深夜,万屋齐飞,溪水直立。有大木从半空坠下,折为二。经一二时,龙由马桥历城北,望太湖去。是月六日,松江见一大星如杯碗,尾长四五丈,光焰烛天,戛然有声,东北飞入月中而止。月如仰瓦,星恰盛其中。不一年,松江、嘉兴遭兵乱。

丙申春,嘉兴枫泾镇,有柳树若牛鸣者三。海盐州有一柏树,作老鹤声戛戛不绝,顷之众树同声和之,一二时方止。是年两地皆被苗军抄毁。

丁酉年三月,上海人家鸡伏七雏,一雏作大鸡状,鼓翼长鸣。明年戊戌春,钱塘鸡伏九雏,一有三足。又诸暨鸡伏五雏,一有四足,皆鸡妖也。

庚子二月六日,浙西诸郡震霆掣电,雪大如掌,顷刻积深尺余。是时杭州方被围,未几兵退。

甲辰四月,华亭西清庵廊屋一十九间,每间屋柱皆有声,若以桶覆水面而击其底者。人以手按之,则振掉而起,经时乃止。是岁六月,平江、嘉兴、松江三郡水忽涌起,高数尺,若潮涨者,虽不通潮处亦然。

丙午八月辛酉,上海俞店桥南,牧羊儿三四人闻头上恰恰有声,仰视之,流光中陨一鱼。时方日昳,县市人哄然指一流星,自南投北。明年丁未,吴亡。

元初有傅立者,善卜筮。世祖以杭州故都之地,恐有再兴者,命立占之。对曰:“其地六七十年后会见城市生荆棘。”后张氏据浙西,杭数毁于兵,遂为墟。

杭州自丙申春淮张陷平江后,盐米不通。至七月,有运饷至者,省臣喜,为之挂红。越三日,而淮兵入杭,苗军赴援,继至城中,两遭劫掠。己亥十二月,明兵突斩关入,杭州被围。城门闭三月余,粮道不通,城中斗米直二十五缗。米既尽,糟糠与米价等。糠亦尽,乃以油饼捣屑啖之。然惟有资力者得食,贫者不得,乃相率行乞。虽妇女姿色艳丽,衣裳齐楚者不暇自愧。行乞不得,有合家结袂把臂共沈者。至庚子二月围解,饿死者十六七矣。吴淞米船始通,民藉以活,又大半病疫死。杭城劫难如此,盖乎昔奢靡暴殄之报也。

元发宋诸陵,裒遗骼,建白塔于杭故宫,名曰“镇南”,以厌胜之。后白塔为雷所震。至己亥士诚遣弟士信守杭,坏白塔城,塔遂倒。

淮张陷平江,嘉兴告急。达识丞相招苗军帅杨完者,自宝庆来守之。完者字彦英,武冈绥宁之赤水人,性贪残嗜杀,所统苗獠答剌罕等,无尺籍伍符,无统属,相谓曰“阿哥”,曰“麻线”,其称主将亦然。喜着斑斓衣、草裙草裤,以兽皮护项,以帛束腰,两端悬尻后若尾。晴雨皆被毡毯,状绝类犬。军中无金鼓,鸣小锣,若卖货郎担人所敲者。夜遣士卒伏路曰“坐草”,军中抄掠曰“检括”,投党者曰“入伙”,掳得男女壮者曰“土乖”,少者曰“赖子”,皆驱为奴。妇人艳者畜为妇,曰“夫娘”,人多至十数,妇一语不合即以刃。男女老弱及色陋者皆杀之。完者复以贪残之性将之,不可控制。丙申二月入松江焚掠,火一月不绝,城邑无噍类。平江兵至,乃遁去。夏,败平江兵于嘉兴东门。乘势劫掠,城以外无寸草尺木。秋援杭州,击退平江兵,亦大肆淫掠,凡松、嘉、杭三郡并遭残毁。完者阳尊事丞相,实劫制之,夺其权。时张氏已降元,欲图去完者,丞相阴召张氏兵共围之。会士诚遣李伯升、史文炳、吕珍等帅兵复建德,完者营于杭州北,不为备。丞相以其众,袭围之,苗军溃。完者遣使致牲酒于文炳,为可怜之意曰:“愿少须臾无死,以底里上路。”报不可。完者乘骑力战,败,尽杀所有妇女,自经死。文炳解衣裹尸瘗之。祭哭尽哀。完者部将宋兴闭城自守,亦攻降之。

丙申,松江之变由王与敬。与敬淮西安丰人,以松江府判升元帅。平江破,与敬兵败,趋嘉兴,与苗帅杨完者不协,投松江,名曰“守御”,实恋娼妇董赛儿也。又与镇守元帅帖古列思不协,与敬、下万户戴列孙等乘衅引兵焚劫,鼓噪而叛,官僚溃散,寺观民房悉毁,检金银财帛,满载出西门。完者遣下帅萧充、员成等率苗军突至,与敬北出通波塘投平江,降。子女玉帛悉为苗军有。苗复大肆焚掠,检括淫污,居民靡有孑遗。月余,平江兵入松江,苗溃去。先是淮张兵陷常熟,松江府印造官号给吏兵佩带,以防奸伪。其制画为圆圈,绕以火焰,圈内一“府”字,以府印印其上,圈外四角,府官花押。民间谣云:“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未几城破,悉如谣言。

平江承天寺初尝遭毁,僧悦楚南来住持,大兴土木,金碧殊胜。或劝题梁,悦曰:“当有俗人来暂居。”凡造诸寺观,必作俪语书梁间,记住持檀越主名,谓之“题梁”,惟承天寺独否。后淮张入吴,据寺为宫,毁铜佛以铸钱。降元后别造太尉府于子城,乃复为寺。寺中有千佛阁,木上皆凿“万岁阁”三字。先是浙省灾,责有司籍所在木值官,酬以价。寺中蓄大木,将以建阁。一黠僧于木上凿“万岁阁”三字,有司不敢取。及阁成,其字故在。张氏踞居,以僧元凿字名其阁,皆有先兆。

苏州盘门外太妃坟,士诚母曹氏葬处也,今称娘娘坟。陆师道《吊太妃诗》云:“盘门门南荒草原,云是张王之母太妃坟。王师翦伪诏勿毁,发邱曾禁徐将军。南山不足锢石椁,宝气近化陶家氛。当时割据诚草草,送死岂惜生民勤。珠襦玉匣极僭侈,至今银海元宫分。我闻宾贤士如云,不知谁作哀册文。倾碑断表已灰灭,惟有樵童牧竖踯躅欹斜曛。呜呼,坟边不起万家邑,一盂麦饭何足云。二百年来苟完骨,饥魂犹胜齐云焚。”

按:旧史称太妃坟邻吴门桥,高大特异。当明兵至,张王与达书乞退军三十里,俟葬毕会战,一夕桥成。考明祖遣徐达等伐吴,已戒勿侵毁。士诚母坟岂俟兵至平江方葬邪?

平江破,士诚妻刘氏率姬妾登齐云楼自焚死。吴将士宾僚无一人死难者。天台王泽有诗云:“天星夜落水犀军,又见吴台走鹿群。睥睨金汤空自固,仓皇珠玉竟俱焚。将军只合田横死,国士宁无豫让存。风雨年年寒食节,麦盂谁上太妃坟。”

金姬李氏,名金儿,章邱人。李素女,精于卜。士诚起兵,素举家被俘。金儿未及笄,侍太妃曹氏帐中。高邮被围,旦暮将下,金儿卜之,谓“当固守,敌且退”,既而围果解,号“仙姑”。士诚将遣兵渡江,姬卜之,吉,果定平江。及议移都平江,姬独言江南不可居,居且不测,隐语托诗以讽,士诚不听。临行召姬同行,问以历数,对曰:“入吴之后,当更为国家深思耳。”姬见士诚日骄奢,每为高论以动之,又不敢犯。士诚称吴王,册为金姬,曰“事成,当进为妃。”姬知不免,乃辞太妃,出拜天,须臾气绝。士诚葬之福山港口,悉以珠玉殉。一日士诚妻刘氏梦姬泣曰:“国家举事大错,难为计矣。”他日又梦抚士诚二子曰:“有不测,当阴祐之。”及明兵攻平江,士诚屡败,思姬言,加封仙姬,祠而卜之。今常熟西北有金姬墩,俗讹为“金鸡”。

平江围急,士诚密以小儿置街上,有顾姓收抱之,身畔有金二锭,其衣则龙凤文也,人知为士诚子。此子每饭必须椅桌方食,若席地,与之不食,盖习宫中故事也。及长,冒顾姓,宣德间尚在,有子都,太仆穆尚识之,在吴中为塾师。又平江将破,士诚妻刘夫人以二子付金姬之母及二乳母,匿民舍。兵事稍定,母潜行出城,至姬葬所,冢先为乱兵所发,尸已蜕去,惟衣衿存焉。掘其旁,则珠玉尚在,乃尽收之。携二子还章邱,贸珠玉以市产。二子长,冒李姓,洪武末,其季领乡荐赴都下,母嘱之曰:“都中某所有盲母,殆八十余,可密访之。倘在,寄语吾尚无恙。”季如其言,访得之,盲母闻声扪其面,披二掌曰:“何物小子,声声似吾弟也。国亡,幸留此孽,敢不畏死来此邪?”即推出,拒其户。盲母,士诚姊,得赦不死,当时与闻托孤者也。明日,李称疾亟归,子孙世编章邱籍。

按:旧史称士诚有二幼子匿民间,不知所终。今考都太仆日记,称士诚子在吴中,冒顾姓。旧史又称有二子在章邱,冒李姓,然则士诚有三子也。

元时无边警,军需甚富。张吴因之,钱粮科取,皆仍元旧。小有水旱,即议蠲赈。又时讲修水利,县设专官。故三吴、浙西独称殷富。洪武三年,太祖御左顺门,问户部天下民生孰厚产孰优,对曰:“江浙富户最多。”

张吴出兵,有降附者,即命将仍其职,兵仍其户,缺者召募补之。民间自结义社,随给以廪待调,名曰“民义”。张吴既称号改元,思忠厚立国,而失之纵。罪人初犯记过,大辟或有自赦者。即大将丧师失地,亦置不问,骄恣成习,以至于亡。

淮张寇江南日,于临阵之际,齐声大喊“阿癐癐”,以助军威。

元宗室神保大王在吴。戊戌冬,淮藩有朱将军者宴之于私第。时夜雪,众宾执盏,起为寿。神保大王命左右弹《白翎雀》,此元世祖命伶官石德闾所制曲也,末有孤嫠悲怨之音。神保因述制曲之始,令坐客咏之,王逢为之作长歌。吴亡,神保大王入金陵,明祖送之还元。

吕左丞珍守绍兴日,参军陈庶子、饶介在平江。一日陈赋诗、饶染翰,题一纨扇以寄吕,云:“后来江左英贤传,又是淮西保相家。闻说锦袍酣战罢,不惊越女采荷花。”词翰双绝。吕得诗,令人读之,忽大怒曰:“吾为主人守边疆,万死锋镝,岂务爱一女子而不惊之邪?见则必杀之!”又有李元帅者,杭州庚子之围,李力御得解。一士人谒见,投以诗,有“黄金合铸李将军”之句。李大怒曰:“吾劳苦数年,止是将军,今年才得元帅,乃复令我为将军邪?”命帐下扶出之。二事陶九成并纪之,题曰《武官可笑》。

上海有俞俊者,性轻薄,恃才傲物。张吴据平江,俞以贿通松江尹郑焕,署宰华亭。用酷刑朘剥,邑人恨之。郡士袁海叟作诗曰:“四海清宁未有期,诸公衮衮正当时。忽然一日天兵到,打碎王婆醋钵儿。”或不晓醋钵之义,袁曰:“昔有不轨伏诛,暴尸于竿。王婆买醋过其下,适索朽尸坠,醋钵为所压碎。王婆年老无知,顾语尸曰:”汝只是未曾吃恶官司!“来闻者皆绝倒。

至正丙申,淮藩将史文炳累攻嘉兴不克,或撰戏语云:“史帅一日下令行兵,参谋掌史进言:”自古行兵必先祭旗。‘史曰:“王元帅破松江时曾祭否?’答曰:”不祭。‘史曰:“王元帅不祭,我也不祭。’盖祭、济字同音,传以为笑。又云:”红军与苗军战,不胜,禀主帅曰:“彼中军前有十丈大旗,旗上篆字”大元统兵官“五字。‘帅曰:”我亦效之。’旗成,军吏禀所写五字,帅曰:“八分书写赵王令‘。既而写赵字未成,才写得走字,传报苗军到,走,走,走!”二说皆可捧腹。

姑苏楞伽山下,有李司徒行素墓,即司徒伯升之父。从张吴至平江,以阴阳术人为丞相。吴亡,入金陵,后归葬于此。荐福山修竹坞有吴平章朱英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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