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说:
“兄弟,我不曾在战场上与他相遇,也不曾与他较量过。不过,我在与波斯人对阵的战斗中,我们虽一时处于不利地位,但没有败在他的手下。凭安拉起誓,若不是在安塔拉和众骑士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定会把你们的话变为实际行动,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在战场上我与安塔拉相比究竟谁更加勇敢、坚定、果断。”
哈尼·本·迈斯欧德有一个家仆,名叫奈吉姆。奈吉姆的母亲名叫考凯卜。奈吉姆很敬重母亲,母亲爱子如命。母子俩就住在离舍布卜的帐篷不远的地方。
哈尼·本·迈斯欧德睡下时,家仆奈吉姆向着舍布卜住的帐篷走去。舍布卜离开安塔拉那里,刚刚回到自己的帐篷,还未坐稳,奈吉姆便进了他的帐篷。奈吉姆向舍布卜问过安好,舍布卜对他表示欢迎,然后问道:
“我的邻居之子,天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定有要事,是吗?”
奈吉姆便把来意讲了一遍,并把哈尼·本·迈斯欧德的话向舍布卜原封不动地转达。
舍布卜听后,立即带着奈吉姆去见安塔拉。
二人进到安塔拉的帐篷,奈吉姆向安塔拉讲述了哈尼·本·迈斯欧德与族人之间的谈话情况。安塔拉听后,顿觉眼前一片黑暗,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凭安拉起誓,我这一次如果不与哈尼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必为众骑士和所有阿拉伯人耻笑。”
在此之前,安塔拉曾经想与哈尼交手比试一番,但因实在有碍于哈尼及众头领的情面,故未曾正式提出过。安塔拉感谢奈吉姆代替哈尼来下战表,故特地赠送给奈吉姆一些钱财,然后送他回返。
次日天明,朝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骑士们备好甲胄弓矢剑矛,纷纷跃上马背,走去向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问安致意,并下马亲吻长老的双手。
安塔拉来到长老面前,问过安好,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对安塔拉说:
“骑士之王,你立即把手中的俘虏全部带到这里来,以杀头威胁那几位悬诗诗人,直到他们同意与阿卜斯、阿德南人一道吟诗,并与他们结为亲友,听从他们的安排,答应他们的全部要求。”
安塔拉听后说:
“主公大人,可是情况有所变化呀……”
“什么变化?”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忙问。
“有人向我叫阵挑战,要与我一决高低,我不得不当着所有骑士的面表示应战。”
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听安塔拉这样一说,不明白个中意思,于是说:
“骑士之王,有什么变化只管直讲,不要隐瞒半分。”
“主公大人,这种变化一旦讲出来,君子不会感到生气,而讨厌它的只有小人。大人知道,世界上的任何人,不管是谁,都希望自己福上加福,锦上添花。”
“骑士之王,你越说我越不明白。”
“主公大人,你有所不知,昨天夜里,舍伊巴部族人谈起我来,有褒有贬,意见不一,但哈尼却有意贬我。”
说到这里,安塔拉望着哈尼·本·迈斯欧德,对他说:
“凭万物之主起誓,哈尼兄弟,你如决心与我在战场上较量一番,一决高下,那就请挥矛舞剑、开弓放箭,也好让骑士们亲眼见识一下你我的武艺高低。你若在战场上把我征服,你就将使自己的地位如愿高升,我的地位随之下降。”
阿拉伯骑士们听安塔拉这么一说,大家默然无语。安塔拉又说:
“哈尼,你不必考虑我如何如何。说实话,假若有人贬低我的诗作,即使他是我的生身之父、亲朋好友,我也会与之战斗一场。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千万不要埋在心里。你若想与我一比武艺,就请不要迟疑。”
这时,阿米尔·舍伊巴说:
“哈尼公子,上阵吧,你的愿望已经实现,让我们观赏一下你的本领,也让众头领领略一下你的厮杀雄姿吧!”
哈尼·本·迈斯欧德听堂弟说出这样的话,立即说:
“好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若走入战场,不论与什么人对阵厮杀,没有人能够强过我。”
哈尼又对安塔拉说:
“伊本·舍达德,策马挥剑上阵吧!让众人看一看谁是名副其实的骑士英雄!有道是考试面前见高低贵贱。”
话音一落,哈尼纵马驰入战场厮杀之地。
见此情景,盖哈坦部族人兴高采烈,奥马拉及其哥哥拉比阿也感到心花怒放,不禁手舞足蹈,认定安塔拉必败无疑,难免落得屈辱下场。不过,他们都还不知道安塔拉是当代第一骑士英雄。
哈尼骑的是一匹长颈纯种马,四蹄健壮,奔跑之快赛过闪电。哈尼策马在战场上左右驰骋,随口吟诵道:
欲求我保护,骏骥业临门。
标识鞍上竖,有缘当知音。
剑舞云飞落,矛挥腾黄尘。
激战日到来,鲜血呈漓淋。
安塔拉听罢哈尼的吟诵,随即向着哈尼扑将过去,只见他骑着他的千里驹,腰佩青锋宝剑,手握罕图长矛,边驰骋边吟诵道:
尊容与地位,皆寄剑矛尖。
跃马入战场,直面英雄汉;
功业各有成,巨人行列站。
今遇强中强,激战在眼前。
刀光与剑影,似火如闪电。
勇士相拥抱,分手阵前沿。
安塔拉吟罢,二人相互搏杀起来,如两座大山对撞,又似两个大海相互倾压,顷刻即见尘烟飞腾,遮天蔽日,天昏地暗;仇恨从二人的胸间迸发出来,玩笑被认真所替代;剑矛相击,铿锵作响,火星四溅,彼推此搡;人喊马嘶,汗水流淌;死神在二人之间穿梭,似乎随时准备造访两位英雄。二人一直拼杀到白天消失,夜幕垂降,坐骑已经疲惫不堪,难以扬蹄驰骋沙场。
这时,哈尼走向安塔拉,说道:
“骑士之王,我们的战马已累得要死,我们的心神也已感疲惫,我的确看到你武艺超众非凡,令我心慌意乱。依我之见,你我暂时各自回族人中休息,明早再来交战……”
[0584]沙场赛诗
安塔拉说:
“凭创造光明、黑暗和风雨的主神起誓,你我分不出胜败高下或大限降临,我们不能停止拼杀。假如你非要休息一下不可,就请立即下马,我也同时离鞍,各回自己的营帐,明日天明之后再来交战。”
哈尼听安塔拉这么一说,不禁张皇失措,急忙回应道:
“就按你说的办,我不会违背你的意志。”
二人随即离鞍下马,伙伴们送来饭菜,大家开始进餐。
过了一会儿,埃苏布走到父亲安塔拉的面前,说:
“父亲,最好让我与这个自鸣得意、自命不凡、自我陶醉的哈尼骑士交交手吧,好把他送入坟墓,让他销声匿迹。”
安塔拉深知儿子的情况,对儿子说:
“孩子,你有所不知,这位骑士英雄只向我挑战,想知道我的贵贱高低,我不能不平等对待他,让他落个心满意足,使他确认我在骑士中的地位。”
埃苏布明白父亲的意思,回到伙伴当中去了。
这些人就地过夜,直到次日天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
骑士们披甲佩剑,握矛上马,准备投入战斗。哈尼纵马驰入战场,随口吟诵道:
我乃一雄狮,沙场无人敌。
有我现战场,战火骤然急。
心怀胜利剑,灾临志不移。
挥剑众敌倒,鲜血染征衣。
夜行荒原上,独胆无伴依。
穿越废墟间,魍魉慌逃离。
昴宿行夜空,光闪落向西。
他人尝此苦,命去无归期。
闲话且莫叙,进攻莫迟疑!
听罢哈尼·本·迈斯欧德吟诵的诗句,安塔拉说:
“伊本·迈斯欧德,你有所不知,我比你更急于交手。不过请你先听一下我的诗句,自信比你的诗更加情感细腻,韵律更加美妙。”
说罢,安塔拉以同韵吟诵道:
好个英雄汉,自诩无人敌。
你今见骑士,临难不着急。
斩你荒原上,任凭众口异。
几多英雄倒,两颊涂血泥。
纵然鬼遇我,魂飞丧胆气。
曾见一勇士,乌骓当坐骑;
但见青锋落,短命即归西。
降狮丛林间,伏虎丘山地。
欲与我较量,失败不容疑!
安塔拉吟罢诗,怒气满怀地朝哈尼扑将过去。哈尼急忙迎战,胆如大海,心比石坚。二人交相进攻,彼进此退,此守彼攻,战马驰骋,呐喊声声,一时显得天狭地窄,只觉得死神在不远的地方徘徊。二人激战数回合,分不出高低胜败,不知不觉白日依山落下,夜幕徐徐垂降下来,双方罢手,相互分开,随后退出战场,各自下马回到营帐。
又是一夜过去,天色放亮,朝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大地山川。安塔拉和哈尼披挂上马来到战场。哈尼面对安塔拉吟诵了这样几行诗:
群英醉于战,马蹄荡尘烟。
剑矛齐挥舞,担心尔落难。
眼见灾难降,灼热胜火焰。
却敌激战日,全靠双刃剑。
安塔拉听过哈尼的吟诵,怒气冲冲地朝哈尼杀将过去,双方都想此战必将决出高下。二人大战数个回合,依旧分不出胜负,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
月朗风清,天气凉爽下来,观战者兴趣不减,安塔拉和哈尼斗志依然昂扬。二人继续相互搏杀,直到东方透出黎明的曙光,方才停止战斗,开始休息。但是,双方的怒气未曾消减半分,安塔拉更是火气大作,诗兴勃发,顺口对着哈尼吟诵道:
纵马君莫停,功名在金鞍。
豪迈寄白刃,矛挥胸洞穿。
凭剑求尊容,心地自坦然。
欲贵不畏死,世人俱觉难。
壮士且进招,雄狮我厌烦。
曾降众雄杰,诸王甘低贱。
族人皆英雄,名唤阿德南。
吾乃安塔拉,英名四方传。
名高志更高,从来未消减。
安塔拉吟罢诗,哈尼一声大喝,继之说:
“你且听听我的对诗,让众骑士评点谁更诗才盖世,谁更坚定勇敢!”
哈尼随口吟诵道:
微风潜入夜,知我已失眠。
只因心沮丧,终觉难合眼。
守信重情谊,常将功名恋。
但期通此路,求主赐如愿。
唤声安塔拉,莫就此息战!
听我高声叫,挥矛莫迟缓。
回想迪卡尔,攻防人皆见;
科斯鲁大军,俱败我马前;
敌死难计数,生者忙逃窜。
我名闻四方,足堪你称赞。
哈尼吟罢诗,默不做声了。安塔拉一声大喝,声若惊雷,随后猛扑向哈尼。哈尼立即迎战,心中毫无怕意。骑士们的目光立即转向他俩,二人纵马挥剑激战起来。二人一直拼杀到红日沉西,双双汗流浃背,接近全身疲惫。这时,哈尼留神细看安塔拉,却见那位骑士之王毫无倦烦之意,依旧精神抖擞,相信再厮杀上一个月的时间安塔拉也不会有丝毫厌倦、疲惫之意。这时,哈尼眼见危险就要临头,随即将手中的长矛丢在了地上,继而翻身离鞍下马,向安塔拉求情道:
“骑士之王,你我之间无冤无仇,这种拼杀要到什么时候才停止呢?我之所以想与你一决高下,完全是我的堂弟阿米尔·舍伊巴策动的。凭至高无上的主起誓,经过这两天的搏杀,我承认你比我勇敢善战,比我更有耐力,比我更能抵御艰难危险。”
听哈尼这么一说,安塔拉甩掉手中的长矛和宝剑,下马走去,一把将哈尼搂在怀里,连连亲吻他的眉心。
二人息战和解,正想上马之时,哈尼牵着马走到安塔拉的面前,想把自己的马送给安塔拉。安塔拉说:
“凭全知全能的主起誓,这使不得啊!我是奴隶,你是主人,奴隶应该为主人效力,哪有主人为奴隶效劳之理!”
双双各自上马,并驾齐驱离开战场而去。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见此情景,心中无比高兴。骑士们见二人并肩向他走去,无不感到惊奇,在场的阿拉伯各部族头领们发出一片欢呼声。
哈尼·本·迈斯欧德说:
“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战场上的英雄们,请你们为我作证,我凭安拉、渗渗泉和易卜拉欣立足处起誓,我承认安塔拉是当代第一骑士英雄,比我勇敢善战,比我更有经验。他就像男人原谅女人那样多次原谅了我。”
安塔拉听哈尼这么一说,深信此言由衷,于是朝着众骑士们大声说:
“天房的卫士们,所有到场的人们,请你们为我作证,我是这位小伙子的奴隶,而这位小伙子是名门之后,所以才会讲出这样礼貌周到的话。”
在场的人们看到两位骑士相互尊重、友好相处,无不为二人感到高兴,怨恨者的心情也都完全平静下来。
看到这般情景,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走到安塔拉的面前,对他说:
“骑士之王,也门人当中没有你的敌人了,或者没有暗算你的人了,你的目的已经全都实现了。”
安塔拉说:
“主公大人,我只得执行你的命令了。”
安塔拉环视四周,看到那里人山人海,并且知道他们都归顺了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自感福星高照,好运应时而至,不禁诗兴来临,随口吟诵道:
吾心恋刺杀,马嘶悦耳声。
大军浩荡至,为我助战兴。
观看上阵者,皆为我作证:
必当告诉你,我乃真英雄。
嫉妒者低贱,胡言不堪听。
生母诚女奴,先祖贵门庭。
安塔拉吟罢诗,头领们欣喜难抑,异口同声说:
“凭安拉起誓,安塔拉口齿伶俐,诗才出众,武艺高强,意志坚定。”
这时,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走到安塔拉跟前,对他说:
“骑士之王,你立即把悬诗诗人们带到这里来,以杀头威胁他们,直到他们同意与你一道吟诗,承认你的出身门第,听从你的安排。”
[0585]畅报物名
听长老这样一说,安塔拉立刻把自己的兄弟们叫来,吩咐他们去把那些诗人带到这里来。
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些诗人全都被带到了指定的地点,只见他们个个低头看地,人人分不出东西南北。
安塔拉对他们说:
“列位头领,听我说几句话给你们听。如今,除了你们,没有人阻止我把自己的诗悬挂在天房上了。我现在要你们和我一起登上高位,如不服从我的意愿,你们面临的不仅是饱受折磨,而且有被斩首的危险,包括你们的亲友也难免遭劫。”
悬诗诗人们听安塔拉发出这般威胁警告,异口同声说:
“我们答应你的要求!”
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对他们说:
“阿拉伯头领,各位大诗人,你们承认安塔拉出身门第,与你们同族同宗了吗?”
“是啊,阿拉伯人的大头领,我们已经承认安塔拉与我们同族同宗。”那些人异口同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