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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吏政十一吏胥(2)

胥吏論一

尹耕雲

古今可以亡人國者。曰女寵。曰宦寺。曰外戚。曰強諸侯。曰權大臣。曰匹夫橫行。而不曰胥吏。實則胥吏之禍。烈於女寵宦寺外戚強諸侯權大臣匹夫橫行。第不得以亡國之罪專坐胥吏。何則。自古女寵則褒妲。宦寺則貂牙。外戚則莽冀。強諸侯則朱泚李懷光。權大臣則曹操秦檜。匹夫橫行則陳涉張角黃巢。而胥吏之毒。古今受之。囗天下受之。而終不得指而目之曰。某代之亡。亡於某胥吏之手。夫亡人之國而不尸其罪。此其罪大惡極。而為盛世所不容。乃自三公九卿。以至百官庶司。仍相需如左右手。而不能一日離也。不亦傎乎。然則舉今之胥吏。草薙而禽獮之。屏夷投北。如魑魅魍魎。莫或逢之。遂可久安長治乎。則又非也。夫戒女寵而放後宮。懲宦寺而誅黃門。鑒外戚而薄椒房。慮強諸侯權大臣匹夫橫行。而廢封建。罷宰相。夷大族。鉏豪傑。矯枉過正。剷削元氣。皆非所以垂裕保大。而適於蕩平之路也。且夫胥吏。雖三代盛時。未由盡廢也。周禮府掌官契。史掌官書。胥掌官敘。徒掌官令。層纍簇立。絲聯脈繫。當其時。太宰正歲會以提其綱。少宰正月要以挈其紀。宰夫正月成以治其目。稽覈勤惰。淵察微隱。懾志警衷。蔑敢干法亂紀。要在國家之法有以馭之而已。

胥吏論二

尹耕雲

或有問於尹子曰。胥吏治文書。抱案牘而雁鶩行。長官鼻作聲。已惕息不敢退。而子謂其亡人國。何也。尹子曰。嗚呼。天下治亂之所繫。安危之所出。果何事乎。曰。人命也。訟獄也。盜賊也。帑藏也。見官處分也。文武銓選也。人才取舍也。有胥吏。則人命可出可入。訟獄可上可下。盜賊可拘可縱。帑藏可侵可漁。處分可輕可重。銓選可疾可滯。人才可升可降。久之。而人命無所償。則冤讎固結矣。訟獄無所決。則控訴日滋矣。盜賊無所懲。則劫奪公行矣。帑藏無所贏。則災荒鮮備矣。處分不一。則規避開矣。銓選不公。則除授濫矣。人才不當。則僥倖進矣。國至此而猶曰可以無亡者。飾說耳。厝積薪於燎火之原。御膠舟於風濤之內。而欲其無瀕於殆也。得乎。彼胥吏者。幸不發覺。則榮華其身。而長其子孫。不幸而發覺。方且委過於監臨。歸罪於長貳。即使獄成讞定。殺一鼠子。何足蔽辜。而國家之事已為所敗壞而不可救矣。且誅之不可勝誅。殛狗而得狼。除豺而近虎。耽耽日伺於我側。雖欲嚴為之備而不能。何則。彼固有所憑藉以為藏身之固也。鼠穴於社而鼠驕。狐窟於城而狐橫。胥吏則何城何社。曰。六部之例案而已。

胥吏論三

尹耕雲

例案者。朝與野之所共守以為法。而顧謂胥吏藉以為藏身之固。何也。蓋例者。一成之法。永遠可以奉行。案者。一時之事。輕重可以出入也。故殺人一也。而謀故分。處分一也。而公私別。一部而彼此兩歧。一司而前後兼異。苞苴既入。則援案以準之。而不能指為瞻徇。要求不遂。則援案以駮之。而不得目為挑剔。人命至重也。枉殺無辜。而天下不敢怨。則其所援殺之之案。無可原也。夫各部率由舊章。均有則例。又每屆五年。例得纂修一次。何患無成憲之可循。而必惟此歷年之舊牘。兢兢焉而弗敢失墜乎。愚以為欲清獘源。先銷陳案。其業已通行。纂入則例者。自當永著為令。其未經纂入則例之案。則由六部堂官。揀派精曉例意之司員。逐條刪定。某案與例相符。某案與例不符。某案與節引之例相符。而與今例不符。某案於見行之例相符。而與成例不符。或例屬兩行。折衷以求一是。或例需比擬。旁通以定指歸。證誤訂囗。芟繁薙複。如方圓之以規矩。若平直之囗準繩。期於共見而共聞。不任畸輕而畸重。則事例簡而易明。胥吏之權輕而易制矣。至於奉法者吏。察吏者官。尚書侍郎。位尊而任重。去胥吏較遠。其朝夕相見。得以考其勤惰。而辨其良莠者。則郎中員外等官。最為切近。自仕宦之途雜。人皆以官為傳舍。觀政未久。而已引領於京察。覬覦於保送。惟恐其不速化。其久於是官者。或又闒囗無能。其權由於祿輕。而俸不足以養其廉也。存一儳然不終日之心。則於公事。安望其講明而切究。無怪乎吏曰可則可。吏曰否則否。擾攘於簿書期會之中。而何嘗自治一事哉。則察吏必習事。習事必久任。久任必加俸。凡掌印主稿之司官。其俸必增。俾足食用。其俸滿而稱職之主事。食員外郎郎中之俸。俸滿而稱職之員外郎郎中。加一員外郎郎中之俸。左右侍郎缺出。儘本部資俸最深曾經京察記名內用之司官開列在前。以躋尚書。而終不離乎本部。則堂司各官之於部務。不啻一身一家之事。其視胥吏。不異於數世服勞之臧獲。而猶患其骫法也。有是理哉。

訓吏上

湯鵬

浮邱子曰。天下之政曷獘乎。曰。獘於因意而用法。因法而用例。因例而用案。天下之權曷歸乎。曰。不歸於君。不歸於相。不歸於有司百執事。而歸於吏胥。曷為而權是歸乎。曰。用法則吏胥擅周內。用例則吏胥擅苛比。用案則吏胥擅彊記。於是君臣上下遜謝弗如。不得不挈大權以予之。雖然。君臣上下。曷為而不吏胥是若乎。曰。不能開誠布公。任德而不任法。不能旁搜遠紹。攷古而不攷例。不能疏節闊目。隨事而不隨案。於是以瞀亂拘苦之。聽轉移高下於吏胥之手。而迄不知其所之。語曰。山霤至柔。石為之穿。蝎蟲至弱。木為之敝。於乎。吏胥之於政何以異焉。且夫天有晝必有夜。地有肥必有磽。人有君子必有小人。其生也囗世。其為也囗力。此君子之所拊膺太息而無如何也。古者小人之種類之氣數不一。今也咸荓於吏胥之途。古者君子能治小人之性行之知斷不一。今也咸短於治吏胥之術。途荓則好囗不可剖判。術短則治曶亡與仔肩。此君子之所攘臂疾首而不能已也。夫君子之所無如何。固君子之所不能已也。君子之所不能已。固不君子者之所苟焉以枝吾者也。是故與吏胥表裏作奸者。巧而有敗者也。即毋與吏胥作奸。而官如木偶。吏胥如鼠狐。俾得文其奸以懵視聽者。愚而無察者也。不善用吏胥反為吏胥用者。悔而無及者也。即善用吏胥。此亦操縱出入之奇。而不能俾小人漸仁劘義咸為君子者。美而有憾者也。是故君子有以處之。有以化之。處之維何。曰。莫若官皆自領其事。昔陸慧曉為吏部郎。未嘗與部令史語。帝曰。部令史諳悉舊貫。可共參懷。慧曉曰。六十之年。不能咨部令史為吏部郎。寇萊公為相。議擇一人為馬步軍指揮使。吏以文籍進。公問何。對曰。例簿也。公曰。朝廷欲用一衙官。尚須檢例耶。安用我輩。夫慧曉非不詳舊貫也。黜令史以尊體統也。萊公非濫用衙官也。黜例簿以尊名器也。苟得郎如慧曉也。則令史如虎者舉可唾也。苟得相如萊公也。則例簿如山者舉可火也。孔子曰。小人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此言有以處之也夫。化之維何。曰。莫若通經為吏。昔漢武帝許下至郡太守卒史。皆用通一藝以上者。元順帝命左右二司六部吏屬。於午後講習經史。夫武帝非不創制踰節也。而錄卒史者。文學之雅懷也。順帝非不綱維解弛也。而命吏屬者。訓典之高義也。故通經不必為吏也。要之於上達以致用也。而為吏不可以不通經也。委之於末流而不汙垢也。孔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此言有以化之也夫。夫君子而不處之化之。則吏胥之毒。焉有紀極乎。江河日下。繄誰障之。鴟梟塞天。繄誰揃斥之。蒺藜在田。嘉禾無所措焉。泥在鈞。金在鎔。唯甄者冶者之所作焉。是故官皆自領其事。則吏無智慧。無智慧則無揣摩。無揣摩則無舞弄。無舞弄則無突盜。無突盜則無破壞。無破壞則天下之元氣實而患氣塞。通經為吏。則吏有本根。有本根則有名檢。有名檢則有戒懼。有戒懼則有修能。有修能則有幹濟。有幹濟則天下之出於吏胥者皆人材。出於人材者皆儒術。詩曰。不僭不賊。鮮不為則。於乎。是道也。其孰信乎。而孰當務之為亟矣乎。是故天下之獘。莫不積於文恬武熙也。起於上無禮下無學也。文恬武熙。於是官不自領其事。而吏以勤濟其悍。以機警濟其詐。以婁試輒驗濟其敗。上無禮下無學。於是通經為吏之脈斷。而吏以陋飾其愚。以淺易飾其無他。以搖尾乞憐飾其貪鄙嗜利無恥。詩曰。為鬼為蜮。則不可測。於乎。是獘也。其孰挽乎。而孰擊斷昌明之矣乎。

訓吏下

湯鵬

浮邱子曰。今天下咸知吏胥之為毒矣。知吏胥之為毒。則亟亟乎思其所以懲艾之。懲艾之而毒不已。則躬操吏胥之事。以間執吏胥之奸。於乎。此吏胥之奸所以更奇毒。所以更奇橫也。宮室有穴而鼠憑之。乃欲與鼠並據穴中。曰夫如是而鼠不我憑。是以鼠治鼠也。不亦蠢乎。衣裳在笥。而蟲敝之。乃欲與蟲並據笥中。曰夫如是而蟲不我敝。是以蟲治蟲也。不亦褊乎。傳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是故天子之尊。公輔封疆之所稟命也。公輔之尊。卿尹曹司之所稟命也。封疆之尊。監司守令之所稟命也。今自上下下。以簿書為智。以期會為信。以唯諾為禮。以苛比為義。是帥斯代斯人而操吏胥之事。於乎。以天子而操吏胥之事。於是公輔承其流。迺以公輔而操吏胥之事矣。封疆傚其力。迺以封疆而操吏胥之事矣。以公輔而操吏胥之事。於是卿尹承其流。迺以卿尹而操吏胥之事矣。曹司傚其力。迺以曹司而操吏胥之事矣。以封疆而操吏胥之事。於是監司承其流。迺以監司而操吏胥之事矣。守令傚其力。迺以守令而操吏胥之事矣。於乎。士各有志。不可彊也。金在沙而玉在泥。不可慁也。以千百人之操吏胥。則必有一人之不操吏胥者以孤行其意。以一人之不操吏胥。則必有千百人之操吏胥者以短其不然。昔漁父謂屈原曰。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然而戒其和同。振其英特。納其險。去其健羨。毋為物囗。毋與時移。毋為巨降。毋與末齊。牢之以握。厚之以醞。恬之以情。秩之以分。紳書其辭。鏡理其形。類傷其目。義痛其心。竊嘗流涕太息以評騭之曰。是者而若此乎。此其鋪陳而複。駢旁而雜者。吏胥之文字已爾。此其補苴而漏。標舉而夸者。吏胥之經濟已爾。此其調通而合。曲折而入者。吏胥之聰明已爾。此其彊執而很。倒持而僨者。吏胥之斷制已爾。此其旁皇而恐。磨耗而冤者。吏胥之繁勞已爾。此其奮飛而捷。連娟而喜者。吏胥之亨通已爾。此其濡染而及。蔓延而生者。吏胥之風尚已爾。此其獎借而起。朋比而至者。吏胥之人材已爾。其在小綿之詩曰。國雖靡止。或聖或否。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其在蕩之詩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是豈不為君臣上下立之炯戒矣乎。且夫日不知夜。月不知晝。日月為明。而弗能兼。無損於其大也。目能視。手能操。而目不能代手。手不能代目。無損於其用也。今有天下國家之責者。咸不自事其事而操吏胥之事。然而吏胥常勝。君臣上下常不勝。吏胥之心機計能。常出於君臣上下所繩尺之外。所意料之外。所繩尺之外則增其偽。所意料之外則遁其非。此吏胥所以常勝也。君臣上下之情故事實。不能毋在吏胥所掌記之中。所擬議之中。所掌記之中。則我常棄而彼常取。所擬議之中。則我常頓而彼常利。此君臣上下所以常不勝也。積常不勝之勢以至於匱。而君臣上下之理日以微矣。席常勝之勢。以至於目中不復知有君臣上下。而吏胥之奸滿腹毒滿世矣。其在抑之詩曰。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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