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3人下了车往小区大门走去，远远看到一个女孩被几个保安推搡着从里面出来。那女孩在争辩着什么，但那几个保安只是把她往外驱赶，其中一个保安抓住她的双臂用力往外大门外一推，她一时失去平衡，扑倒在地上。待她爬起来，那几个保安已经扭头走远了。我远远感觉这女孩有点眼熟，走近一看，却是王曼。“怎么回事，你没事吧？”我赶紧扶着她，焦急地问。“没什么事，你怎么在这？”她看到我也很意外。“我一个朋友想投资买房，叫我过来帮忙看看。”我说。文哲和Crystal也围过来了，Crystal认得王曼，惊讶地说：“王总，怎么是你？刚才那几个保安怎么这么无礼，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太可恶了。”Crystal看起来很生气。“叫我王曼吧，也大不了你几岁。我刚才只是想采访一些示威抗议的业主，为我的房地产新闻评论捕捉些素材，不料被他们的保安发现了。你们如果买房可能现在不是时候，里面老业主因为地产商降价，正在闹事呢。”“我听说房价跌幅蛮大的，还想趁机抄底呢，看来里面猫腻不少，得重新考虑考虑了。”文哲听王曼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失望。“你来买投资房啊，真了不起啊，狡兔三窟是为了逃命，但那些房子比兔子洞还多的人，岂不是快没命了。”Crystal可能不喜欢那些炒房赚钱的人，出口狠辣。苏文哲竟然只是一笑了之。
“大家一起吃晚饭吧，平时难得凑这么多人。”Crystal提议。大家都同意了。王曼的车停在附近，我们坐文哲的车在前面慢慢开着，等她跟过来。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市区开。我们挑了一家南丹路附近的湘菜馆，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和王曼对着坐，文哲和Crystal对着坐。我和文哲、王曼都属于比较爱吃辣的，Crystal是广东人，平时吃的比较清淡，今天却专挑辣的菜点，说是要提升一下吃辣的水平。文哲听说王曼是理性之声的创始人，夸张地表示膜拜，还打开他的手机给大家看他安装的理性之声APP。遇见这么一位热心的粉丝王曼情绪也很高涨，他们3人虽然都相识不久，却聊得热火朝天。
菜香辣辣地上桌，大家饿了也就不顾及那么多客套，自顾自地先安抚一下咕咕叫的肚子。不到十分钟，菜肴已经被消灭一大半。“文哲是做什么工作呢？”王曼问。“我开一家网络公司……”我不想让王曼知道我和文哲之间的业务关系，怕他说漏嘴，赶忙抢先说：“他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技术主管，号称IT界的都敏俊。”“原来是程序‘猿’啊，你彻底打破了我对此‘猿类’的审美啊。”Crystal已经习惯了随时调侃文哲。文哲也乐在其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公司最近顺利吗？”我试探地问王曼，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答案。王曼上一秒还笑容满面，随着我话音落就眉头紧锁了。她说：“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很多员工都收到猎头公司的电话，说要高薪挖他们，薪酬是在理性之声的3倍，弄得人心浮躁。你知道我这家公司是半公益性质的，薪酬确实不高，大家都是因为怀着梦想的激情走到一起的。但这么悬殊的薪酬，难免一些员工有想法。”她叹了口气接着说：“最让人难受的，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在减退。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说我上次的融资已经成功，只是为了不付他们高薪才故意说成是取消融资。在传闻和猎头的双重作用下，人心已经涣散了。我真害怕留不住这批老员工，他们才是理性之声的精神所在。”
“如果说理想是一个生鸡蛋，那么在现实中大多数人都会抵不住肚子饿而把蛋煎了吃，满足当下的欲望。真正能耐住诱惑，等到鸡蛋孵出小鸡、小鸡长成母鸡，母鸡下了更多的蛋后再开始煎蛋吃的人，少得可怜。”Crystal深表同情，这句歪理听起来倒也耐人寻味。“更倒霉的是，人保不住，连办公室都要保不住。有人包租了那片店铺，如果要续租就得付3倍的房租。这就是漏屋偏遭连夜雨吧，一件事情不顺就件件事情都不顺。”王曼失落地叹着气。在这个城市，大多数28岁的女孩子都过着安逸的朝九晚六的生活，她却要独自扛起一家还未盈利的公司，去肩负对社会的责任。现在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显得手足无措了。
事实上，这一切困境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我仔细分析过，王曼的媒体APP的用户数已经有数百万，以互联网企业的估值算法，至少价值3000万元；就算不融资，光通过悬挂广告每年都能有上百万的收入，足够支付公司的开销。她是一个很执着的理性主义者，认为广告的出现必然会腐化媒体的公正性和公益性，使得媒体的价值大打折扣。我看得很清楚，理性之声只是她一个人心爱的珍贵玩具，她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个生意。而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她把理性之声投入市场，让资本来参与、推动这个媒体平台的发展，并从中牟利。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必须让她意识到，生活不是那么理想化的。如果她知道这一切的幕后都是我在操纵，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但她不可能知道。Crystal偷偷地望着我，像有什么话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她帮我咨询过物业地产公司，以她的冰雪聪明至少能猜到让王曼有租金的压力是我故意设计的。我向她点点头，示意她保持沉默。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王曼说要去医院看望一个好姐妹，先离开了。我让文哲送Crystal回家，自己到外面打车回去。城市的夜生活即将开始，那些白天不能见光的勾当，潜伏在每栋大楼的角落里，蠢蠢欲动。
今天申城难得下了一场雨，不大，稀稀疏疏地在高楼间飘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很快又重新露脸。离Cole发布的竞投任务已经过去5天，这些天下班在停车场都能看到Piers的“香槟美人”寂寞地停在角落里。Piers看来是下了狠劲要扳回一局，亲自带头加班，据说每天晚上都是10点过后才离开公司，他下面的团队已经连续作战了5天，渐渐有些不满的情绪扩散出来。
我和他使用了截然不同的做法，除了当天和团队介绍了一些项目的概况、把这次行动命名为红桃Q计划之外，并没有安排他们具体的任务和目标要求。Crystal每天情绪激昂地跑到我的办公室询问是否有工作安排，我总是笑而不答，示意她先自己研究琢磨。我本以为她会心灰意冷，却不料她开始自己主动去研究项目、分析数据以及和对方初步接洽。用她的话说，这是她入职的第一个实战项目，不能输给Avril。女人的好胜心理比男人更容易表露在外，尤其是两个人女人之间的竞争，更是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5天过去了，反倒是我很想知道，她现在究竟有什么进展。我叫她到办公室来汇报。她依然穿着黄色的衬衣和7分牛仔裤，都快变成办公室里一道固定的风景了。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圈有些浮肿，看来这几天没少下苦功夫。“Crystal，跟我分享一下红桃Q项目的进展。”“你还记得红桃Q计划啊，我以为你已经缴械投降了呢。”她嘟着嘴不满地说。“我的助理这么能干，当然要趁机偷懒一下了。”我笑着说。“Sean，这个项目我们一定要胜，出一口恶气。你不知道Avril他们私下怎么嘲笑我们的，说我们是乌合之众，学历、资历、能力都远不如他们。”Crystal生气地说。“Crystal，人家只是说了实话，学历、资历我们确实比不上他们，至于能力……你先说说你这几天的方案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微笑地看着她。我也很想通过这个项目，了解一下Crystal的抗负荷力和能力。
她无奈地打开记事本，向我介绍她的分析结果：“这是个女性导购移动APP，2012年创立，当年年底拿到200万的天使投资，目前活跃用户已经有300多万，最近两年营业收入分别为800万和2000万。收入模式为广告加上销售佣金的模式，目前比例是3∶7，公司还未盈利，根据内部信息，预计在2015年盈利。他们打算融资2000万人民币，用于增强市场营销和团队建设，提升用户数，拉开和竞争者的差距，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根据我的分析，他们自己估值大概在8000万，2000万元的投资只能占到他们20%的股份，属于低收益高风险类型。”
她汇报完，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对于第一次参与投资项目的助理，能够独立把关键数据整理到位已经很了不起了。其中的一些数据，单单从公开渠道是收集不到的，她一定通过她姑妈的关系去拿到不少信息。“很清楚，你提到的数据，我暂时相信是准确的，有几个问题你需要做一下解释。第一，既然是低收益高风险类型的项目，为什么会吸引了这么多家投资公司？”我很严肃地问。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低收益高风险是根据常规的财务模型的标准来评定的，对于导购类移动APP项目，界内并没有投资先例，所以收益高低最终还是取决于这种模式是否长久被认可；另外由于天使投资人是业内有中国巴菲特之称的雷朋先生，增加了追投基金的信心。”
“嗯，那么第二，这个项目最大的风险在哪里？”“风险……应该是我刚才说的模式长效性的问题，这种模式是否是一种革新的模式，并且对用户形成长期引领很关键。”“第三，和财大气粗的汉凯资本去竞投，我们有哪些优势？”“……”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摆摆手表示毫无胜算。她所想到的是如何赢得公司内的竞争，对外部的竞争反倒忽视了。但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我自己好几天，从资金规模、人才装备、业界名气等任何硬件方面，红林创投根本没办法和汉凯资本去竞争。从过去的投资案例来看，只要是汉凯资本看中的项目，从来没有被抢走过。于是业内几乎已经形成了默契，大都主动避开和汉凯资本的竞投。但一个项目的前、中期投资，影响投资达成的关键是人，只要是人决定的事情，就会存在变数。这也是Cole认为的可能性。
“Sean，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机会？”Crystal小声地问。“正常的情况下，没有机会。”我很坦然地说。“怪不得你没有做什么动作，原来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放弃了竞争是吗？Sean，我以为你会像狼一样坚韧，不到最后一刻不认输呢。看来你桌子上这几匹狼雕塑确实只是摆设。”Crystal竟然又失望又生气，鼓着腮帮子转身就走。热脸贴了我的冷屁股，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分析都很对，我对她说的也都是真话，而且可以断定Piers注定会输给汉凯资本。这是一场牌面上不可能赢的牌局。除非，能够瞒天过海。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本指光天化日之下不让天知道就过了大海。形容极大的欺骗和谎言，什么样的欺骗手段都使得出来。这个项目我志在必得，决定铤而走险。我不能让Crystal知道内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了使出瞒天过海之计，我必须见一个曾经很亲密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