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气息稳定后，虞莫盈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问题，赫连煜自己可能都回答不了。他也在疑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眼前这个少女上心的。是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那种冰冷决绝的眼神，还是她那半真半假的笑容背后所承受的一切？还有，这应该算是一种什么感情？
赫连煜凝视着虞莫盈，看她慢慢地在恢复，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盛意赌坊是开门做生意的，我救了你，你不提报答的事，反而质问我。这是打算赖账吗？”
她没搞错吧，这真是赫连煜会说的话？
虞莫盈坐起来，沉思一下道：“要报答？初一公子，你的野人们还需要食物吗？”
这丫头又想做什么？赫连煜顿时感到诧异，虞莫盈的心思，一直都比较离奇。
“你要把自己奉献出去吗？”
“不是。只是刚才那个宫家的表少爷，倒是可以奉献。不知道，初一少爷可不可以先把他的命留着，等时间到了，再把他送到野人嘴里。”虞莫盈的身体刚好，脸上又挂起了半真半假的笑。
“这个么......“赫连煜坐下，半开玩笑道：“等时间到了，你要是把你自己也送过来，我就答应。”
虞莫盈傻愣了一会，赫连煜今天真是多次刷新了自己对他的认识。
昏暗的烛火在房间里闪烁，将两个人在地上的投影拉长。
在虞莫盈还没回虞府之前，虞府后面的一间别院里也有火光在闪烁。
一阵脚步声在黑夜里响起，到了别院里一间屋子前才停下。
“阿瑶，这么多天，你就吃过几口饭，喝过几口水，是真想把自己饿死吗？”
大夫人裹着一件狐皮大氅，端着一个食盒，在门外劝道。这还是出事后，她第一次来看虞莫瑶，却没想到自己的爱女已经绝食了这么多天。
几天来，锦儿一直在跟她说，让她沉住气，不能在虞施对她产生厌恶的节骨眼上，再去找事，让自己再次掉入火坑。她也就听了锦儿，从早到晚都在吃斋念佛，在老夫人面前，也多次强调自己的后悔之心，让老夫人都相信她是真心改过。
里头的虞莫瑶并没有去开门，反而用一种带有哭腔的语调说道：“娘，你不是都不管我，只去关心莫愁了么？还有看我干什么，干脆让我饿死算了。”
“阿瑶！”大夫人见虞莫瑶还在闹脾气，就自己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我如果不关心你，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饿死了，不是让昙园那对母女更加得意了吗？”
房间里是一片凌乱，到处都是食物的碟子被打碎的碎渣，和衣物被撕毁的布片。
虞莫瑶的头发也都没梳，抱膝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
“娘，那难道我还能做什么吗？”
大夫人把虞莫瑶扶了起来，看到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心里一阵难受，对虞莫盈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阿瑶，你听我说，再过几个月，你大哥就要回来了。你大哥一回来，我们母子又可以回到以前的地位。然后，我也会让撮合莫愁跟宫家长子宫少卿订下婚约，虞家和宫家一联姻，我们的背后就有了平宁侯府和永安侯府的支持，到时候，虞府里呼风唤雨的人就是我们了。”
“娘。”虞莫瑶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手里的拳头在慢慢握紧，“如果没有那种事，嫁给宫少卿的人是不是我？”
大夫人无奈地点了下头，眸中的寒芒越来也凌厉。
“阿瑶。你要忍下这口气，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养好身体才能去收拾昙园那对母女。”
虞莫瑶明白了大夫人话里的意思，拼命地把眼泪咽下，一把抓起食盒里的饭和菜肴往嘴里送。
接下来的几个月，虞府倒是没有起大的风波，但是风平浪静之下，似乎又会有大的风暴来临。
自盛意赌坊回来后，虞莫盈就找六姨娘一起，研究香方，尝试各种新的香料，然后再拿从二夫人那里得来的钱财，偷偷溜出府去置办了一间小作坊，采购原料，雇佣人过来调制香料。
每过半个月，虞莫盈就会带着人手去盛意赌坊交货。契叔每次对她交的货都会感到很满意，而那个白衣男子仍然是不在她眼前露面。
六姨娘对虞莫盈热切地学习调香的行为有点不解，虞莫盈只说是自己感兴趣，想以后嫁了人，在婆家有个拿的出手的技艺。
虞莫盈的财富也渐渐地有了一定的积累。至于赫连煜，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那天晚上他把自己送回来之前，留下了一瓶护心丸，然后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她都怀疑，那天见到赫连煜是自己的幻觉。
转眼之间，夏日来临。后花园，花园里，晚香亭的池塘边，芙蕖灼灼，在凉风袭过之后，更是一片旖旎之色。
一位身穿烟霞色纱裙，手里捧着一个瓷质器皿的少女立在湖边，稍稍弯下腰，收集着荷叶上与荷花上的露珠。
时节在变，华熙国贵族的用香习惯也在变。从冬天的梅香转变到夏天的荷香。
虞莫盈了解了虞府中和其它家小姐的用香趋势变化后，想出了一种新的香料制法。
远处正有一个丫鬟引着两位世家公子模样的人和他们的小厮前来。
“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其中一位叫宫少卿的，在摇着一把提有诗词的绢扇，向引路的锦儿问道。
待锦儿看清池塘边的少女，才轻笑道：“宫大少爷，这是我们府里的五小姐。”
“五小姐？上次跟二小姐一起去行宫，晕倒的那位？”宫少卿的眼角多了一抹笑意。
锦儿咳了一声，提醒道：“宫大少爷，六小姐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去那边吧。”
“好啊。我就在小时候见过莫愁妹妹一回，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宫少卿继续摇着手中的绢扇，跟着锦儿往池塘的另一边走去。
而他身边的另一位蓝衫公子，则往后退了几步，抱歉地说道：“大哥，你去见莫愁妹妹，我先在这花园里四处走走。”
“你是想去找振远吧？振远，他还没回府。”宫少卿对蓝衫公子打趣道。
蓝衫公子摇摇头，撅了下嘴巴，“才不是。因为表哥在半年前出门，就失踪了。宫家派出了很多人手都找不到，最近有了点消息，我想绕着池塘走一圈，仔细想想，就不打扰你跟莫愁妹妹了。”
公子摇摇绢扇，摇摇头，“那你去吧。可别在别人家里出丑。我见到莫愁妹妹后，就会到晚香亭里坐着等着你。”
“我不会的。”
那蓝衫公子得到宫少卿的许可后，佯装往别处跑去，实际上还是悄悄地跟着宫少卿后面，他可想看看，没有自己这个碍事的在身边，一向温文儒雅的大哥在面对虞莫愁时，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有假山遮掩，蓝衫公子以为宫少卿没发现自己在尾随。
这么点小心思，走在前面的宫少卿也已觉察出，但是他只是轻轻地抿嘴笑笑，没有回头去揭穿。
等宫少卿走到池塘另一边，在虞莫盈对面的位置时，虞莫盈把头抬了起来，她特意挑这个时候来后花园，除了采集香味之外，还是专门来等宫少卿出现的。
几天前，她就接到消息说，宫家的少爷要来虞府拜访。这拜访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为了给宫少卿和虞莫愁拉红线的。
本来虞莫盈还有把心思放到宫里璃妃那一头，但是听说，不管璃妃怎么哀求，老夫人去宫中求见太后，还是其它的方法，萧烨都没有同意把小皇子还给璃妃，失去小皇子，对于璃妃无疑是很大的一个打击。她就把心力先放到虞府中。
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后竟然也在煽风点火，阻止小皇子回到璃妃身边。她记忆中的皇后，脾气是很温和的呀，对于璃妃的故意挑事，不会还手，也不屑于还手。
不过，这倒是好事。
虞莫盈收回心思，提起裙摆，往对面走去。
永安侯宫夷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公子宫少卿今年二十有二，才华横溢，文质彬彬，为人谦逊有礼，五岁就能吟诗作词，十岁时便得到太后的赏识；二公子宫少华风流成性，拈花惹草无数；三公子宫少垠少年英武，时年十八岁，但是已经是骠骑将军，是宫夷最喜欢的儿子，可为人桀骜不驯，心高气傲。
另外一个女儿宫如玥么，是宫夷的心头肉，性格虽然顽劣，但是颇有女将之风，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虽然有些距离，但宫少卿的模样，虞莫盈也能看个大概。
一袭月白色的薄纱，环佩啷当，头发半披半束，绢扇轻摇，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派头。
只是不知道这副君子的皮囊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大夫人想要让宫家和虞家联姻，她就偏偏不让这门亲事成立。
虞莫愁随意地挽了个发髻，穿了身绿罗裙，蹲在池塘边玩着石子，大夫人准她休一天假，让她来后花园好好玩，她还是挺开心的，终于有一天不用看虞府请来的夫子的苦瓜脸了。
锦儿快到宫少卿带到虞莫愁这里时，就向她唤道：“六小姐，宫大少爷今天特地来看望你了。”
“嗯？宫大少爷是来找我玩的吗？”
虞莫愁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宫少卿，疑惑地问道。面上是清一色的天真无邪。
虞莫盈走得很快，也走到了虞莫愁附近的一座假山旁边，看到虞莫愁的样子，眸中有些微妙的波光闪过，她似乎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只不过那些关乎天真的梦都破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