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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4)

面容清俊的男人伴着一身余晖款款向他们走来,那么高大伟岸,眼睛里仿佛还残留着落日的温度。

她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麦麦大胆朝秦渊跑去,仰头天真问:“叔叔,我能做你家的小园丁吗?”

面对这张天真烂漫地小脸盆,秦渊自然没有前一晚的疾言厉色:“花草很娇贵,你确定你一个小家伙能做好?”

麦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叔叔我会努力的。”

秦渊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志气倒是不小。”

“小花渴了,我去给它们浇水!”麦麦兴奋地跑开了。

花园里就只剩下丁冬和秦渊了,没了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小花园变得冷清清的。

丁冬手足无措,搓了搓手里的泥,没话找话地说:“你今天回来地挺早的。”

秦渊插着兜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微点头:“今天不太忙。”

于是又是冷场。

丁冬猜想,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们两个外人说话,她绞尽脑汁想要打破僵局,却听一旁的秦渊问:“很喜欢小孩子吗?”

她愣了一下,见秦渊的眼神追逐着忙碌如小蜜蜂一样的麦麦,暖暖一笑:“是啊,小孩子多可爱啊,每个小朋友都是小天使,跟他们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

“那我呢?”秦渊蓦然问。

丁冬讶异地“啊”了一下,有点不知所云。

秦渊盯着她,“跟我在一起,你会害怕吗?”

丁冬动了动嘴巴,却最终选择沉默。

实话总是伤人的,她说不出口。

秦渊却说,“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害怕。”

他的连番追问令丁冬口干舌燥起来,傍晚的轻风也无法令她愉悦,她搓着手,为难地开口:“因为你是秦渊啊。你太出色了,令人敬畏。”

她低着头:“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你站在一起说话。”

她突然转头,见他望着天边的晚霞,鬼使神差地说,“你在看晚霞吗?”

秦渊侧头望着她。

她微扬着下巴,嘴角是一抹恬淡的笑:“是啊,就像这样,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你站在一起看晚霞。”

她仰头望着斑斓的云彩,却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正深深地望着她。

他说,“我是秦渊,但你不需要怕我。”

丁冬讶异地望着他,他抬手拿掉她发上的一根草屑,她吓了一跳,却听他说:“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只是开始罢了。”

然后他扔下一脸迷茫的丁冬,转身走了,与麦麦擦身而过的时候,甚至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以示鼓励。

丁冬目光追随着他,心里的疑团越发扩大了。

真是个搞不懂的男人,忽冷忽热的。

过了两天,趁秦渊不在,丁冬兑现诺言,带麦麦去海边玩耍。

午后的海边人影难觅,海浪声不疾不徐地拍打海滩,像是情人在耳边缠绵低吟,眼前蔚蓝色的海奇迹般地抚平了丁冬烦恼的内心,她在这轻缓的涛声中放空自己,卸下一身疲惫,只是听风看海。

麦麦在她面前跑来跑去,一会蹲下来玩沙子,一会赤着脚冲进海水里,见到浪来了,吓得尖叫往回跑,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到后来,甚至连丁冬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竟也举起双手冲进海里迎风逐浪,到了后来,两个人都被海水淋个湿透,但尽兴的笑容写在脸上,这样的快乐确实是久违的。

一时放纵的结果是,那天深夜麦麦发起了高烧。

麦麦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全身烫得吓人,丁冬被吓得手足无措,她之前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拿毛巾给麦麦冷敷,忙活到半夜却觉得体温根本没有退下去。

实在没有办法,丁冬哆哆嗦嗦地敲开了秦渊的门。

敲了一会,门内没有反应,只有深夜的寂静重重包围着她,她在这样的夜里心生绝望,傍晚她和麦麦一身狼狈地从海边回来,正好被下车的秦渊看到,他的眼秋风扫落叶一般只冷冷瞥了她一眼,里面的温度却比海水还要冰冷刺骨,她立刻看懂了他双眼中的情绪,她一个戴罪立功的人,在人家屋檐下,日子却仿佛过得滋润快活,想来看在正处感情低谷期的秦渊眼里,她这样的行为是令人生厌的。

冬心里惴惴的,虽然上次在小花园里秦渊对麦麦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但她深夜的求助会不会招来他的雷霆大怒?

家里来了个两个麻烦精,好脾气的人都会无法忍受的。

她黯然转身,也许应该熬到天亮,那时去外省开医学会议的江海蓝说不定就回来了,就算她没回来,也能去找秀嫂,在照顾小孩上,她们总是比她来的有经验吧。

“怎么了?”背后响起沉到人心的男声,浓重的夜里听不出困意。

丁冬转身,触到他开门一霎那的目光。

秦渊已经来到丁冬面前,她娇小的身体被圈在他高大的影子里。

她语无伦次,“秦先生,对不起吵醒你,麦麦生病了,烧得很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低头忏悔,“我不该带他去海边玩的,他泡在海水里很久,我要怎么向他爸爸交代,我没有照顾好他……我只是想他开心一点……”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有些失魂落魄。

她也只有25岁,连自己也是勉强照顾好的年纪,突如其来的责任让她措手不及,午夜的孤独更加深了她内心的委屈和恐惧。

“等着,我去换衣服。”秦渊开腔。

见她还愣着,他英俊的脸终于隐隐流露出不耐烦,“还磨蹭什么?凌晨三点被吵醒,你以为我没有起床气的吗?”

丁冬欣喜若狂,快步走回房间。

在深夜送医院的路上,麦麦躺在丁冬的怀里,因为不舒服,哭闹地厉害,到了后来,开始胡言乱语,一直在不停地叫“妈妈”。

丁冬的衬衫已被麦麦的眼泪浸湿,她语气轻柔地哄着半昏睡的小孩子,但其实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焦灼中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驾驶室,沉默的男人第一时间接收到她无助的目光,开口道,“马上到了。”

这四个字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令丁冬平静下来。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麦麦发高烧到四十度,医生护士用了物理降温,一遍遍地用酒精擦拭全身,到了晨光熹微时,麦麦总算烧退了些,丁冬一夜没睡,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同样折腾一夜的秦渊,也在为麦麦安排好单人病房后,悄然离开了。

丁冬猜他上班去了,他的庞大商业帝国离了他就像一艘巨舰失去船长,而他,对一个陌生的小孩如此施以援手,已经够仁至义尽。

托腮望着窗外的晨光,丁冬想,秦渊对她,已经算是仁慈。

或许她应该推翻掉过去对这个男人的武断定义,比如,也许他没有外人所传言的那么冷血无情。

虚脱的麦麦终于睡着了,丁冬守在他床边,过了一会,彻夜的疲惫席卷而来,她的眼前昏昏沉沉,耷拉着脑袋点了又点,与瞌睡做最后的脆弱抵抗,终于败下阵来,趴着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一大一小的男声将她从黑色的深渊里拉了回来,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床边,只是神智渐渐清明。

麦麦带着哭腔低声喊,“爸爸……”

丁冬心一颤,匡哥?匡哥回来了?

“看清楚了小鬼,我不是你爸爸。”回应麦麦的,是秦渊冷淡的声音。

烧糊涂的麦麦似乎把每一个雄性动物都当成了爸爸,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爸爸,我好难受,我不要打针……”

“乖一点,快睡觉!”低声呵斥他的男人生硬的口气里分明带着无可奈何,听起来,也是个不会和小孩打交道的男人。

“不要,不要,呜呜呜,我要爸爸抱,麦麦要抱抱!”

想要的怀抱还没有得到,麦麦蹬着小短腿在床上抗议,像迷途的小兽一样厉声啼哭,“要抱要抱,麦麦要抱!”

丁冬手脚麻木,正想挣扎着睁开眼睛起来哄麦麦不要乱闹,没想到男人嘀咕着“麻烦的小鬼”,竟出人意料地抱起了病床上的麦麦。

“满意了?小鬼。”

“我是麦麦,才不是小鬼。”

一大一小竟斗起嘴来。

麦麦就在秦渊怀里?他抱着他?

这个事实彻底把丁冬吓醒,她僵硬地趴着,顾自沉浸在震惊中,而那厢,一大一小的拉锯战仍在展开。

“满意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秦渊已经失去冷静,声音听上去好不懊恼,就算他是成人世界里绝对的王者,也还是拿不按理出牌的小屁孩没办法。

“就不就不,麦麦要听故事睡觉!不讲故事的爸爸都不是好爸爸!“小家伙鼓着气呼呼的腮帮子跟秦渊讨价还价,让人哭笑不得的可爱模样。

“得寸进尺的小家伙……“秦渊似乎是败下阵来了,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柔意,”倒是个可培养的苗子……“

因为怀里小朋友天真的容颜,他的心情似乎也晴朗起来,冷峻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温柔,“故事吗?我倒是真的有一个故事。”

“麦麦要听!”

秦渊低头看了一眼小朋友期待的黑眼,然后视线慢慢地调向床的那个方向,沉思了一会,才悠悠开口,“我要讲的,是一个爱扎羊角辫的姑娘的故事。“

匆匆的时间仿佛也在这个清晨的病房里静止,门外,是嘈杂喧闹的世界,门内,是男人温柔好听的声音,和一个就连岁月都要动容的故事。

“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绰号,叫做‘小羊宝’”。

“这个绰号,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另一个人知道。那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

“小羊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着那个人偷偷溜去海边,海边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足迹,夜晚的沙滩更是他们的伊甸园,他们是夏娃和亚当,那时他们都太天真,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那曾经遗失的美好穿过时间的长河,在今天,依然能那么真实地击中人的心脏。可对于懵懂的小朋友来说,秦渊慢节奏的故事还达不到好故事的标准,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困顿袭来,小朋友躺在秦渊的怀里,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睛,小猪一样酣睡过去。

秦渊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中安睡的小家伙,再抬头时,就触到了丁冬清澈却毫无困意的眼睛。

丁冬那么肆意地看着眼前的秦渊,他口中的那个女孩,此刻那么真实地温暖着她的耳朵。

他们看着彼此,都不逃避对方的视线,丁冬试探地问:“你爱的女孩,就是她吗?”

秦渊点头,“我和她的故事很长。”

“我想听。”

丁冬几乎是没有迟疑地说出心里话,如果说过去对于那个故事的追索,完全是出于秦渊的逼迫,以及她自己的赎罪心理。那么此刻,她迫切地想继续听下去,只是出于内心单纯的渴望,秦渊和那个叫做“小羊宝”的女孩,他们如火如歌的青春故事拨动了丁冬的心弦,她记忆里的青春过于苍白乏味,她羡慕别人有这样肆意的青春。

她的迫切并没有马上得到秦渊的回应,他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思索,拥有一切的男人,却在此刻,完美骄傲的面具裂开一个口子,他的脸上写着淡淡的落寞。

他突然问她,“你觉得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是什么?”

他的问题让丁冬略有些意外,因为在旁人看来,天之骄子如秦渊,这非凡的一生是与“不幸”这个字眼毫不搭边的。那些追捧他的杂志媒体,字里行间都赞美他是神诋一般将命运牢牢抓在手上的男人,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之前丁冬也是这般相信的,但现在,看着落寂的秦渊,丁冬对他根深蒂固的判断开始动摇。

她开始认真思索他的问题,曾经的她为了生计疲于奔波,从未静下心来思考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么,秦渊的提问是个契机,让她回溯过去的25年,最后得下结论: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太过糟糕。

丁冬的人生,是一个失败者的人生。

“人生最大的不幸……”她喃喃着,难掩落寞,"贫穷落魄,自尊心受到践踏……”

她想到了正被囚禁的未婚夫盛匡,还有自己很有可能落空的婚礼,低垂着眼帘更加低落,“还有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秦渊咀嚼着这句话。

他的表情有些恍惚,“看她穿上婚纱,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笑,生别人的孩子,这一生与我再没有关系……”

他突然抬眼看向丁冬,前一秒还是恍惚脆弱的眼,下一秒就变得阴狠如刀,那发了狠的暴戾样子让丁冬瑟缩了一下。

此刻的秦渊仿佛又是初相见时的那个魔鬼,嘴边猩红的血迹似乎还未干透,他在丁冬的耳边,吹送着来自地狱的阴冷之风。

他冷笑着说,“我又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狠绝的秦渊让丁冬意识到,哪个女孩子若被他这样的男人爱上,怕是要一世纠缠下去的,不到死,绝不罢休。

他爱的女孩也许死了吧。

她的眼里盛满同情,轻轻柔柔地问,“那你的答案呢?在你眼里,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秦渊把睡熟的麦麦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丁冬巴巴的眼追随着他,他却又蜕变为那个阴郁的秦渊,站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着她。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宽厚的肩头,他站在阳光下,丁冬却恍然觉得,再多的阳光,也驱走不了他心上的阴霾。

这个背负黑暗的男人,好像是与阳光无缘的。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他又抛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丁冬茫然未知,“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她面前,她却……”

他又停了下来,再度陷入沉默,丁冬站在他的身后,为了他讲了一半的话,一脸茫然着。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愚钝的倾听者,她有限的智力不能很好地领会秦渊的意图。

“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秦渊突然发话。

“啊?”

站在阳光下的秦渊回头朝她释出一个能颠倒众生的笑容,瞬间迷了看客的眼。

那笑太过温柔。

“如果一定要穿越时间,那里,一定是梦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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