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他拉着她的胳膊,强迫她坐在小路边的石头上,抬起她一只小脚,解开了凉鞋的鞋带。他把鞋脱了下来,倒抽了一口气,“善良的神荷鲁斯,穿着这样的鞋你怎么能走路呢?”不合脚的凉鞋严重地擦伤了她的脚。流出来的血是乌黑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亮。他抬起她的另一只脚,轻轻地解开她的凉鞋。一片一片的皮和肉也随着鞋脱落下来。
“我很难过,”她小声说道,“但是你不要担心,我可以赤脚走路。”
他狂怒地把沾满血的鞋扔到了乱石之间。“你应该早点提醒我这个事情。”他站起来,把她扶起来,把后背转向她,然后稳住了自己来承受她的重量。“把你的手搂住我的脖子,跳上来。”接着他开始追赶其他人,那些人已远远地走在前面,此时,他们只不过是在月光下的沙漠里不断移动着的黑影。
她的嘴靠着他的耳朵,他吃力地继续前进,她小声地在他耳边低语,尽量地逗他高兴,鼓励他。她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想念他,告诉他当她听说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自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我想要死,为了我能再次和你在一起。”接着她告诉他关于哈托尔神庙女祭司的事,告诉他女祭司如何把毒蛇带给她。尼弗尔万分惊恐,把她放在地上,生气地训斥起来。
“那太愚蠢了。”他很激动,他粗暴地摇晃着她。“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你都再也不要那样想了。”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你,我的宝贝。你无法想象当我想到你离我而去时,我所感到的那种震惊和崩溃。”
“我们必须来个约定。从今往后,我们必须要相互依存。除非死到临头,我们永远不准再想到死。我要你对我发誓!”
“我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将只为你而活。”她亲吻着他,让他相信自己的誓言。他再次把她拉上了双肩,然后继续赶路。
每走一步路,她的重量似乎都在增加。每当走到路面松软的地方或是沙地的时候,他就把她放下来,她就倚在他身上,靠着流血和擦伤皮肉的双脚,在他的身旁一颠一跛地朝前走。当地面变得崎岖不平或充满石头的时候,他就再将她背起来,十分艰难地向前行走。她告诉他,泰塔是如何在她身上施展魔法,并在自己决心求死的时候救了她的命。“那是一种最令人惊奇的感觉,”她说道,“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用他那有力而清晰的声音对我讲话。他告诉我,你仍然活着。当他对我施展魔法的时候,你们在多远的地方啊?”
“我们正在南方的吉布尔·纳盖拉山,离阿瓦里斯有十五天的路程。”
“他的声音能传到那么远啊?”她表示怀疑地问道,“对他的魔法来说,有没有限度呢?”
在黑暗中,他们又一次停下来休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对他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我和特洛克的新婚之夜……”
“不!”他断然地说道。“我不要听。你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对自己的折磨还不够吗?”
“你一定要听我说,我的心肝。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妻子。尽管他试图要强迫我,但我是有能力反抗他的。是我对你的爱给了我拒绝他的力量。”
“我听说他在宫殿的墙壁上,把染过血迹的羊皮展示给大家看了。”这话对他来说是无比痛苦的,他将脸转了过去。
“是的,那是我的血,”她说道,他试图躲开她的拥抱,但是她紧紧地抓住了他。“那不是我的处女红。为了逼我就范,他打了我,血从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我以我对女神所拥有的爱的名义向你发誓,由于我希望生你的儿子,因此我仍然是处女之身,并且将一直是,直到你接受我的处女膜作为爱的证据的那一天为止。”
他将她揽在怀里亲吻,流出了慰藉和欣喜的泪水,她跟他一起哭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再次站起身来,把她背在了背上。仿佛是她的誓言给了他新的力量,他走得格外起劲儿。
午夜过后,其他人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们返回去寻找他们。在希尔特和麦伦轮流着将敏苔卡背回来后,泰塔包扎好了她的脚。他们行进的速度更快了,终于到达了贝伊带着马匹等待着他们的那处绿洲,天上的星星正在消失,而黎明的曙光越来越强了。
这时候他们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了,可是泰塔不允许他们休息。他们给马匹饮了最后一次水,重新将皮水袋装满,水袋的表皮锃亮,上面还渗出了湿润的水珠儿。
他们正忙着做这些的时候,泰塔从井里打了半桶水,用某种冒着泡沫的润滑油清洗他头发上的染料,直到他的头发又闪现出银白色的光泽。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这样地洗头发呢?”麦伦感到诧异。
“大概是因为那样会恢复一些他在染头发时失去的力量吧,”敏苔卡表示道,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泰塔强迫他们每个人再喝一次井里的水,在不呕吐的前提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尽量把肚子里都填满水。大家都在喝水的时候,泰塔悄悄地对贝伊说道:“你能感觉到了么?”
贝伊皱着眉点了点头:“那是能感觉到的,我感觉到它通过我的脚掌余波连连地回荡。他们来了。”
尽管是很紧急的时刻,尽管敌人的威胁迫在眉睫,泰塔还是利用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处置了敏苔卡的双脚。他将那擦掉皮和青肿的地方用药膏涂抹好,重新把它们包扎上。接下来,他终于下达了让其他人上山的命令。
泰塔带麦伦和他驾驭带队的首辆战车,麦伦做他的持矛侍卫。跟在后面的是尼弗尔和敏苔卡驾驭的车辆,敏苔卡紧紧地抓住挡泥板以减轻她脚上的压力。希尔特和贝伊在最后一辆战车里殿后。
曾卖给他们地毯的那位亚述商人正在监督他的往马车上装货和耕畜的仆人和奴隶们。当他们路过的时候,他转身注视着他们,并向泰塔道别。但当他看到在第二辆战车上的这位女孩的时候,他的兴趣更浓了。即使那满是脏尘的衣服和蓬乱的头发也遮挡不住她惊人的美丽。当他们上到了最后一道高岗,消失到旷野之中时,他还在后面凝神远望。他们沿着商路向东驶去,这条商路最终通向红海沿岸的国家和地区。
当特洛克不耐烦地等待着他的军队在城门前集合时,他命令托尔马派出他的士兵到阿瓦里斯城墙外边去搜查那些乞丐和外国人的营地。“要翻遍每一个茅舍。确保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隐藏着王后敏苔卡。搜查泰塔巫师。将你们找到的任何一个又高又瘦的老汉带到我这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托马尔的士兵们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传来了茅屋之间的尖叫和哭喊声,被捣毁的门发出来的响声以及墙壁轻薄的碎裂声。不一会的工夫,两名骑兵返回来,他们拖着一个又老又脏的贝都因凶婆,把她带到战车旁站着的特洛克面前。那老泼妇在他们的手里又踢又拼力地挣扎着,她对抓她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尖声叫骂。
“怎么了,士兵?”士兵们把那个老太婆扔到特洛克的脚下。特洛克疑惑地问。
那个骑兵举起了一双精致的金色凉鞋,鞋上装饰的绿松石的钉饰,在火把的光照下闪烁着微光。
“陛下,我们在她的屋子里找到了这双鞋。”
当他认出它们的时候,特洛克愤怒得脸色铁青,一脚踢在那老太婆的肚子上。“你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你这肮脏的老母猴?”
“我从来就没有偷过东西,神圣的法老,”她哀嚎着,“是他把这鞋给我的。”
“他是谁?如实地告诉我,否则我把你的头挤进你的阴道,直到你淹死在你自己发臭的尿液里。”
“那个老汉,鞋是他给我的。”
“给我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他,他是高个儿,瘦得皮包骨。”“多大年纪?”
“老得像沙漠中的岩石。是他给我的鞋。”“和他一起的有没有个女孩子?”
“另有三个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小荡妇,她衣着华丽、脸上涂满脂粉、头发上扎着彩带。”
特洛克猛地把她拽起来,对着她惊恐万分的脸嚷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朝哪个方向走的?”
老太婆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条通进山里和远处沙漠的路。“什么时候走的?”特洛克问道。
“大概是夜里出发的,”她说道,手指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应着月亮的轨道的四或者五个小时。
“他们有多少马匹?”特洛克吼道。“是战车?还是马车?他们是怎么走的?”
“没有马匹,”她回答道,“他们步行,但是走得非常急。”
特洛克把她推开,朝站在身边的托尔马咧开嘴笑了。“他们靠步行走不了多远。我们很快就会抓住他们,就像你从睡毯里抓住那些无所事事的暴徒们、然后再骑到他们身上去那么快。”
当特洛克爬上旷野起点处的那片绿洲的山顶时,太阳正挂在半空中,天气很热。二百辆战车分为四列跟在他的后面。在明亮的阳光下,扬起的尘雾在五英里远的地方都清晰可见。赞德尔率领的另外二百辆战车就这样来到了。每辆车上都载着两名配备有武器的骑兵,上面装了很多皮水袋、备用的标枪杆和箭镞等。
他们看到了下面的亚述商人,他正爬上商队前方那口井所在的斜坡。
特洛克骑马向前去迎他,在老远的地方就开始跟他打招呼:“幸会啊,外国人。你从哪儿来啊,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位商人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这位军事首领,弄不清楚他想要什么。特洛克友好的问候并没有让他想要回答。从美索不达米亚出发后的漫长路途中,他已经遇到过很多强盗、土匪和军事头目。
特洛克在他的前面勒住了战车。“我是神赐的陛下、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欢迎你来到下王国。不要害怕,你在我的保护之下。”
那位商人双膝跪倒,向法老敬礼。就这一次而言,特洛克不能容忍别人对他所表达的尊敬,他制止了那个人。“站起来说话,勇敢的人。如果你对我诚实,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会授予你特许证,免除你在我的王国内任何地方进行贸易的所有税务,并派十辆战车将你护送到阿瓦里斯。”
商人慌忙站起来,开始表达他深深的感激,尽管他从以往的经历中知道这样的王室屈尊通常都是代价高昂的。特洛克打断了他:“我正在追踪一伙逃亡的罪犯,你见到过他们吗?”
“我一路上遇见过大量的行人,”这个亚述人谨慎地答道。“神圣的陛下,你能对我描述一下这几个歹徒吗?我一定尽全力为你注意他们的行踪。”
“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将会朝东方走。和他们一起的有一个年轻的女性,其余的都是男人。他们的头目是个年老的恶棍。又高又瘦,他可能将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或是棕色。”
特洛克还没有进一步描述完,那位亚述商人就激动地打断了他:“陛下!我和他们很熟。几天前有位染了头发的老汉从我这买了些地毯和旧衣服。那时那个姑娘还没有跟他在一起。他将马匹和三辆战车留在了那边的绿洲,由一个丑陋的黑痞子负责看管着。他带着我卖给他的地毯,跟其他那几个人一起上了一辆旧马车。他走的就是我们所在的这条通往阿瓦里斯城的大路。”
特洛克得意地咧嘴笑了:“那就是我要追踪的一伙人。自那之后你见过他吗?他回来取他的马车了吗?”
“他和另外的三个人今天清晨回来过,他们是徒步从阿瓦里斯城方向走过来的。跟他们一起的就是你问询的那位姑娘。她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受了伤,因为他们背着她。”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伙计。哪个方向?”特洛克焦急地问道。但亚述商人不紧不慢地说。
“那位姑娘很年轻。尽管她受伤了,只能很吃力地走路,但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很明显,她是高贵且漂亮的,有一头黑色的长发。”
“够了。没有你的描述我已经很熟悉那个女人了。他们离开绿洲以后,走的是哪一条路?”
“他们把马套上了三辆战车,然后就立即离开了。”“哪一条路,老弟?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沿着商路向东。”他指着通向沙丘地区的蜿蜒小路。“但是那老汉的头发不再是染的了。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像夏日天空中的云彩一样闪着银白色的光。”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日出后一小时,陛下。”
“他们马匹的状况怎么样?”
“饱饮过了并且歇息得很好。他们在绿洲那里一直隐蔽了三天,到达的时候,他们随身带了一车的饲料。今天上午他们离开的时候,皮水袋都装满了井水,看起来他们好像准备走很远的行程到红海那里。”
“那么说他们只比我们提前了几个小时。”特洛克狂喜地说道。“干得好,伙计。你已经赢得了我的感激。我的书记员会颁发给你一个贸易特许证,托马尔会派人护送你到阿瓦里斯城。当我带着这些逃犯回城监押之后,你将会得到更多的酬金。在他们的死刑场上,我要在观众席的前排给你留个最佳的座位。在此之前,我祝你一路顺风,在我的王国内发大财。”
他转过身,对紧跟在他后面位于纵队第二辆战车上的托马尔发布命令。“颁给这位老弟一份贸易许可证,派给他一名去阿瓦里斯城的护卫。在井旁把皮水袋灌得满满的,让马匹也喝饱。但是要迅速,托马尔。在中午之前要准备好再次出发。与此同时,把你的男巫和军团里的祭司们带到我这里来。”
骑兵们把马匹牵到了水井这里,以二十匹马为一批来饮水。那些不忙于此项工作的士兵们大步走到战车抛下的阴影里去休息,吃一顿粟米面包和肉干这样简单的便餐,这是骑兵的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