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他们都向南方步步深入推进,麦伦和他的士兵们的决心从未动摇过。一天傍晚,当士兵们在修建防御栅的时候,泰塔把麦伦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使你士兵们的情绪变成那样了?他们好像已经忍无可忍了,渴望赶紧回到家乡。我们可能很快面对着一场哗变。”他这样说只是想考验一下麦伦,可是麦伦感到非常愤怒。
“他们是我的士兵,我很了解他们。似乎你还不了解,巫师。他们的身上没有叛乱的血液,或者说他们的身体里不存在任何哗变的细胞,他们像我一样对事业充满着热望。”
“原谅我,麦伦。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泰塔对他小声地道歉,但是他已经听到了发自于麦伦喉咙里那女巫声音的回荡。我不必去对付那些阴沉的面孔和郁闷的情绪,他安慰着自己。
此时芬妮从营房里跑过来,她叫着,“巫师!泰塔!快来!丽·托·丽缇的胎儿正在她身体里胀出来,我无法将它弄回里面去!”
“那么让我来救出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泰塔慌忙地站起来,匆匆地随她前往营地。有泰塔跪在那希卢克女孩的旁边安抚她,分娩进行得很顺利。芬妮惊恐地注视着这个过程。每一次丽·托·丽缇尖叫的时候,她就害怕。在分娩的挛缩之间的停歇时,那女孩躺在那里喘息着,浑身浸透着汗水,芬妮说道,“这似乎一点也不像是逗人的游戏,我认为你和我根本不应该让那个事来烦我们。”
午夜之前,丽·托·丽缇生下了一个黄褐色皮肤、有着一头黑卷发的儿子。泰塔认为,这孩子的降生也是年轻人生活放荡的一种代价。大家都为孩子的爸爸感到高兴。
“这是个好兆头,”士兵们相互转告。“诸神在向我们微笑。从现在起,我们充满风险的事业将会兴旺发达。”
泰塔向纳康托咨询:“你们民族的风俗是什么?在她能重新自理之前,一位女人得休息多久?”
“我的第一个妻子生孩子的时候,牛群正在迁向新草场。那是在一个午后,她的羊水破了。我们就在路旁,把她留给了她的妈妈照料。天黑之前她们就赶上了我,时间正好,因为晚上有狮子出没。”
“你们的女人真是能吃苦。”泰塔说。
纳康托看起来有点儿吃惊。“她们可是希卢克人啊。”他说。“确实是这样。”泰塔表示赞同。
第二天上午,丽·托·丽缇把孩子兜在髋骨上,在那个位置上,婴儿可以够到奶头而又不用从背上下来,当清晨队伍出发的时候,她走在丈夫的身后又上路了。
穿过水源充沛、绿草盈盈的乡村,他们继续赶路。松软的沙土路在牲畜们的脚下延伸着。泰塔可以用他的药膏治疗士兵们的轻伤或小病,因此他们依然保持着健康的状态。有成群的野羚羊和水牛栖息在这里,因此他们从来也不会缺少肉吃,日子就这样顺利地过去了,以至于昼夜似乎渐渐地融为了一体。随着无尽的、遥远的距离在脚下延伸,一里格、一里格的路程逐渐地消失了。
接着,山脉的斜坡终于在他们面前那雾蒙蒙的蓝色地平线上出现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山脉的轮廓似乎弥漫了半边天,他们能够辨别出高地上深深的峡谷,尼罗河就从那里流过。他们直接奔向这里,知道那是通过山脉最近的通道。越来越近了,他们能够看到林木浓密的山坡上和大路上的每一块石头。最后麦伦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急躁情绪。他留下他的辎重队,以正常的速度行进,然后自己带领一个小分队前去侦察。芬妮自然是跟在泰塔身旁,和他们一起骑马前往。他们进入了尼罗河的峡谷,攀上了崎岖的大路,一直朝斜坡的顶峰前行。只上到一半时,纳康托朝他们跑过来,跪下一只腿来察看地形。
“怎么了?”泰塔大声问道。当他没有得到回答时,就骑马过来,在“云烟”的背上探下身来,想弄清楚是什么引起了这位希卢克人的兴趣。
“马队的痕迹。”纳康托指着一片软土。“是新近产生的。只有一天的时间。”
“山里的斑马?”泰塔冒昧地猜测道。纳康托使劲摇摇头。
“是载人的马。”芬妮翻译道。
泰塔很吃惊。“陌生的骑马人。他们会是谁呢,在这么远离文明的地方?他们可能是敌人。在弄清这些人的身份之前,我们不应该再沿着这条道路前进了。”泰塔回首望着他们的来路。在下面的平原上,他们能够看到黄色尘土的云雾,那是后面的队伍踏起的灰尘,大约还有三四里格那么远。
“我们必须等待队伍里的其他人,然后我们共同前进。”在泰塔回答那来自高地的响亮的呼喊声之前,山谷里充满着“——嘿——嘿——”的回声,这喊声令他们所有的人震惊。
“我们被发现了!可是,只有鬼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说埃及话,”麦伦喊道。他用双手罩在嘴上,对着后面上来的军队大声吼着:“你们是谁?”
“圣法老尼弗尔·塞提的战士!”
“上前来,让我辨认一下。”麦伦叫道。
当三个骑兵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来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如释重负地笑了。即使相隔很远,麦伦也看出了他们举的是王室的蓝色旗帜。当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的容貌清楚地看出来是埃及人。于是麦伦前去迎接他们。当双方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们下了马,狂喜地拥抱在一起。
“我是拉巴特队长,”为首的介绍了自己,“服役于法老尼弗尔·塞提的阿赫·阿克赫顿长官军团下的一名军官。”
“我是麦伦·坎比西斯长官,为同一神圣法老执行特别任务。”拉巴特承认他的高级军职,行了一个将一只握起的拳头放到胸前的敬礼。麦伦继续说,“这位是巫师,加拉拉的泰塔。”拉巴特的眼睛里开始显现出真诚的敬意,他再一次敬礼。泰塔从他的光环中看出拉巴特智力有限,但是忠诚,不奸诈。
“您的声誉比您本人更广为人知,巫师。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去我们的营地,在那里您将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拉巴特没有理会芬妮,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可是她感到有些难堪。“我不喜欢这个拉巴特,”芬妮用希卢克语告诉泰塔。“他是个傲慢自大的家伙。”
泰塔微笑着。她已经习惯于她众星捧月的地位。在这一点上,她使泰塔很清晰地想起了当年主宰埃及时的洛斯特丽丝。“他只是一个粗鲁的军人,”他安慰她,“他不值得你伤神。”得到了泰塔的安慰,她的表情变得温和了。
“您的命令是什么,巫师?”拉巴特问道。
“我们其余的小分队和那支大的辎重队一起行军。”泰塔指向平原上的尘雾。“请派一个士兵回去领着他们上来。”拉巴特马上派了一个战士,然后引导着其余的士兵们继续向陡坡上攀登,沿着充满石头的小径爬向顶峰。“阿赫·阿克赫顿长官——你们的指挥官在什么地方?”泰塔骑马来到拉巴特身旁问道。
“在我们向尼罗河上游前进的途中在,他死于沼泽病。”“那是七年前?”
“不,巫师。那是九年零两个月以前,”拉巴特纠正他,“在我们离开我们可爱的祖国——埃及的放逐期间。”
泰塔意识到自己忘记把从离开卡纳克到到达此地所用的时间包括在内了。“谁取代阿赫·阿克赫顿长官指挥军队呢?”
“蒂纳特·安库特长官。”“他在什么地方?”
“他遵照法老的命令率领军队沿着尼罗河向南进发。他留在我这里的只有二十名士兵和一些妇女们,在前进的路途上生下来的很小的孩子,或者是那些病得太重或身体太弱而无法继续赶上队伍的人。”
“为什么蒂纳特长官留你在这里呢?”
“我被留下按照命令种植庄稼,饲养马群作为军备,如果他被迫从南方的荒凉地区退却的话,在他的后方能有一个基地。”
“自从他行军离开后,你有他的消息吗?”
“在离开几个月以后,他派回了三个士兵,他们带着全部活下来的马匹。好像是他们走到了南方的一个国家,那里大量滋生着一种蝇,它的叮咬对于马匹是致命的,因此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畜群。自从那三个士兵到来后,我们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和他的兵士们已经被荒野吞噬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们是我们目前遇到的第一批文明人。”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凄凉。
“你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地方,然后带着你的人马回到埃及去吗?”泰塔问道,想以此判定他的勇气。
“我想过这个问题,”拉巴特承认道,“可是我的任务和职责是要坚守这个岗位。”他犹豫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位于我们和埃及之间的食人的基马人和广阔的沼泽地。”这大概是你为什么还留在你的岗位上的最大原因,泰塔想。当他们讲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山口的顶端,在他们面前,伸展着一片广阔的高原。他们几乎立刻感觉到高地的空气比下面平原上的更加宜人。
高原上散布着成群的正在吃草的牛,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泰塔惊讶地看到了坚固的军事堡垒的泥墙。在这么遥远而原始的地方,它似乎有些不太相称;这是自从他们离开奎拜要塞两年多来遇到的第一个文明的标志。这是在埃及没有人意识到的一个失落的帝国的前沿基地。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泰塔问道。“蒂纳特叫它阿达里要塞。”
他们在牧场的牛群之间骑行,那些牛是高高的、四肢瘦长的动物,长着巨大的驼肩和一对宽大的舒展的大角。每一头牛的皮毛都有着独特的颜色和图案,没有两头是同样的。它们的色彩是红或白,黑或黄,并有鲜明对比的斑点。
“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些牛的?”泰塔问道。“我从未看到任何像它们这样的动物。”
“它们是我们和土著的部落交换来的。他们叫它瘤牛。这些牛群提供给我们牛奶和牛肉,没有它们,我们目前的遭遇会更惨。”
麦伦皱了一下眉头,他想开口责备拉巴特缺乏斗志,可是泰塔明白了麦伦的用意,很快摇头阻止了他。尽管泰塔的价值观与芬妮和麦伦一致,但是他认为去触犯拉巴特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几乎肯定地讲,他们以后还需要他的合作。在要塞的周围,种植着高粱、鲜瓜和别的蔬菜,有些菜类是泰塔不认识的。拉巴特告诉他们那些奇特古怪的土著名字,并且下马摘了一个又大又亮的黑色水果,把它递给了泰塔。“可以放在炖肉里,它们既有味道又有营养。”
当他们到达要塞时,驻地的妇女和孩子们端着成碗的酸奶和大盘的高粱米糕,从门里出来欢迎他们。她们总共不到五十人,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她们是足够友好的了,可是看起来好像是一群难民。要塞提供的住宿条件是有限的。妇女们提供给泰塔和芬妮的是一个没有窗子的小房间。地面上是硬土层,蚂蚁顺着那表面坑洼不平的墙壁列成纵队爬着,蟑螂在原木墙的缝隙里跑来跑去。屋子里到处是从前住的人肮脏的身体味儿和夜壶味儿。拉巴特歉意地解释说,麦伦和其余的军官们,和他们的士兵一样,只能在兵营的大通铺上住了。以感激和失望并存的表情,泰塔谢绝了他这种殷勤的主动提议。
泰塔和麦伦选择了一个适宜的场地,那里离要塞有半里格远,在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岸旁,在遮荫蔽日的树丛中。拉巴特明显为他们没有留在要塞里而感到轻松,出于对麦伦鹰玺的尊重,拉巴特提供给他们鲜奶、高粱,三天两头地还提供一头宰杀的牛。
在第二天,希尔特对泰塔说道:“我希望我们在这个地方不要住太久。这些人的情绪是那么沮丧,那会降低我们士兵们的士气。士兵们士气高昂,我想要他们仍然保持下去。此外,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已婚的,而我们的大多数士兵已经独身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很快就会和她们去寻欢作乐,那样就会有麻烦了。”
“你放心,忠诚的希尔特,我们一做出安排就继续赶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泰塔和麦伦同忧郁的拉巴特密切地进行磋商。
“和蒂纳特长官一同南行的有多少士兵?”泰塔询问道。
像许多不识字的人一样,拉巴特有可靠的记忆力,他果断地回答:“六百二十三名士兵,加上一百四十五名妇女。”
“啊,仁慈的伊西斯女神,那就是从卡纳克出发的千人大军剩余下来的全部吗?”
“沼泽地里无路可走并且使人深陷,”拉巴特加以说明。“我们患上了沼泽病。我们的向导不可靠,使我们遭到了土著部落的袭击。我们的士兵和马匹损失惨重。想必你们有同样的经历,因为你们能到达阿达里肯定走了同一条路。”
“是的,确实。尽管水位更低了,但我们的向导无可挑剔。”“那么你们比我们更幸运。”
“你说蒂纳特将士兵和马匹送到这里。有多少马匹呢?”泰塔转到了一个令人更高兴点儿的话题。
“他们带回来五十六匹,可它们全都遭到蝇蛆感染了。在到达我们这里之后,大部分都死掉了。只活下来十八匹。一交接完马匹,蒂纳特长官的士兵们就又再次南下重返他的队伍了。他们带走了我为他们征募的搬运工。”
“那么蒂纳特的士兵一个也没有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了?”
“有一个病得很厉害的我留在这里了,他到今天还活着呢。”“我想要询问他。”泰塔告诉他。
“我马上请他过来。”
这位唯一的幸存者是个大个子,但是骨瘦如柴。泰塔马上看出来他那瘦削的身形和稀薄的白发是疾病留下的遗痕,而不是年龄的标志。尽管如此,他已经恢复了健康。不像拉巴特管辖下的大多数士兵那样消沉,他充满欢乐又热情主动。
“我已经听说了你所经历的严峻考验,”泰塔对他说道,“我要赞扬你的勇气和热情。”
“您是唯一的这么讲的人,巫师,我为此感谢您。”“你叫什么名字?”
“图拉斯。”
“你在队伍里级别是什么?”
“我是一名军队里的兽医,是一名最优秀的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