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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求生

新的一天来临了。金色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小鸟在歌唱,几只斑马在不远处散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生机盎然。

瑞蒙家族的营地里却是一片死寂。没有喧哗,没有走动,也没有哭泣。大家都好像睡着了,但事实上他们已经一夜未眠。

依贝娜直起身,没有睡着的家族成员立刻全都抬起头看着她。只有玛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依贝娜看了看她,只见她两眼紧闭,牙关死死地咬着,身体轻轻地颤抖,如一片在秋风中挣扎的落叶。依贝娜伸出前爪,轻轻放在她的头上。玛吉剧烈地抖了一下,就不动了。

依贝娜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营地向崖边走去。卡妮见了,向弗拉做了个手势,让她照顾玛吉,自己跟在依贝娜的后面。

河水舒缓而轻快地流淌着。依贝娜站在崖边默默地看着整个草原,从这里可以把整个卡布莱特尽收眼底。她就这样默默地站着,面无表情,一丝痛苦却慢慢地浮上了她的双眼。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依贝娜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她转向卡妮,轻叹了一声,想露出一丝笑容,但嘴角牵起的太过牵强,最后竟变成了苦笑。

卡妮走到她身边,看到依贝娜一脸憔悴,两颊凹陷,嘴巴突出。才一夜而已,她已经消瘦到这个程度了。卡妮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说:“出现这种事情是谁都不想的。但生活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这种事情也无法完全避免。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别太伤心了。”

依贝娜摇摇头说:“我早就知道这种事情在我的生命中无法避免,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但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难过。那个孩子,她已经够努力了,她生下来就没有母亲,没有乳汁,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连我都担心她会放弃这样痛苦的生命。她却坚强地活了下来。不但如此,她还一天比一天健康,一天比一天强壮,就像雨后的青草一般,每天都能看到她新的成长。她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本以为以后会一切顺利的。谁知还是出了事,命运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是呀。”卡妮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想起以前那些日子,要严厉对待她们,又担心她们会受不了,她们痛苦,我们自己也觉得是一种煎熬。谁知情况刚刚好转,她就······”卡妮的眼圈红了,她急忙低下头掩饰,让夺眶而出的泪水消失在草丛里。

“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都要为生存奔波,除了杀戮还是杀戮,一切都身不由己。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样的生活?卡妮,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再担惊受怕,也不想再为接连死去的家族成员悲伤。我已经累了,也许有一天,我会放弃的。”依贝娜迷惘地说,似乎开始质疑自己以及同类生存的意义。她以前从来不这样的,那时的依贝娜坚定、冷静、毫不迟疑,与现在判若两人。

卡妮担心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依贝娜,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还不了解你吗?草原上的生活是很残酷,我们都备受折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并不能否定我们活着的意义。你看看你眼前的草原,美丽的卡布莱特,还有我们伟大的家族和不屈不挠的家族成员,这些难道不都是生命最无私的馈赠吗?看到这一切,你难道真的能说你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吗?”

依贝娜随着她指的地方依次看过去,金色的阳光洒满草原,卡布莱特像一个最无私的主人,用肥美的土地滋养着所有的生物。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就算大家都知道它会风云突变,杀机四伏,却依然抗拒不了它的诱惑。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留恋。这是她们的家,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我知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依贝娜。别急着否认,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喜欢挑战,喜欢抗争,喜欢激烈冲突中带来的快感。如果生活平静如水,你会像花一样很快枯萎的。”卡妮说,“你现在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了。相信我,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明天,你就会振作起来,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之中。”

依贝娜回过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过了好久,她终于展颜一笑:“最了解我的人果然是你,卡妮。”她低下头,让自己投入卡妮的怀抱,“你说得对,我不会喜欢死水一样的日子。我们生为草原上的战士,就一定会一直战斗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在这之前,我们没有退缩的权利。但是偶尔,我还是希望能休息一下,就像现在这样。”

卡妮伸出爪子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吻着她的脸:“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依贝娜,但我也知道你一定能坚持下去。”

“有你在真好,卡妮。”依贝娜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她很快又说,“玛吉本来也拥有这样的幸福,但现在她失去了。”

卡妮愁容满面地说:“真让人担心呀!看她受的打击很大,她们姐妹的感情那么好。不会出什么事吧?”

依贝娜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不知道,别人的开导和帮助都是次要的,主要靠她自己了。”

在不知名的草原上一个隐蔽的洞穴里,凯米丽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才睁开一道缝,就突然又闭上了,不过很明显她已经醒了。只见她闭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转呀转,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四下打量着。她微弱地叹了口气。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被猎豹追是真的,掉进河里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很奇异的梦,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回到现实,发现一切都没变。但当她真的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原来噩梦并没有结束,梦中发生的事,现在都赤裸裸地跳到她面前,像一只怪物般嘲笑着她。

凯米丽四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爬起来面对现实。万幸的是,她在已经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找到这个废弃的洞穴,如果她倒在草地上,说不定早就被什么不知名的掠食动物给叼走了。所以情况还不算太坏。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回家?不行,早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戴斯瑞尔河分支多,纵横交错,杂乱无比,她连自己是从哪个支流过来的都不知道,怎么能回到家呢?草原上四通八达,如果选错了方向,那就会离家越来越远,这样,她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玛吉一定急死了,她们会来找我吗?依贝娜那么厉害,应该会找得到我吧。不对,这条河这么长,分支又多,她怎么能知道我被冲到哪里了呢?也许······他们会以为我已经死了。

凯米丽心惊胆战地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现在对她来说,睡着了要比醒着好受得多。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也不用费脑筋,只要昏昏沉沉地睡着,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这倒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办法,如果能永远睡下去也不错。但她毕竟还活着。睡上一段时间是没问题,但时间久了,身体就开始抗议起来。

凯米丽饿了。

肠胃搅动,响声如雷。凯米丽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望着肚子发愁。这个洞是很隐蔽,但食物不会从天而降,她必须要出去找吃的,不然这里就可能成为她的坟墓了。

可她实在是不愿意出去。这个洞穴虽然又小又暗,但至少它是安全的,而出去之后,她既不会狩猎又不会自卫,别说弄到食物了,就连安全都保证不了。她怎么敢出去呢?

也许依贝娜会找来的,她会找到我的。

凯米丽抱着这个想法又忍了大半天,直到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哭了。此时她突然想起,依贝娜曾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草原上的求生技能,也许那时她就已经预料到这种事情早晚会发生的。

当时凯米丽的注意力总会被周围的什么东西吸引,比如一对蝴蝶,一只壁虎之类,所以依贝娜讲的话也只听了个大概。依贝娜发现后,也会很严厉地训斥她。但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时间她只是沉默,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到她承受不住低下头去。

“不要指望每次遇到危险都会有人来救你。”她用那双让人战栗的眼睛盯着凯米丽说。

现在就是她所说的这种情况了吧,身边没有任何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最后的求生本能让凯米丽挣扎着站起来,爬出了洞穴。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获取食物,但出去总比留在这里的希望大一些。

外面的世界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她已经好久没见过阳光了,一时竟有些眩晕。

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一片绿云,在平坦的草原上显得格外突出,应该是小树林没错。凯米丽不想让自己暴露得太多,决定到能提供隐蔽的小树林里去。

不过走过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凯米丽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以前轻轻松松就可以跑过去,现在却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这一路走得也不太平。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了一群迁徙的野牛,如天边黑压压的乌云般涌了过来。那铁锤似的蹄子敲得地面震动不已。凯米丽吓得魂飞魄散,一头扎进草堆一动不动。

万幸的是,这只是个小型的野牛群,刚刚从凯米丽的面前掠过。如果刚才凯米丽多走几步,现在恐怕已经被踩成一团烂泥了。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凯米丽吓得心“咚咚”直跳,全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决定继续走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野牛群没有发现凯米丽,这并不能说明谁都发现不了。凯米丽快进林子的时候,被一只黑色长角羚看到了。长角羚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走,等他确定周围没有雌狮出没的时候,已经跑出去十几米了。这只长角羚的好奇心很强,他见没有追兵,竟然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站在离凯米丽四五米远的地方看着她,一脸想过去探个究竟的样子。

凯米丽本来想快跑几步,冲进林子去,但长角羚的速度太快了,她都没有反应的时间。现在,见长角羚又跑了回来,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长角羚比野牛温顺,但他们平时也饱受非洲狮的威胁,祖祖辈辈积累下的仇恨已非两句话能说得明白。看着他头上长长的尖角,凯米丽打死也不相信他会礼待自己。

怎么办?

长角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凯米丽无计可施,正着急间,长角羚突然停住了,就像被定格一样,一只提在半空的前蹄忘了放下。接着,他突然蹿了起来,撒腿往远处跑去。

奇怪!凯米丽正在发愣,只见林子里箭一般地蹿出几个矫健的身影,直向长角羚追了过去。一阵尘土飞扬,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长角羚的哀嚎声。

竟然是几只雌狮!难道······依贝娜她们找来了?

凯米丽激动得一阵战栗,张口想要呼唤。但声音都到了嘴边,却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对,那不是依贝娜和卡妮,虽然身形和长相非常相似,但她们数量更多,气味也不同,这是来自另一个家族的雌狮。凯米丽紧紧闭上嘴巴,刚才她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长角羚的身上,才没有看到深草丛里的自己,如果真的叫出声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边的长角羚已经没了声音,饕餮盛宴拉开了帷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气息。凯米丽现在哪有吃的心思,但肚子仍旧忍不住发出咕噜的一声。她吓了一跳,紧紧捂住肚子,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向树林里慢慢退去。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进了树林,全身已经出了一头冷汗。小树林里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烂叶,充斥着潮湿而腐败的气味。凯米丽一边走着,一边踢着脚下的树根、石头,并从底下找到一些四散逃走的小虫子,塞进嘴里。这是依贝娜教过的。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种可笑的求生方法让她感到吃惊,她和她的同伴们曾拿这种办法嘲笑过别人。想不到今天,她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依贝娜还讲过什么呢?凯米丽拼命回忆着,断断续续又想起了一些。怎么利用地形隐藏自己,怎么从泥土和草根中获取水分,怎么从空气中辨别出各种气味······凯米丽拼命想着,希望能从这些杂乱无章的回忆中挖掘出可解燃眉之急的办法来。

虽然小树林里的虫子很多,但对凯米丽来说,仍然杯水车薪。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这几只米粒大小的小肉虫,根本就不够她塞牙缝的。

凯米丽正在沮丧时,突然嗅到了一丝独特的气味。她停下来仔细抽动鼻子,气味又消失了。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迟疑了片刻,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后退了一段,再重新慢慢走了一遍刚才的路。

一阵风吹过,她再一次闻到了刚才的气味,血腥中带着一丝丝腐臭,像是从一具腐烂的残骸中散发出来的,不太好闻。但对凯米丽来说,却像是闻到了香喷喷的盛宴。

凯米丽一阵激动,全身像失去控制般哆嗦起来。她拼命地按捺着自己,向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缓步行进。

近了,更近了。凯米丽看到一堆微微隆起的枯叶,一眼看去,那里与其他地方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凯米丽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堆枯叶的下面。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才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她蹲下身,轻轻地拨开枯叶与泥土,下面埋着的东西终于显现了出来。

竟然是几只死沙鼠。有一只时间比较长了,臭气浓郁,相信凯米丽闻到的就是他的气味。

虽然比较失望,但总比没有强。凯米丽猛扑过去,叼起一只比较新鲜的沙鼠。她正要开吃,不远处的树后突然钻出一个身影,大喝一声:“住手,竟敢偷东西,活得不耐烦了吗?”

凯米丽吓得一哆嗦,沙鼠掉在地上,她回过头去。当她看清来者之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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