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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阳光路十七号

春玲和铁蛋新婚后不到一个月,铁蛋就出去打工了。村上的男人几乎全出去打工了,山上的东西实在是不能养活他们。

春玲在家里,种地、养猪、赡养老人,等待着铁蛋从远方来的信和寄的钱。每个月,铁蛋都会给家里寄钱,或多或少。

收到铁蛋的信,春玲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阅读。铁蛋的地址春玲早就背下来了——阳光路十七号。

铁蛋在来信中说,阳光路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铺满碎石的小路。他们这里的生活条件相当好,住的是有阳台的房子,虽然是打工,可并不觉得苦。

铁蛋还说,他们住的地方能听到悠扬的钢琴声。

春玲还听铁蛋说起过“麦当劳”,以前,春玲只是听说过那种美式快餐。

铁蛋在信中说:“什么时候你来了,我带你去吃。”

于是春玲的想象就更加完美了,甚至出现了小说里的场景,那阳台上有杜鹃花吗?那围墙上爬满了青藤吗?这种想象让春玲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所以,等待着阳光路十七号的来信,成了春玲最大的快乐。

但那年的春节,铁蛋却没有回来。铁蛋说,公司组织去海南旅游去了,机会难得,还是明年再回来吧。

于是,春玲逢人便说:“我们家铁蛋去海南旅游了!”

铁蛋在信上的计划是那么美好:盖个新房子,买点小猪仔,再种点玉米,然后和春玲生一个小孩子……想着想着,春玲就会甜蜜地笑起来。

铁蛋离家快两年了,春玲想铁蛋想得快发疯了,毕竟是新婚离开的啊!

于是春玲准备动身去找铁蛋,想给铁蛋一个惊喜。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春玲终于到达了铁蛋打工的那个城市。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大都市,可春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于是就把写着“阳光路十七号”的纸条递给了警察。

警察说:“在郊区呢,离城里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于是春玲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下了车,春玲一路打听,有人指给她说:“往前走,那边搭简易棚子的就是!”

春玲终于看到一个牌子上写着:阳光路十七号!

那是一个简陋的木牌子,上面粘着水泥和白灰。春玲看到了那简陋的房子,而刚才路过那些漂亮的小区时,春玲也的确看到了带阳台的房子,听到了钢琴声,可那都是别人的快乐。

“那一排房子,都是临时搭建的,”旁边的人说,“这些大楼快盖完了,这些简陋的房子也快拆除了,如果你再不来,就看不到了。这帮农民工也应该回家了,他们在这里干了快两年了,为挣钱都舍不得回家。”

春玲哭了,站在那简陋的房子前,想起铁蛋说过的海南旅游,想起铁蛋说过的阳台和钢琴声,想起铁蛋说过要带春玲去麦当劳。春玲敢断定,铁蛋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铁蛋从来没有吃过麦当劳!

春玲没有进屋去找铁蛋,她又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回了家。

回家后,春玲写信给铁蛋:我想你了,回家吧!

一个月后,铁蛋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当然,还带着一份不再新鲜的麦当劳。

春玲让铁蛋吃,铁蛋说:“你吃吧,我在外面常吃。”

春玲含着眼泪吃完了那个叫“汉堡”的东西。一个小小的汉堡,竟要卖十块钱。吃完了,春玲说:“不如红薯粥好吃呢,怪不得你说吃腻了。”

整整一夜,铁蛋给春玲讲外面的世界,说自己的公司多好,说住的房子很漂亮……铁蛋一直说着阳光路十七号。

春玲听着,在黑暗中流下了眼泪。最后,春玲握住了铁蛋的手,说:“因为有你,那条路才叫阳光路。”

春玲一直没有说去过阳光路十七号,那是她心底一个幸福而心酸的秘密……

(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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