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春生转进保安室，那一对夫妻赶紧站起来，小心地陪着笑脸。这男的三十岁的样子，脸型很阔，头发粗硬黑亮。女的显得比较单薄，模样还算周正，只是黝黑的脸上掩不住戚色，看上去很可怜。
蔡春生的心揪紧了，想起他和石榴刚到S市时的尴尬。
石榴！我怎么老是想起石榴？她是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暗影，和殷素梅时，我想的是她，与何桂花缠绵时想的也是她。石榴，我想你是从我生命中再也拂不去了，你现在好吗？王季平那狗日的是不是待你还象从前一样？
蔡春生试图摆脱石榴的影子，但是不能。石榴给了蔡春生太多的快乐，他们一起同甘共苦，那道印痕镌刻得太深了。
蔡春生极力压抑着那份渴念，把自己拉回现实。
“你们怎么连左右都不知道？“蔡春生的口气不无责备。看他们的样子，如果过得了那道关，后面的体能测试应该没问题。
男的说：“我们那儿是大山区，我家兄弟也多，我才读了两年书。“
只读两年书！什么样的穷乡僻壤啊，蔡春生看了女的一眼，她羞怯地一笑：“我比他多读了一年，我们都很早就下地干活，左右转只在读书时学过，太久了，我们记不清。“
蔡春生沉沉地点点头，问道：“你们想找份什么工作？“
男的忙说：“我们不怕吃苦，只要是体力的，什么活都能做。”
蔡春生心里已有安排的去处。
“叫什么名字？”
“覃明天。”
明天？这个名字虽然取得不高明，却寄予了不少的希望。蔡春生奇怪他们书读得不多，普通话却讲得不是很差。
“你叫什么名字？“蔡春生微笑着看那女人，那小鹿一样惊慌的神色，蔡春生怕语音高了惊吓了她。
“我叫侬二妹。“
更直白的名字，不用说在家排行第二，头上应该是个姐姐。
“你们有没有打工的经验？“
侬二妹使劲地点头：“我们已经打了好几年工，不过原来都没出省。听我表弟说S市好挣钱，我们就找到这里，谁知道……“
侬二妹说着眼圈又红了。她的话解了蔡春生的惑，难怪他们普通话说得不差，原来是闯过江湖的……蔡春生忙摆摆手。这对夫妻是能吃苦的人，体质看上去也不错，正逢绝地，我们不帮谁帮？
“不用伤心了，我收下你们。“
覃明天和侬二妹激动得连声道谢，蔡春生笑着挡住他们，叫小季去喊付大章。
付大章兴冲冲地跑来。他得知又给他加了两个人，非常高兴。
“老弟的测试非常有效果，这些人到了车间，干活就是不一样。”
“是吗？”蔡春生微微一笑。其实这个办法也算是无奈之举。蔡春生既不想拿那份昧心的钱，又不愿差强人意凑合着招录，也算是情急智生吧。
“是啊，他们反应比一般人要快，体能又好，做事很麻利。”
其实很多人都有惰性，也都有潜力，看你怎么用他。
“这对夫妻，我看放在包装部最合适。“
听蔡春生介绍付大章是他们的主管，覃明天和侬二妹赶紧站起来。付大章绕着覃明天和侬二妹转了一圈，还伸手在覃明天肩上不重不轻拍了一下，覃明天身形一动不动。付大章哈哈大笑，如捡到珍宝。
蔡春生也是这个想法。出力的活，覃明天绝对是好手。
付大章喜笑颜开带走他们，一会儿大刘就回了保安室。大刘笑嘻嘻地说：“付老大把我赶出来了。我还想干半天呢。很久没干这样的活，真来劲！“
听付大章说，大刘是个干活不要命的主。二三十人包装出来的货，他一个人不费劲就搬完了。蔡春生想覃明天接替了大刘，也是这个效果。
蔡春生对大刘说：“你就值白天吧，不要惊动老李。他昨天没睡好。“
大刘摇摇头：“那怎么行？说好了我是晚班。“
蔡春生说：“现在非常时期已过，你值白班更合适。老李很佩服你的处事能力。就这么定了。小军呢？“
“我叫他回宿舍休息了。“
“这样也好，你们两人分开来。”蔡春生点点头。
话到这个份上，大刘也不再说什么。蔡春生回了办公室。
还没坐下来，骆新春就钻了进来，他看着蔡春生一直笑。
蔡春生有点摸不着头脑，指着椅子说：“骆主管，你坐啊，有什么话直说。”
骆新春坐下来，瞅着蔡春生说：“刚才刘董打来电话。”
蔡春生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刘董来电话了？厂里的情况他都知道吧？”
骆新春点头道：“我都跟刘董汇报了，你知道刘董怎么说？”
蔡春生的心有点紧缩。虽然骆新春开朗的神情蔡春生也估测没犯刘董的忌，但蔡春生做了那么大的决定，一下子解雇十几个人，还招了这么大数目的工，刘董难道真的一点不怪他？
“刘董一连喊了三声好！”
蔡春生心里一松，长吁一口气，落到椅子上。
“宋爱军的事刘董怎么指示？”
骆新春摆摆手：“刘董什么指示也没有，只说你为他去了一块心病。”
做老板的果然老谋深算。他当所有主管的面给蔡春生尚方宝剑，就看蔡春生这一剑斩到什么地方。刘天祥宅心仁厚，那只是对那些任劳任怨为公司出力的人，而阻碍公司良性发展的人和事，刘天祥同样不能容忍。
骆新春嘻嘻笑道：“刘董最感兴趣的是今天招工的事。”
“哦？”蔡春生的头皮有点发紧，今天的工招得太多，刘天祥一下子接受得了吗？
“刘董让我很详细地讲述招工的过程，一直在笑，还要我把拍下的照片保留好，他要回来仔细地看。”
蔡春生也有点忍不住笑，一个老板，怎么对这种细节这么有兴趣。
“我向刘董如实地汇报了公司生产情况，刘董很满意。刘董要我转告你，如果订单还在增加，你可以按今天招工的方法多招一些人进来。这样招进来的人能保证员工的活力，是很公平的录用方式。刘董说公司的扩大是势在必行，与其到时胡子眉毛一把抓，不如采取这种方式，保证员工的素质。”
那么看来今天多收了几个人，连同那对可怜的夫妻，我不必向刘天祥汇报了。
骆新春眼里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刘董说，这事只有你做得出来，换上老吴，绝对没有这个效果。”
刘天祥太高抬我了。也许老吴有些方面比我更强，但我只是去了贪念。
“宋爱军那帮人我没按厂规扣他们的工资，刘董没有意见？”
骆新春摇摇头，说：“刘董说就是他在厂里，也会这么处理的，毕竟是老员工，为公司的发展做了一定的贡献，说你这样做，是为华龙打了个好广告。”
刘天祥有这样的襟怀，蔡春生真的无所畏惧了。
小林这时送一份资料过来，蔡春生叫她放在桌子上。看到小林出门，骆新春凑近蔡春生说：“刘董要我问你，小林做事怎么样？如可以，调给你做专职的人事文员，如不满意，你可以招一个进来。刘董怕你处理的事情多，忙不完那些琐碎的事。”
蔡春生点点头：“小林的工作我很满意，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专职的文员。明年吧。员工增多了，肯定有处理不完的事，但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这一刻蔡春生又想起了石榴，如果她没有走那条路，这个机会蔡春生不会放过。她如来帮蔡春生一把，那该多好，他们终日形影不离，那是多么甜蜜的享受啊。
骆新春说完了该说的话，起身拍拍蔡春生的肩膀，笑道：“刘董很看重你，我也觉得你蛮不错的。有你帮刘董撑着华龙人事部，以后的矛盾也会少很多。”
蔡春生嘴嚼着骆新春的话，忘了和他打招呼。办公室只剩下蔡春生一个人，
下班时间已过，蔡春生没急于去饭堂。
蔡春生打开小林送来的资料，都是入职表。小林已帮蔡春生编了号，填写了部门，并附上一张纸条，告诉蔡春生工卡和厂牌都办好了，已送到各部门老大手里。只有人事部的签名是空着的。
不错，小林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她如做人事文员，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