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雨愈发觉得不耐烦了,却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雨儿,雨儿快醒一醒,雨儿!醒醒!”
父皇?父皇不是……
“雨儿!醒醒~!”那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脸颊,片刻后,似乎是见唤不醒她,便下了狠心,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啊!”夏晓雨尖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万分熟悉的粉色床幔,雕花精致的红木床梁。夏晓雨呆呆地转了转眼眸,便看见尚明帝满面的如释重负:“雨儿,你可醒了?”
夏晓雨呆呆地看着尚明帝,一时间脑袋里一团乱麻,她想起方才看见的宁魅,便倏地坐起身子,尚明帝被她这突然坐起的动作吓了一跳,然又见她眸光之中带着一丝惊怔和疑惧,不由地轻声唤道:“雨儿?怎么了?”
夏晓雨扫了一圈四周,却只看见两个小宫女和尚明帝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她有些疑惑地问道:“父皇,小魅呢?”
尚明帝一愣,面上神色却是微微一沉:“雨儿,你刚刚是不是睡迷糊了?被梦靥靥住了吧?”
夏晓雨一呆,随即想起是了,这里是她的珍雨宫,而小魅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她垂下眼眸,不再言语。倒是一旁坐在床沿的尚明帝见她如此,面色愈发阴沉了。
那个叫“小魅”的丫鬟,他也是知道的。前些年雨儿回宫时,身边就一直跟着那小丫鬟,而那小丫鬟看起来颇为活泼,性子也挺人喜欢,和雨儿相处地很好。然而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长年不在自己身边,尽管那深不可测的白诗缨将她保护地挺好,但毕竟再厉害的人也会有疏漏的地方,他深信不疑。故而这些年雨儿虽不在他身侧,他却基本知晓雨儿都在外做了些什么事情,遭遇了几次危险,又有几个追求者。这宁魅的事情,他也着人查探过,虽然雨缨宫在其中做了诸多手脚,但是他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故而,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说这件事情。私心里,他是认同那白诗缨所作的决定的。其一,雨儿对那白诗缨太过于依赖了,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当初诈死,其实除却为了揪出篡位之人的算盘外,还是存了一丝算计的。那就是他想他女儿了!其二,此一次从他拿到手的消息来看,白诗缨主动出言和他的雨儿划清界限,不仅将雨儿送回了琉风国好好保护起来,同时隔离了江湖纷争。别看他是个久居高位的皇帝,对于江湖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他还是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的。只怕这算盘之中最出乎那白诗缨预料的,便是朱雀国的大举入侵了吧。
真没想到,那样一个人,居然会为了他的雨儿,放弃清剿各大威胁的最佳时机,而跑去助他琉风国度过危机。雨儿看不清楚这其中纷纷扰扰的利害关系和深厚情谊,他这个闲下来的太上皇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何,他会在白诗缨与风锦席谈条件时,做主应允了那第三条。
在他看来,只要有雨儿在琉风国一日,那个白诗缨便不会做任何对琉风国不利的事情。多出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与助力,何乐不为?
“父皇。”夏晓雨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尚明帝的沉思。他抬眸看了看自家女儿,却见她神色落寞,脸色还有些苍白,不禁有些心疼,微微一笑,他抬手摸了摸夏晓雨的脑袋,宠溺地道:“雨儿,想不想出宫去?”
“出宫?”夏晓雨愣了一愣。
尚明帝一见她这反应便知她方才定是梦到了那宁烟宁魅,否则不会一醒来便要找宁魅。更何况自家女儿什么性子他可是万分了解的,平日里一说到“出宫”便眼睛发亮、开心得不得了的雨儿,此刻却恍恍惚惚。在心底长叹一声,尚明帝补充道:“今日有庙会,父皇想着我的雨儿最爱看热闹了,这一次的庙会可是十分盛大的,怎么样,和父皇一起去看看吧?”
夏晓雨听到那一声“我的雨儿”,瞬间便恍惚了好似许久以前,在乾元殿之中守孝的情景历历闪过。倏地,那失去至亲的深切悲哀涌上心头,夏晓雨只觉全身一阵冰凉,不禁颤了颤身子。尚明帝见她这般,英眉狠狠蹙起,关切问道:“雨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夏晓雨讷讷地开口应了一声,随即便伸手搂住了尚明帝的脖子,窝进他怀中,声音有些哽咽,“父皇,雨儿爱您。”
是了,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上天愿意饶恕她的不孝,再给她从头来过的机会,她一定要多对她的父皇多说几遍这样的话,也一定要多陪陪父皇,孝敬父皇。
尚明帝闻言却是身子一震,随即红了眼眶,抬手搂着怀中的爱女,一生鲜少落泪的尚明帝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父皇也爱你,雨儿,我的乖雨儿……”
夏晓雨终于窝在尚明帝的怀中哭了半晌,而后才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父皇,你不是说要带雨儿去逛庙会的嘛。”尚明帝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袭寻常锦袍,道:“当然,父皇什么时候骗过雨儿?呶,父皇可是换好了衣服才来找你的,谁知道一来才发现,雨儿居然是个小懒猪,大白日地就赖床。”
夏晓雨听了顿时就不乐意了,撅了撅嘴,夏晓雨抓着被子跳下了床榻:“好嘛好嘛,雨儿这就去换衣服还不行嘛~!”
尚明帝哈哈大笑着站起身,道:“那父皇就在外面等你了,雨儿。”
“嗯嗯,知道啦!”夏晓雨点了点小脑袋,笑得一脸灿烂。
是夜,玉棱关。
这已是钦差大人所言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穆幽心焦不已,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在议事厅里来回踱着步,一脸阴沉。
原因无他,不过依着白诗缨所言,今日丹霞关的三万守军当抵达他玉棱关,可到了入夜时分,都还一丝消息也无,这也不怪他,这种情况下能不急的人,大抵也不是正常人了。
付承坐在厅中右侧的其中一张椅子上,看着穆幽在厅中来回踱步,面上神色沉静,右手却是将两寸余的胡须捋了又捋。半晌,穆幽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招了个亲卫士兵过来,耳语两句后,那亲卫便转身出了议事厅。
又过了片刻,那亲卫回来后,便向着穆幽耳语了几句,穆幽一听,原本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咬了咬牙,穆幽跺了一跺脚,转身就向议事厅外走去。然他还没走到议事厅的门口,便远远望见黑沉夜色中,一袭素白衣裳缓缓地向议事厅的方向行来。
穆幽顿了顿脚步,却还是迎了上去,不敢挡那人的路,他只是站在议事厅门口一侧:“白大人,这已然入夜了,可是先前白大人所说的三万大军还未到达,这……”
白诗缨侧眸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径自迈入了议事厅,如云衣袂在身侧划出优美的弧迹,正拂过穆幽身前,于是穆幽便不经意间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莲香,这飘渺的香气来得有些奇怪,他整个人便呆怔了片刻。就在此时,身边又走过一袭玄色衣衫,那眉目俊逸的男子同样侧眸看了他一眼,不同于白衣少年那含着轻浅笑意的一眼,玄衫男子这一眼,倒是冷意十足,看得穆幽心中一滞,顿时自呆怔中回过神来。
付承起身给厅中上首那一袭白衣的少年行了礼,随即便垂眸又退至一侧,却是不敢再坐了。白诗缨轻笑一声,低低的笑声在议事厅中萦绕回旋,片刻后她才抬眸看向穆幽,道:“穆将军,坐。”穆幽依言坐下,她便转眸看向付承,唇角笑意清浅:“军师也坐。”
待付承也落了座,白诗缨才侧眸望了一眼凤轩,待果不其然看见后者深邃眼眸里明显写着的控诉与重重怨气,她心情竟莫名地好了几分,便大方地一扬衣袖,道:“方才穆将军问丹霞关尤将军的三万大军?”
穆幽对上首那人事到如今还一副悠哉神色颇为不满,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严肃的眸光投向那人,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与控诉,当然这不满与控诉却是与凤轩完全不同的。
白诗缨闻言,故作惊讶地望了一眼穆幽,道:“本宫未曾和穆将军说么?尤将军的三万大军早在昨日便绕到了朱雀国大军的背后了,当然不会出现在玉棱关了。”
穆幽一愣,随即面色更黑了,他恨恨地瞪着上首那漂亮的好似仙人一般的少年,咬牙切齿:“白大人贵人多忘事,自然是没有和末将说这回事。”
付承在一旁轻叹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只可惜穆幽此刻正在气头上,心里满满的都是被耍了的愤怒,对付承的眼神示意一概无视。
白诗缨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似乎是歉意的笑容来,声线温和:“都是本宫没有正确估计穆将军的智慧,这才没有说清楚,教穆将军平白担心了这半日,是本宫的不是了。”那一双美丽的墨玉眸子里,一层一层浮起的笑意却是将她心中恶作剧得逞的愉悦都表现了出来,显山露水地,半点遮掩也无。然即便是露出了这般恶劣的笑意,那一双墨玉眸子依旧光华摄人,衬得那一副如玉面容也愈发地摄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