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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公元九一一年(5)

刘守光此时已经消了气,想想此事也觉得不太合适,便命人把李承勋带到大殿之上,亲自问道:“你现在可以向朕称臣了吗?”

李承勋答道:“燕主若能向晋王称臣,我自然会向燕主称臣,否则,我唯求一死!”

刘守光大怒,高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众武士闻声而入,拖着李承勋就向殿外走去。

刘审交高叫一声:“且慢!”出班谏道,“陛下息怒,此人杀不得!”

刘守光嘿嘿冷笑:“有何杀不得?”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李承勋乃晋王贺使!”刘审交满脸真挚地说道,“大燕刚刚立国,天下之人正看着大燕呢!陛下若连一贺使都不能容,天下人定会认为我大燕乃无礼、无仁、无信之国,陛下乃……”

“好了好了,朕不杀他就是了!”刘守光打断了他,“但也不能便宜了这个穷酸小儿,还是把他关起来吧!”

刘审交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刘守光此时已是狂心大炽,自己既已登基做了皇帝,当然不甘于目前的幽、沧数州了!他的想法是,先吞并定州、镇州,然后再吞并河东,进而入主中原。于是,他大召文武大臣,商议如何攻取定州。

众文武皆低头不语,唯有一人婉辞说道:“陛下,此时攻伐易定,尚不是时机。近来,契丹在北边不时侵掠,王处直与晋王、赵王又有坚盟,一旦对峙,我军面对的将是三镇大军,情势实在堪忧啊!”

刘守光一看说话的是兵部侍郎冯道,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叫着冯道的字揶揄道:“你这个冯可道,平日里未见你怎么‘可道’,这个时候,你竟然站出来与朕作对!人人都说你满腹学问,我看不过尔尔!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不识抬举,你有何资格在这大殿之上说三道四,左右还不给朕把他轰出去!”

就这样,冯道满面羞惭地被撵出了大殿。回到家中,他越想越觉得这幽州实在是没脸再呆下去了,便连夜带着家眷逃往太原。

冯道一到太原,就先去谒见张承业。冯道谒见张承业之时,恰有二人在场:一位是掌书记卢质,一位姓周,名元豹,是个道士。此人甚有异术,观人形貌,即能预测未来。

周元豹初次拜见张承业时,张承业曾让李嗣源与列校交换服装,故意站在诸列校之下。周元豹却当众指着李嗣源道:“看此人骨法,定是内牙太保无疑!”后来,每每言事,无一不中,故而,一向为张承业所信重。

冯道身材不高,长相也极为平庸,看上去既土气又猥琐,张承业心中颇为失望。冯道不知道,周元豹也曾在刘守光幕府中当过从事,而且还认识冯道,不过,他不喜欢冯道。冯道告辞后,周元豹的一句话,差点就断送了冯道的前程!他对张承业言道:“看冯生相貌,虽也细眉善目,是个长寿相,却命里无前程,不可大用。”

周元豹走后,卢质却对张承业道:“我曾见杜黄裳写真图,冯道之状貌酷似,将来必能大用,元豹之言,不足为信。”

张承业有些犹豫,恰在这时,马郁前来张府。马郁此时已官至检校司空、秘书监。张承业便问冯道人才如何,马郁却倍加推崇,赞道:“此人不务虚华,文章平实,可堪大用。”

张承业这才将冯道推荐给了李存勖,李存勖即以其为霸府从事。

果如马郁所言,冯道虽然相貌平平,文章少有修饰,但对于李存勖的军政文牒,却甚为顺手,李存勖积攒了好久的公用文书,冯道仅用数日就全部起草好了,而且文字通畅易懂,用词准确无误。李存勖大喜,当即将他擢升为太原府掌书记。

齐王府

王处直的使者很快就到了太原,说是燕主刘守光亲自率兵二万寇袭易定,正在围攻容城,请求晋王发兵救援。不久,又从幽州传来消息:刘守光竟遣人将李承勋给杀了!

李存勖闻听此事后,竟是一语不发,起身默默地走进了太庙,跪在李克用灵前祷告道:“刘守光如今已经是恶名昭彰,从现在起,孩儿就要开始实现父王的遗愿了,愿父王在天之灵保佑孩儿。”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从牌位前取下李克用遗留的三支长箭,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长匣中,用丝绸仔细地封扎好,然后郑重地交到了随侍在侧的朱守殷手中,叮嘱道:“会儿,从今天起,你就给本王背着这个锦匣,不得有失。”

朱守殷清亮地答道:“王爷尽管放心,只要会儿这条命在,这锦匣就不会有丝毫的闪失!”

从此时起,晋军将士就注意到:晋王李存勖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个英俊的少年,背上总是背着一个用丝绸包裹严密的锦匣。

李存勖回到晋阳宫后即颁下王命,令蕃汉马步总管周德威会同刘守光之弟刘守奇率兵三万攻袭幽州,以救易定。

刚送走周德威,王镕又有使者抵达太原,向李存勖禀报说杨师厚率军三万抵达邢州,似对镇州不利。李存勖让使者回告王镕,约他在承天军一会。

到了约定的时日,李存勖在承天军见到王镕后,执意要行拜见长辈的大礼。王镕大为窘迫,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晋王乃我镇州恩人,王某尚未拜谢,又怎可受此大礼呢?这岂不折杀王某吗?”

李存勖谦恭地说道:“赵王乃我父王之友,晚辈怎可僭越?”

王镕听他如此说,这才半推半就地受了他的大礼。王镕见李存勖少年英武,一举一动皆儒雅有礼,禁不住连声夸赞;李存勖看王镕正当壮年,越发显得文雅雍容,亲近之意油然而生。二人越说越近乎,后来,李存勖干脆就称王镕为叔父,而王镕呢,则按家族排行,称李存勖为四十六舅。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杨师厚屯兵一事上,王镕顿时脸现愁容,忧声道:“柏乡之战乃朱温平生从未吃过的大亏,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存勖恨恨地说道:“朱温恶贯满盈,天必诛之!虽有杨师厚等人,也是救不了他的。如若他胆敢起兵来犯,小侄定会率众来挡,叔父不用为此忧虑。”

王镕话题一转,双手捧着酒樽道:“今天好像是四十六舅的生日,来,本王敬晋王一杯,祝四十六舅早成霸业!”

李存勖连称不敢,回敬道:“叔父如此有心,让小侄如何心安?不如就让小侄为叔父歌唱一曲如何?”

王镕喜道:“久闻‘李天下’金嗓子天下无匹,本王能有幸聆听,不枉此生也!”

李存勖起身离席,边舞边歌道:

赏芳春,暖风飘箔。

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

杏桃红,开繁萼。

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

夏云多,奇峰如削。

纨扇动微凉,轻绡薄。

梅雨霁,火云烁。

临水槛,永日逃繁暑,泛觥酌。

露华浓,冷高梧,雕万叶。

一霎晚风,蝉声新雨歇。

惜惜此光阴,如流水。

东篱菊残时,叹萧索。

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

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

且且须呼宾友,西园长宵。

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王镕听罢,鼓掌赞道:“好一个‘四季词’,只不知何人所作?竟如此情浓。”

朱守殷在一旁插言道:“回禀赵王,此词、此曲皆为我家王爷所作。”

王镕惊叹道:“过去只知晋王英雄气,而今方知晋王儿女情!”说到这儿,王镕忙令随行而来的幼子王昭诲过来敬酒。

李存勖见王昭诲聪明伶俐,深为喜爱,竟主动提出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王昭诲为妻。王镕自是求之不得,满口应承。

宴罢,李存勖、王镕各自拔出佩刀,断衣而盟。自此,晋、赵之间结成同盟,发誓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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