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先遣薛铁山率军至云州城下挑战,赫连铎果然出城迎战,薛铁山佯装不敌,节节败退,赫连铎随后追击,一直追至御河沿岸,进入了李克用大军的埋伏圈。河东军伏兵大起,激战两个时辰之后,赫连铎见云州军已死伤大半,只得率残军退回了云州。李克用志在必得,亲率大军自后追击,随即就把云州围了起来。围城百日之后,云州城粮尽矢绝,赫连铎无奈,只得率军突围,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李克用率兵追至柳会,一阵屠戮之后,云州兵就所剩无几了,赫连铎死战方得脱身,只能落荒而逃。他先在吐谷浑部藏了一个月,后来又逃到了幽州,投奔了“金头王”李匡威。
李克用终于夺得了云州,赶走了赫连铎,心中的一口恶气也算是出了,自然是倍感快意,率大军奏凯而回。
接下来,李克用要报复的就是幽州和镇州了。幽州眼下兵多将广,更兼“金头王”李匡威勇猛过人、颇有兵略,一时还难以剿除;倒是镇州,虽然地广人多,但其兵势并不太强,更没有多少良将,再加上王镕年轻识短,当可趁机征服。恰在此时,李存孝从邢州派来使者,上书李克用道:“镇州王镕托附汴人,谋乱河朔,北连燕寇,孩儿愿乘云、代之捷,出兵平定燕、赵。”
李存孝一被任命为邢州节度使,心中的郁闷之气就烟消云散了,他急于立功,因而主动请缨。李克用看罢书信,不禁面露喜色,高举着书信对众将道:“你们看,咱这里刚平定云州,飞虎子就忍不住了。很好,很好,我看此次征伐镇州,就让他做这个主帅吧!”
不想,李克用此言一出,众将皆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出言附和。李克用大感意外,问道:“怎么?你们不同意吗?”
众将仍是不语,只有李存信说道:“父王,云州刚定,燕、赵尚强,存孝急于立功,这个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毕竟年轻识浅,如此大事,还是稳妥一些为好。依孩儿看,此事还得劳烦父王亲领大军征讨才行。”
李存信刚一说完,众将全都随声附和。李克用见众人皆是如此,知道李存孝此时尚不能服众,便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率军伐赵。他先在太原大举征兵,随后又率军南巡泽、潞,攻伐怀州,做出要大举南征的声势后,这才突然率大军进驻邢州,兵锋直指临城。
王镕闻讯大惊,一面遣使向李匡威求救,一面亲率五万大军救援临城,扎营于常山西麓临城西北之龙尾岗。
李克用立令李存孝率飞虎骑军进攻临城,令符存审、李存贤率步兵攻袭龙尾岗。双方激战了大半日,镇兵大败,被斩杀一万余人,李存孝则一举攻陷了临城,大军随后合势进攻元氏。恰在此时,邢州有快马来报,称燕王李匡威率五万步骑军正向邢州杀来。李克用大惊,急令李存孝回兵守护邢州。
原来,李匡威一接到王镕的求救信,即亲率大军星夜兼程地南下了。他没有直接去迎战李克用大军,而是将大军扎营于柏乡,欲挥兵袭取邢州。
李存孝接命后,当夜就率军回邢州了。其他各军不知原委,一见李存孝回军,还以为要撤军了呢,也相继返回了邢州。李存信一路上直对李克用抱怨,大骂李存孝望风而退,致令此次伐赵无功而返。李克用此时已意识到自己中了李匡威“围魏救赵”之计,心中正窝囊着呢,故而在听到李存信等将责骂、埋怨李存孝时,也没有多作解释。
“金头王”李匡威闻听李克用已经退军,正欲挥兵追击,突有幽州来报,说嬴州军士发生暴乱,已将郡守杀害。李匡威大惊,只好下令急速回军平叛。大军刚进入幽州境内,又有捷报传来,说是嬴州军乱已经平息,李匡威大感奇怪,忙问:“是什么人平息的?”
报信人说:“听说是景城县令刘仁恭紧急招募了一千农人,趁夜突袭成功的。”
李匡威一听“刘仁恭”三个字,当时就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当初与他父亲李全忠挖地道攻取易州的“刘窟头”。李匡威对此人一向不喜欢,此人不仅长相猥琐,为人狡诈无赖,而且常常大话连篇,说什么他曾经梦到他手指端生出个大佛幡来,还说他四十九岁就会是一方节度使。故而,李匡威袭位后,不但不让他执掌兵权,还找了个理由把他贬为了景城县令。此次嬴州平乱一事却改变了他的看法,他心想,这个“刘窟头”果真有些本事。
李匡威一回到幽州,就把刘仁恭召到了帐下,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此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能力出众,而且对人恭谨备至,对李匡威更是敬重有加。此时,临近晋境的蔚州正好缺少个懂兵之人,李匡威便把刘仁恭派了去,让他担任蔚州戍将。
李存孝自为邢州节度使之后,常听说李存信在李克用跟前搬弄自己的是非,故而一直深感忧惧。此次,他本是奉李克用之命回军守御邢州的,不想,军中议论纷纷,皆说他临阵退逃,甚至还有人说他和燕、赵勾结。他知道,这肯定又是李存信所为。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他再次请求李克用大举出兵,兼并河朔,并多次主动出师袭扰镇州属邑。王镕又烦又恐,连忙约请李匡威主动出击河东。李匡威答应了他,亲率十余万燕、赵联军把李存孝围在了尧山。李存孝大恐,急遣人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闻报,遣李嗣源率军救援李存孝。
李嗣源率军抵达尧山后,连战皆捷,斩获甚众,燕、赵军大溃。李嗣源率军追击,直趋天长镇,当晚,宿于平山。
李嗣源借宿于村长王山民家中,正要歇息,副将石绍雍抱着一坛杏花村兴致勃勃地来请他喝酒。李嗣源问:“石将军,有什么喜事吗?”
石绍雍兴奋得满脸黑须乱抖,喜滋滋地说道:“还真给太保说着了,昨日太原来使带来个好消息:二月二十八日,我那老婆又给我生了个儿子。”
李嗣源连说:“喜事,喜事!是得好好庆祝一下。”便吩咐王山民去准备两个下酒的小菜来。
王山民出去后,李嗣源问石绍雍道:“取名字了吗?”
石绍雍道:“还没有,本来我这姓名就是李书记给取的,想回去让李书记再给儿子取个名字,太保既然问起,就烦请太保给取一个吧。”
石绍雍是胡人,原本没有姓名,只有个蕃名,叫臬捩鸡。他一直跟随李克用南征北战,颇有战功,就是因为没有个像样的姓名,才无法得到朝廷的封赐,李袭吉到太原后,才给他取了现在的姓名。
李嗣源沉吟道:“我也不识字,更取不了什么好名。不过,眼下诸侯纷争,朝廷威望难著,我看令郎就叫‘敬瑭’吧,希望他能心怀朝廷,敬爱大唐,多立功勋。”
石绍雍连声称好:“敬瑭,敬‘唐’,石敬瑭,这个名字又好听又有意思,真是太好了!”
不一会儿,二人就转到了李存信和李存孝明争暗斗的话题上,石绍雍对李存信甚为不满,说道:“存信每次带兵出战,总是吃败仗,而每次大王都派太保您去救援,说来也怪,只要太保您一去帮他,他马上就会转败为胜。”石绍雍这话倒不完全是恭维,李嗣源虽然勇猛善战,而且每战必胜,又是李克用的第一位义子,却生性敦厚,寡言少语,因而,一直未得重用,其职位反在李存信、李存孝等义子之下。
李嗣源叹道:“父王跟前确实有许多人是用嘴打仗,我们却是在用手打仗!”
石绍雍道:“存信打仗不行,却总是争功,难怪存孝不满。”
李嗣源道:“现今存孝掌管着山东三州,他素来志大,如今军中却流言纷纷,我担心……”
二人正说之间,一女子掀帘进入,轻声道:“军爷,菜好了。”
李嗣源循声望去,竟不自禁地呆住了:他万没想到这荒山野村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她虽是村妇粗衣,却裹不住通体的女人风韵,一双丰乳,在衣衫里跳动挺跃,撩拨人直想伸手去把持。这女子虽是少妇打扮,但年龄似乎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岁刚过,一双美目,在昏暗的油灯下,更显得迷离幽俏……
李嗣源的两眼就像着了魔似的盯着她放菜、摆筷子、起身施礼。这女子似有所感,不自禁地看了李嗣源一眼,也不禁一愣:这将军竟是如此年轻英俊!她不禁满面通红,连忙转身,悄然出门。不一会儿,她就又端了几个菜进来,石绍雍感到奇怪,问道:“小娘子手好快啊,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做了这么多菜?”
女子低声道:“不是现做的,白天就做好了,刚才只是热了一下。”
石绍雍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责备道:“这么说都是剩菜了?”
女子仍低头说道:“不是,是专门给你们做的。”
石绍雍大奇:“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了?”
女子轻轻点了下头,说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位神人,他告诉我说:‘你家贵人到了,赶快做好饭菜准备着。’我很是纳闷,就照着神人所说一早就准备下了,刚才只是热了热。山村野地,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请两位贵人多担待吧。”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石绍雍大叫:“怪事!”
这期间,李嗣源不言不语,两只眼睛始终就没离开过这女子,这自然没有逃过石绍雍的眼睛。后来,王山民来敬酒的时候,他就拐弯抹角地问了个清楚:这一家只有三口人,刚才那女子是他老婆,姓曹,他们还有个儿子,今年刚好十岁。
石绍雍告辞离开的时候已是三更,他已喝得东倒西歪,于是让王山民去送他。王山民不敢违抗,只好扶着他离开了家门……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就在村旁的深沟里发现了王山民的尸体,浑身还冒着酒气……
石绍雍带着一队兵士掩埋了王山民后,便对曹氏说道:“你丈夫喝醉了,不幸掉到了沟里,我看这里你母子已没有亲人了,不如就随我们回太原吧!”
王山民昨夜滴酒未沾,曹氏是知道的,石绍雍还担心她会说破呢,不想,曹氏却满面通红,低声说道:“一切全凭将军安排。”
斗门
李嗣源率军渡过滹沱河,连下栾城、鼓城。王镕大惧,连忙向李匡威再次求救。李匡威刚回到幽州,人马尚未歇息,实在不愿意再出兵。寄居于幽州的赫连铎劝道:“李克用一旦占据镇州,幽州还能独存吗?”李匡威大悟,急召八万大军,再次用“围魏救赵”之计,直趋云州,并将大军扎营于云州之北,连绵有数里之遥,声势甚为浩大。李克用闻报,不禁大惊,急令李嗣源回军救援云州。
李嗣源见军令紧急,便亲率八千骑军星夜驰往云州,大队步军则由石绍雍率领,随后跟进。
李嗣源到达云州时,天还未亮,便趁着燕军熟睡的当口儿,突然杀向敌营,燕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人尚在睡梦中便丧了性命。李匡威无奈,只得烧营撤军。
李克用闻报,当即决定趁李匡威败退的良机再次攻伐镇州,便以李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令李存孝率军自邢州出兵,与李存信合兵。
李存孝一听说主将是李存信,当时就恼怒不已,抱怨李克用太过偏心。他心中又怨又惧又拿不定主意:若出兵,他担心李存信会趁机陷害;若不出兵,他知道李克用的脾气,定是难逃责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原为孟方立部属的邢州降将袁奉韬趁机劝道:“将军现今据有邢、洺、磁三州,以将军勇略,何必受制于存信小人呢?不如脱离河东,也省得日日受气。”
李存孝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父王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袁奉韬道:“河东能有今日之局面,全赖将军勇略。将军想想,克复长安你是首功;上源驿之难,全赖将军拼死护持;去年朝廷数十万大军征伐,将军一根铁槊就将他们击退了,两夺潞州,五战山东……桩桩件件,将军之功可谓泰山之重、日月之辉,倒如今却左右为难,受制于小人,要说有恩,也只能是将军对河东有恩!”
李存孝还是担心,说道:“存孝一旦自立,父王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定会集河东之兵征伐于我,倒不是我惧怕,我实在是不想与他们兵戎相见。”
袁奉韬笑道:“将军多虑了!一旦将军起事,幽、镇、魏、汴诸镇必为强援,河东虽强,能奈将军何?眼下,天下大乱,以将军之英武,难道一定要做别人家中的羔羊吗?”
李存孝顿悟,便依袁奉韬之计,一面遣使联络王镕、朱温共击李存信;一面上表朝廷,愿以邢、洺、磁三州直接受朝廷节制,并建议与诸道兵会合,共讨李克用。
昭宗久闻“飞虎子”李存孝骁勇冠绝天下,得其投靠,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下诏授李存孝为邢、洺、磁三州节度使,不过,对李存孝提出的会兵讨伐李克用的建议,昭宗未置可否——前车不远,他余悸尚存!
李存孝反叛的消息一传到李克用耳中,他当时就蒙了,随即暴跳如雷,大骂李存孝不忠不孝不义,并要挥兵征讨。刘代云劝道:“存孝此举,定是受人蛊惑。我军出师日久,粮草已非常匮乏,邢州城坚,存孝骁勇,一时恐难攻克。一旦形成僵持,燕、赵之军必会乘机来攻,朱温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如此,我军就危险了,不如暂且回军,存孝有勇无谋,早晚为我所擒。”李克用这才强忍怒气,气哼哼地率军回太原去了。
李嗣源一回到太原,就把欲娶曹氏为妻之事禀明了李克用。沙陀人大多豪爽随性,不像中原人那样在乎女子出身,因而,李克用当时就同意了。曹氏就这样成了李嗣源的夫人,其子也改姓李,取名从珂。婚后,曹氏很是贤惠,李嗣源对其宠爱有加,对李从珂也像亲生儿子一般,不但亲自悉心教授武艺、兵略,还特地为他请了文武师傅。
李存孝的使者到达大梁后,朱温这才知道“飞虎子”李存孝反叛,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遣使与李存孝结好。不过,对于李存孝提出的会兵征讨李克用一事,他也不置可否——眼下他正全力以赴地攻夺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