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岑又道:“我们也可与辽人相约,南北夹击,夺取周国。”
韩熙载道:“自烈祖以来,我们经常派遣使者泛海北上,与辽人相结,想要与其共图中原,每次都赠送大量的财物,有时甚至约为兄弟。然而,辽人只是贪图我们的财物,仅仅以虚语往来,又何曾为我国所用了?时至今日,难道还不应该清醒吗?”
李璟终于开口了:“韩公所言极是,周主即位以来,宽政待民,礼敬诸侯,中原朝廷的确已稳固如山。我们就不要再妄图起兵累民了,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魏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还是咽回去了。
慕容彦超本来认为,周室刚刚建立,易于动摇,故而北召北汉、契丹,南召唐军,定可让朝廷之军四处奔命,他便可乘机而动。他万没想到,晋州一战,北汉、契丹仓皇败退;沭阳一战,唐兵尚未立足,就被击散。至此,慕容彦超外援尽失,不禁大为沮丧。
曹英率军抵达兖州后,便仿效当年郭威围攻河中的办法,在兖州周遭建筑长围。慕容彦超知道曹英的用意,连忙率军出城袭扰筑围的周兵、百姓。曹英早有准备,由药元福、史彦超各率一支骑军专门负责迎击出城之军。说来也巧,慕容彦超每次出城,都会遇见药元福;而每次与药元福相战,慕容彦超都被击败。到后来,慕容彦超再也不敢出城了,眼睁睁地看着周兵的长围一天天增高,一天天延长。就这样,十几天后,长围即完全合拢了。慕容彦超知道,自己已是插翅难飞。
慕容彦超虽然长相威猛,看上去粗鲁,却甚有智术,而且喜欢使诈,更善于聚敛钱财。之前,他为了敛财,专门设置了“库质钱”,久而久之,便有奸民仿造伪银以充作质钱,主管官吏好久才发现此事。慕容彦超听说后,乱须一捋,当时就有了主意。他让主管官吏在银库墙上打了个洞,暗派兵士趁夜将所有金帛运往其他地方,然后对外宣称银库被盗,并张榜于市,让百姓自己将所质之物说明,以便赔偿。百姓们不知是计,争相自述所质之物,他则命人对库质银、财物进行核对,很快就把质押伪银的人抓获了。
慕容彦超抓获制作伪银的人之后,并未将其处死,而是将其关在密室之中,让他们带领十几个人日夜仿造伪银,以充作军饷。伪银的中间为生铁,外边包着双层的银皮,号称“铁胎银”。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慕容彦超自以为此事做得机密、巧妙,殊不知,还是让很多人知道了。
此时,兖州被围,慕容彦超为勉励守城军士,对众军士说道:“我有数千铤白银,将全部用来奖赐你们。”
军士们私底下议论道:“拿‘铁胎银’来糊弄我们,还当我们不知道呢!”
军士们的议论很快就传到了慕容彦超的耳中,无奈之下,他只好搜刮民财犒赏军士,并下令:凡是藏匿钱财的一律处死!此令一下,不少无辜士民因此被杀。
阎宝之子、前陕州司马阎弘鲁,因畏惧慕容彦超之暴虐,将家财全部献出。不想,此举反而引起了慕容彦超的猜疑,竟认为他还藏匿着金银,便命崔周度到阎家搜索。崔周度对阎弘鲁道:“君之死生,决定于你的家财多少,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吝惜钱财了!”
阎弘鲁闻听此言,哭着对其妻妾们哀求道:“你们若是还有积蓄,就赶快拿出来吧,否则,我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妻妾们皆说道:“确实没有了!”
崔周度将此事转告慕容彦超,慕容彦超仍然不信,竟将阎弘鲁夫妻投入大牢。
阎弘鲁有位乳母对阎家极为忠心,她偶然从泥中挖出了一个金环,便将金环献上,希望能赎出其主人。不想,慕容彦超一见金环,就说道:“果然不出所料,由此可见,藏匿的财宝还有不少!”遂下令用棍棒捶打阎弘鲁夫妇,逼问财宝所在。阎弘鲁夫妇二人竟活活被打死了。
阎弘鲁夫妇被打死后,慕容彦超认为崔周度有意包庇阎弘鲁,竟把他也斩了。崔周度临死前让行刑之人带话给慕容彦超道:“慕容公临死挣扎,尽管拉一些陪葬的就是,何必还要给崔某找这个借口呢?慕容公起事之日,崔某就知道会有一死,本想逃走,但崔某跟随慕容公多年,不忍慕容公独死,便想有始有终。如今,反倒让朝廷认为我无罪了,嗨,这可不是崔某的初衷啊!”
慕容彦超闻听此言,方知崔周度对自己忠义,心中大为懊悔。
边和尚
南唐占据长沙后,湖南自然就归属南唐了,金陵朝廷便想趁势占据朗、桂二州,并遣大将李建期屯兵于益阳,寻机攻取朗州;同时又以全州刺史张峦兼任桂州招讨使,伺机攻取桂州。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李建期、张峦迟迟没有动静。李璟对冯延巳、孙晟言道:“楚人为求安定而归附于我,朕不但没能抚平其疮痍,反而滥用其力,肯定让他们失望了。朕想收回益阳、全州之兵,并正式任命刘言为朗州节度使,你们看如何?”
孙晟大表赞同,冯延巳却不同意,说道:“我朝只用边镐一位偏将就将湖南收入囊中,此举已经震动天下。若是放弃朗、桂二州,楚境也就三分丧二了,世人会怎样看我?臣建议不如先遣人试探一下桂州军情,然后再行定夺。”李璟一听有理,当即遣统军使侯训率兵五千取道吉州前往全州,让他与张峦会合后攻取桂州。
侯训率军抵达全州后,即与张峦合兵一道,向桂州进发。不想,南汉大将潘崇彻早已探知消息,埋伏于山谷之中。张峦、侯训正中埋伏,被南汉兵杀了个大败,三千多人丧命,四千多人被俘,侯训被乱箭射死,张峦侥幸逃出山谷,全军只有六百多人逃回全州。
败报传至金陵,李璟大惊,只得打消攻取桂州的想法。
自从湖南并入南唐之后,边镐在南唐朝野声名大起,就连李璟都认为他是难得一见的良将,竟将其破例由袁州刺史擢升为了武安节度使,将湖南军政全都委托给了他。然而,边镐出身行伍,对于政事一窍不通,再加上他昏庸怯懦、优柔寡断,致使湖南军政令出多门,一片混乱。吉水人欧阳广为此特意上书金陵朝廷,说道:“边镐绝非将相之才,若用其主掌湖南军政,不用多久,必会丧失湖南!应该及早以良帅替代,而且应该及早增兵补救,否则湖南将有得而复失的危险。”李璟看罢书信,认为他是危言耸听,并未放在心上。
李璟自认为湖南已经安定,便命边镐陆续将湖南的金帛、珍玩、储粮以及舟舰、亭馆、花果等物全都运到金陵。随后,李璟又遣都官郎中杨继勋等人征收湖南租赋,以赡养湖南戍兵。杨继勋等人为政苛刻,令湖南人大失所望。
蒙城镇将咸师朗原本是岭南降将,边镐进入湖南之时,以他为先锋军将。不知为何,占据长沙后,所有进入湖南的将校以及湖南本地将吏都得到了金陵朝廷的封赏,唯独咸师朗及其属下没有得到封赏。咸师朗倒没说什么,但其属下奉节指挥使孙朗、曹进却怨气冲天,恰巧行营粮料使王绍颜给他们发军粮时克扣了一些,二人便对其心腹言道:“我等跟从咸将军投降唐国之时,金陵朝廷待我等是什么样?再看看人家是如何对待湖南将吏的,明摆着就是不待见我等。如今,我等立了大功,不但不增加禄赐,反而要减少军粮。既然人家如此对待我等,我等又何必受此窝囊气?干脆把王绍颜、边镐、杨继勋等人杀了,占据湖南,归降中原,如此,定然可保富贵!”
众心腹也满腹怨言,皆表示愿唯二人马首是瞻。孙、曹二将大喜,当夜即率其所部摸到长沙军府前,准备用藁草焚烧军府大门。然而,由于藁草潮湿,打了半天打火石也没将藁草点燃。恰巧,边镐到军府门前巡视,看见了打火石的火光。边镐还算警觉,连忙率巡兵查看究竟,孙、曹无奈,只得起身准备迎战。
边镐见状,当即命军士击鼓吹号。一时间,鼓号声大起,静夜里听来,甚是骇人。孙、曹见状,只好率兵撤离,斩关而走,直奔朗州而去。
孙、曹到朗州后,当即求见王逵。王逵问二人道:“王某当年跟随武穆王与淮南军相战,屡战屡捷,当时来看,淮南兵战力并不太强,如今,我若以朗州之众夺取湖南,二位将军看,有几成胜算?”
孙朗答道:“孙某曾在金陵多年,熟知唐国政事:朝中无贤臣,军中无良将,忠臣佞臣没有区别,奖赏刑罚也不公正!如此朝廷,能保存其国,已是万幸,又怎能兼并他国?我二人愿为明公之前驱,取湖南将易如捡拾草芥!”王逵大悦,厚礼款待孙朗、曹进。
王逵随后即命心腹之人前往长沙,在边镐跟前说刘言如何如何对金陵朝廷忠诚恭谨,边镐竟信以为真,自此,便对刘言不加防备了,而且遣使前往金陵,请求李璟尽快召见刘言。
李璟大喜,当即遣使朗州,召刘言去金陵朝见。刘言问王逵道:“我若不去金陵,唐主肯定会出兵伐我,依王公看,眼下该怎么应对?”
王逵道:“武陵有江湖之险,带甲数万,怎能拱手受制于人?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出兵攻取长沙!边镐抚驭无方,士民不附,可一战而擒之。”
刘言心中没底,又召周行逢商议,周行逢道:“王公之言有理,长沙定然可取!所谓兵贵神速,一旦对方有备,就不可图取了,请主公速速发兵。”
刘言这才下了决心,以王逵、周行逢及牙将何敬真、张仿、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琼、彭万和、潘叔嗣、张文表十人为指挥使,各率一军,分路出击。十指挥使当中,周行逢能谋,张文表善战,潘叔嗣果敢,三人一向交好,对敌之时更是相互协作,情同兄弟,军中皆称其为“潭朗三良将”。
诸指挥使担心兵力不足,欲召溆州酋长苻彦通为援军。周行逢坚决反对,说:“蛮人贪婪无义,前年跟随马希萼入潭州,大肆焚掠,惹得长沙百姓非常不满。我正义之举,用这些东西何用?难道要用他们暴殄百姓吗?”诸将一听,才打消这个念头,但又担心苻彦通会在背后为患,周行逢又道:“蛮酋土团都指挥使刘韬素为群蛮所忌惮,可以其为西境镇遏使以防备苻彦通。”众人这才心安。
就这样,王逵等十指挥使分道向长沙进发了,孙朗、曹进则为先锋使。
边镐接到军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遣指挥使郭再诚率兵屯守益阳,以拦阻朗州军。
朗州军先克沅江,生擒都监刘承遇,裨将李师德率其部属五百人投降。王逵随即命军士在水下举着小舟作掩护,一直潜至益阳,用刀斧砍断鹿砦,冲进唐军水寨,戍守益阳的两千唐兵猝不及防,皆被朗州军所杀。
边镐闻报大恐,慌忙遣使向金陵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