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四五年一月,晋察冀边区第二届群英会上,十三岁的小英雄温三玉讲的一个故事。
——我是武强县西代村的,去年正月二十日早晨,日本鬼子把我们的村子包围了。
区小队正住在那里,他们在村边的高房上打了一阵手榴弹,后来一看,敌人越来越多,足有三四百人,怕打不过,才钻进地道和敌人打。
我家住在村东头,北屋就是洞口,区小队的八九个同志才钻进去,我刚刚把洞口盖好,四个鬼子和两个汉奸就提着枪追进来,我娘躲在炕角里。一个满脸胡子的鬼子,气喘喘地两手端着枪刺,问我娘:
“八路的!哪里?”
“没有!”
“洞口哪里的有?”
“没有!”
“八格……”鬼子用刺刀在她头上胡乱打了几下,我娘脸上淌着血,躺在炕上昏过去了。接着几支刺刀就转过来冲着我,一个歪戴着瓜皮帽子的汉奸,装着可怕的笑脸问:
“八路跑到哪里去了?村长是谁?谁家住着八路?”
我说:“我整年在姥姥家住,不知道什么八路!”
“放屁!小杂种!不说,挑死你!”跟着在我背上蹾了一枪把,我侧歪了一下,几乎跌在地上。
我还是强硬地说:“不知道!”
“我方才从街口看得清清楚楚,有几个‘八路’跑进了这个栅栏!你真想找死!”歪戴帽的汉奸,故意把冰冷的刺刀,贴在我的脖子上。
我气极了,愤怒地说道:“我天天去拾柴火,哪知道村上的事呢?”
这时候,一个汉奸在锅台上找到了一件长瘦的青粗布大棉袄,便大声喊起来:“好!小杂种!这不是八路的衣裳?”
我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可不,正是区小队钻洞时脱下的,可是,我故意镇静地说:
“那是我爹的大袄!”
“八格牙鲁!心坏了坏了的!”“嘭”地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上了。接着一个汉奸用刺刀对准我的胳膊刺过来,我只叫了一声,就疼得没有知觉了。
鬼子汉奸在屋里胡乱翻腾了一阵,锅、碗、水缸都砸了,柜子也推翻了,可是没有找到洞口。后来,就踅到别家去了。
我慢慢清醒过来,刚刚忍着疼爬上炕去,不想脚步声又在栅栏门口响起来,我从窗子里向院望望,看见鬼子和汉奸用绳子绑着一个壮年人走进院里来,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隔壁武全经被捉住了,他一进门看见俺娘儿俩被打得浑身是血,身上早就颤抖了,鬼子只打了他几个耳光,这个没骨气的家伙,就把风箱下的洞口告诉敌人了。
一个鬼子把风箱推到一边,又搬掉上面的石盖,露出了那个黑洞洞的砖垒的洞口,汉奸们忙去院里抱柴火,要在洞里放火熏,另一个汉奸把我娘狠狠打了几枪把,就把我从炕上扯下来,大声骂道:“小杂种!你说没有洞口,这是什么?”
满脸胡子的鬼子一挥手:“死了死了的!”
当汉奸正要用刺刀挑我的时候,突然洞口里闪出一个包了白羊肚手巾的人头,“啪”响了一枪,屋里震得腾起一阵尘土,什么都看不见啦,包着白羊肚手巾的人头,又缩回洞里去了。
一个汉奸被打死在锅灶前。
鬼子和汉奸们像被打了一石头的兔子,“轰”地一下,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到院里。
谁也不敢再进来,惊慌地在院里在门口张望着。
村上的枪声,噼噼啪啪地像过年的炮竹一样,响得更密了。我爬在炕沿下,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汉奸们被鬼子逼着,又拥到屋里来,是专来报复我的。当时我两只手正在爬在炕沿上,戴瓜皮帽的汉奸挥起洋刀,去剁我的手,我一缩,洋刀把炕上的土坯砍了有半寸多深。接着又照着脑袋劈下来,我又一闪,便倒在地上了,汉奸气极了,一脚踏住我的肚子,用力向头上砍下去,我两只手正抱着头,只听“喀嚓”一声,头上冒了火花,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被抬到黑洞洞的地下医院来了。后来才知道武全经也被敌人打死了。这一天,鬼子大大地赔了本,回城的时候,用大车载了二十多具死尸。
我的五个手指头,就在这次丢掉了。
可是不怕!现在我还能够打枪,将来还可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