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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盲道(1)

一、大设计师

何宝来在天桥下面算命,戴着墨镜,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了一块白布,上面画着八卦图。这里人流量很大,因此很多算命者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只是,别的算命者都是装瞎子,而何宝来却是真的盲人。但他的生意很不好,因为他太年轻,又不会主动拉人,因此在天桥下混得灰头土脸。

这天中午,太阳很毒,路人行人稀少。旁边的老杜摘下墨镜,捡了份报纸看了起来。何宝来跟老杜相熟,他求老杜念报纸给他听。今天的报上,头条新闻是凤凰集团要在江边建一栋八十八层的大厦,取名叫“凤凰大厦”。凤凰大厦将是本市最高的建筑,未来集商场、电影院、高档写字楼、五星级酒店于一体,设计者将是著名设计师鞠大伟……

“鞠大伟?”何宝来惊叫起来,“他好像是我同学啊。”

老杜不信,又继续念起来:“鞠大伟为本市人,在美国留学时,就参与设计了州立图书馆,这个作品获得了国际大奖,鞠大伟也成为知名设计师。回国后,他参与设计了华天大厦、蓝天小学主教学楼等知名建筑。面对记者,鞠大伟激动地表示,他一定为家乡设计好这座标志性建筑,不辜负家乡父老乡亲的期望……”

“没错,他就是我同学。”何宝来激动地说。这下,百无聊赖的大家有了话题,他们纷纷围拢来,询问鞠大伟的事情。

何宝来说,鞠大伟原来住在解放路,父亲在殡仪馆做清洁工,后来因病去世,鞠大伟家里就更贫穷了。何宝来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家离鞠家不太远,父亲在小学里做后勤,收入虽然比鞠家多点,但给何宝来看病花了不少钱,因此家里也挺难的。

何宝来跟鞠大伟一起长大,两人打打闹闹,从小学到初中,两人都在一起。关系也谈不上有多好,因为何宝来毕竟是残疾人,不能到处去玩,放了学,就沿着盲道回家。有一阵,有调皮的孩子捉弄他,学他的样子,闭着眼睛在盲道上走路,走着走着就撞到他身上。

鞠大伟是模仿者中的佼佼者。他以前玩过闭眼走路的游戏,上学放学,又经常和何宝来在一起,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副眼镜,用墨汁染黑了,戴着装盲人。久而久之,他闭着眼睛能走很长的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何宝来一样呢。

初中毕业后,何宝来辍学,鞠大伟则消失了。后来,听他妈妈说,他去美国读书了。具体怎么去的,无人知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人家成了大设计师,而何宝来却混到了这个地步……

有人奇怪地问:“十几年前,出国很难吧,他怎么就出国了呢?”

老杜附和道:“就是现在,出国也不容易啊。我听一个办理出国的中介说,去美国读高中,最起码得一二十万,连机票中介费等算下来,二三十万才能打住,一般的老百姓还是很难承受的。”

大家议论纷纷,怂恿何宝来前去找鞠大伟,没准,他还能帮帮何宝来呢。何宝来笑着说:“我们俩又没什么交情,再说这么多年没见了,他认不认识我还不一定呢,我就不去讨人嫌了。”

大家点头,都说人家已经是大设计师了,飞黄腾达之人,能记住昔日的穷伙伴吗?彼此闲说了一阵,又各自忙了。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高峰期,天桥这个著名的“堵”地又堵了。一辆银色的轿车一步步地挪着,挪到何宝来面前时,车窗忽然摇下,一人探出头来,大声喊:“宝来,是你吗?”

二、神算子

何宝来一听,不知是谁叫他。他应了声:“是我,你是?”

“我是大伟啊,鞠大伟!刚才就看见你了,一直没敢认。走近了,才认定是你。”鞠大伟说着,就把车一拐,将车停了,走到何宝来面前,拉着他的手,亲热地说:“宝来,你没怎么变,还是这个头型!”

老杜嘴快,他兴奋地问:“你就是那个大设计师吗?”

鞠大伟点点头,说:“是设计师,不算大设计师。”

这下,何宝来的“同事”们又围拢来瞧稀罕。这时,车里下来一位美女,穿着红色短裙,身材傲然,红色的高跟鞋轻轻敲在石板路上,更显得她妩媚雍容。她娇滴滴地说:“大伟,时间不早了,带这位兄弟去吃顿便饭吧。”

何宝来本想拒绝,但鞠大伟不由分说,将他拉上了车。车到了本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饭店,何宝来走进门,里面优雅的琴声,扑面而来的冷气,令他恍惚身在另一个世界。

这顿饭何宝来吃得战战兢兢,日本三文鱼吃起来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好吃,鞠大伟和女友说着话,他自然听不懂。后来,鞠大伟开车将他送回家。第二天,他照常去天桥下。老杜他们对他昨天吃的什么饭非常感兴趣,听说鞠大伟请他去了五星级酒店,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但何宝来却迷惘地说:“对我这个瞎子来说,五星级酒店也没什么不同啊?无非是环境安静点,冷气开得足一点而已。”

大家哈哈笑。这时,鞠大伟开车来了,他对何宝来说:“刚才去你家里,发现你已经走了。宝来,别在这里干了。跟我干吧,到我那里做事。”

何宝来懵懵懂懂:“去你那里做什么?我除了算命,啥也不会啊。”

鞠大伟笑笑,拍拍何宝来的肩膀。何宝来跟着他上车,半个月后,衣着光鲜的他在天桥下出现。他有了专车,虽然车是普通的比亚迪,大概七八万的样子,但毕竟跟过去相比好得不能再好了。老杜他们很羡慕,好奇地打听他在鞠大伟那里做什么。何宝来说:“还是老本行,给人看相。”

原来,鞠大伟的设计室在最豪华的写字楼“宝田大厦”。那里聚集了几十家大公司和大量高级白领。鞠大伟在自己设计室里又开辟出一个房间,改成“时运室”,何宝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神算子”。说也怪,在天桥下拼命地拉客,也拉不来几个客人。而穿上长袍,拿着竹扇,坐在光洁明亮的办公室里,前面摆上宣纸古砚,都是高学历的高级白领们个个都将何宝来奉若神明。

鞠大伟说,一切要靠包装,靠炒作。他头顶“顶尖设计师”的光环,在饭局上随便说几句夸赞何宝来的话,就等于是给何宝来做了广告。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何宝来从小就学《易经》,这十几年来对玄学确实有些研究,在天桥下饱尝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对顾客的心理把握非常准确,尽量说好话,同时再危言耸听几句,那些心理脆弱的白领们自然乖乖地掏钱包了。

如今,鞠大伟在何宝来身上投的钱还没赚回来,他又给何宝来配了车和专职司机。他对宝来真是好,好到让人嫉妒的程度。老杜他们对何宝来说:“你小子真是幸运,交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以后,你跟人家好好干吧,千万别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何宝来一个劲地点头。他的命运从近似乞丐到了衣着光鲜受人尊敬的“神算”,这一切都拜鞠大伟所赐。大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天,大伟说:“宝来,你现在还孑然一身。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该找个媳妇,生个儿子,为何家传宗接代了。”

何宝来羞涩地笑,他说:“我觉得贺敏蛮好!”

鞠大伟吸了口凉气:“你可真会挑啊。”

何宝来吃惊地问:“怎么了?”

鞠大伟叹口气说:“没什么,有机会,我跟她说说吧。”

三、鞠大伟的秘密

贺敏是鞠大伟的管家,她又是前台又是通联,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她性格开朗,为人和善,常常是人还没到,爽朗的笑声就传来了。何宝来刚搬进来时,贺敏忙着操持打理他的办公室,还带他熟悉环境。办公室的桌椅摆放和笔墨纸砚的具体位置等,都是她手把手地教何宝来认知的。从小到大,何宝来都没有和异性这么亲密地接触过,他不知道贺敏的模样,但在他心里,贺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然而他不知道,贺敏是鞠大伟的女友。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妖艳的女人,是鞠大伟的情人田宝宝。贺敏相貌平平,但为人机敏,善于交际。鞠大伟刚回国时,虽然顶着“海归”的光环,但得到的机会却不多。贺敏帮他筹划一切,慢慢地打开了局面。鞠大伟越来越成功,还没有结婚的他自然成了“钻石王老五”。在一次聚会上,他和田宝宝相识。田宝宝的父亲是田副市长,她本人也是名建筑设计师。“凤凰大厦”的设计本来就倾斜于她,但她却鼎力推荐鞠大伟。最后,由他们俩一起担纲设计。

毫无疑问,对现在的鞠大伟来说,田宝宝更有利于自己以后的发展。田宝宝既漂亮又有能力,家境更是非同一般,这样的女人可谓万里挑一,因此,他的情感天平越来越向田宝宝那里倾斜。而贺敏逐渐成了他的心病:如何跟她提分手的事呢?

何宝来喜欢上了贺敏,他是个残疾人,贺敏再怎么着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但是,贺敏心软,怜悯何宝来,因此对他颇为照顾,以至于让何宝来产生了幻想……

鞠大伟苦苦地思索,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旁边的田宝宝疑惑地说:“真搞不懂,你怎么对何宝来那么好?他不就是你的一个中学同学嘛,中学同学找你帮忙的那么多,也没见你对谁好过。如今,人家都喜欢上你女朋友了,你也不生气,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撮合他们,你可真够可怜的,你到底欠他什么了?”

鞠大伟长叹一声,对她道出了秘密——

初中时,他的未来跟何宝来一样一片黑暗。他成绩一般,考不上重点高中,也掏不起昂贵的择校费。他只能去职高,毕业后可能是个厨师,也可能是个车床工。就在那一年,一件改变他命运的事情到来了。

有一天,学校来了一对美国夫妇。他们在本市考察完福利院后,准备领养一名中国残疾儿童。他们想挑选一名家境贫困自身无力改变困境的对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来到了这所中学。何宝来被挑中了,但他的父母却听信了传言,说美国人把孩子带走是为了搞什么研究,孩子会被肢解,器官泡在玻璃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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