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一天傍晚,锦城医学院女生的一间宿舍里正自发地进行着一场热烈的讨论,讨论的中心议题是“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李华思维敏捷,嗓门大,首先开了第一炮:“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要我说哇,应该是英武、高大、粗线条,没有奶油味,遇事果断、利落,勇往直前,就像高仓健那样!”
张玉快人快语,打断了李华的话:“高仓健?不行不行,早过时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市场经济,有钱才是大哥,有钱才能显示出男子汉的英雄气概;没有钱,高仓健也寸步难行!你们可曾听说过,一分钱难倒了多少英雄好汉!所以我说,大款想多潇洒就有多潇洒,他们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荒谬绝伦!”刘梅一个劲地摇头反对,“是大款就是真正的男子汉?此话差矣!阿巴公可说是家财万贯了吧,可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土财主严监生也算小有家产了吧,临死时却因点了两根灯芯耿耿于怀不能闭眼。这些抱金守银的老抠活得多窝囊、多憋屈,他们也能算真正的男子汉?要我说,水浒里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英雄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
“更不妥了!”宿舍里的女同学一齐反对刘梅的这个高见,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李华,汇款单!”王兰风风火火地撞开宿舍门,右手高扬着一张绿色的汇单,“是我代你签的字,你得付劳务费,请我的客!”
李华感到奇怪,这个月的生活费,妈不是已经汇来了吗,怎么又寄钱来了呢?她接过汇款单一看,嗯,不对,陌生的汇款地址,陌生的汇款人,“王兰,你弄错了,这汇款不是我的,咱们去退给收发室!”
王兰惊愕了:“怎么不是你的?‘锦城医学院药理系李华’,地址准确无误,你的大名也一笔不差,咱们药理系就只你一个李华,不是你还会是谁?”
张玉抢过汇款单一看,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惊叫了起来:“啊,部队寄来的!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条心。我明白了,李华,你狡猾狡猾的,背着我们去找了个兵哥,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华叫苦连天地辩解:“哪有的事?别说咱没超前意识,还没考虑这码子事,就是要考虑,也没想到要在大兵里去找呀!”
众人也认为李华说的是实情,一个当代的大学生,谁会去找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兵哥,所以没往深里去追究。
刘梅挺现实地提议:“管它是谁寄来的,既然钱汇到了你的手里,你就是这笔钱的主人。天赐我财必有用,咱们何不去撮它一顿。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活去!”
全宿舍的女生一齐响应:“对,上山打猎,见者有份!”
李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别人寄钱来,肯定是派了用场的,说不定有什么事呢。咱们可不能把嘴撮到别人的身上去了,要请客,下月家里寄钱来时我准请!”
众人又起哄、打闹了一会儿,见劝不过李华,只得作罢。
李华根据汇款单上的地址,写信寄快件去成都军区驻西藏某部的杨军威同志处,询问这笔汇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久,收到了杨军威的回信,信中详细叙述了他寄这笔钱的原因。
杨军威是驻西藏某部的上尉连长,本欲春节期间回家探亲的,因军务繁忙,把假期推到了夏天。探亲期间,他遇到了本村在省城读大学的青年李华。交谈之中,杨军威了解到李华返校时,也正是自己要返队之际,于是两人约定到时一同出发,可以同行一段路,有一个伴。谁知等杨军威返队之前去邀李华时,李华却摇头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走吧!”
杨军威迷惑不解:“为什么?”
“唉,我不能……这书我不能再读了。”李华将杨军威拉到了屋外,压低了声音说,“你看,这家里,哪里像个家?我父亲早逝,我走了以后,就剩下我娘和小妹。我娘得了个半身不遂的病,整天躺在床上,得要人照顾,治病得花费;小妹呢,读了个初中,成绩挺不错的,却没法再读下去,只得回家挑起了家庭的担子,除了维持家里艰难的生活外,还得含辛茹苦、勤扒苦挣地供我这个大学生。你想想,这容易吗?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一个柔弱的姑娘肩上,实在是太……太残忍了!”
杨军威不由锁紧了眉头,关切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唉,有啥好办法呀?我准备辍学回家,替小妹担起沉重的家庭担子,一边把家里的责任田种好,一边用学到的医学知识给乡亲们看病。当然我还要利用空闲时间继续钻研医学知识,争取把妈的病治好!”
杨军威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李华老弟,你想一想,你好不容易考上医学院,才读了一年的大学,刚刚学了一点基础课就要辍学回家,这对国家、对你个人都是一个损失。你应该把眼光看长远点,咬一下牙关,把剩下的三年挺过去。”
李华苦笑道:“我何尝没有咬牙关?实际上读这一年的大学,我就是咬着牙关挺过来的,我在学校一天三顿吃馒头,只喝点免费菜汤,连咸菜钱也省了,可我再苦再省也不能为家中分半点忧呀!再说馒头也得要钱买呀!读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何尝不想继续读下去?可我不忍心看着我妈、我小妹……”李华的眼圈已经红了。
杨军威忙安慰李华,沉思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个具体问题,可这书无论如何要读下去,不然就太可惜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五百元钱,你拿去先给大妈治病。你和我一起出发,回学校读书去,回头我给你寄生活费。”
李华急忙摆手:“不妥不妥!你当个连长,虽说拿工资,每月能有多少钱?再说,你家也是在农村,家里也不富裕,还靠你攒钱办大事呢,我怎么能让你破费?”
杨军威将五百元钱硬塞到了李华手里,紧攥着李华的手用力地摇着:“别分什么你呀我的,多一个人咬牙关,战胜困难的力量总要大些!就这么定了,男子汉办事洒脱些,别再推辞,完成学业才是大事!”李华感到一股力量从杨军威有力的双手传到了他的全身,他浑身震颤着,一颗灰冷的心被烫得火热。军人的真诚,军人的热情,撼动着李华的心,由不得他拒绝。李华的两眼已经湿润:“我、我听你的!可我……我怎么感谢你?”
杨军威爽朗地笑了:“拿一张大学文凭回来吧,在咱穷山村里,这可是件稀罕宝贝,用你学到的知识,为乡亲们治病!还有,你创造一个奇迹,让大妈重新站起来!”李华“嗯嗯”地直点头,两眼已经模糊了。因要料理家中的一些事,李华晚了两天才离家返校,未能和杨军威同行。
杨军威回到部队后,立即到邮局给李华寄去了三百元的生活费。邮局工作人员接过汇款单一看,指出“收款人地址”一栏里填写的“天府医学院”地址不详,无法投递。杨军威接过汇款单,就在“天府”的后面加了“锦城”两个字,因天府医学院的地址就在锦城。谁知是芝麻掉在了针眼里,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锦城除了有一个“天府医学院”外,还有个“锦城医学院”,而锦城医学院也有个药理系,药理系也凑巧有个叫李华的学生,只不过这个李华是个女生,于是这三百元钱就阴差阳错地寄到了锦城医学院李华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