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件事想问你，总是怕不妥当。”
我浅浅的笑，“逸哥哥，你可是皇上，这么谨慎，不怕川哥哥笑话你么？”
“之前——那袁兆阳假扮二哥的时候，”梓逸并没有理会我的揶揄，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若不是坚信二哥已经不在了，朕几乎看不出破绽，你是怎么识破的？”
我一怔，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件事，微微垂了头，斟酌着该怎么答。
不过在梓逸眼里，却以为我是不愿提起，“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逸哥哥，当日，我曾经问他，打算立谁为后，”我转身看他，欣然道，“川哥哥从没打算立我为后，你知道的。”
梓逸点头，并不多问。
“但是，”我却没有停下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川哥哥，最后那么问，不过是想做一个决定罢了。”
梓逸此时表现了意外，“哦？”
“到处都是破绽，端看愿不愿意去发现了，当我挣扎着跳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愚昧的近乎可笑，”我有些苦涩的扯了一下嘴角，“从一开始，还记得那封信么？画了皇室纹样封口的那封。”
见梓逸点头，我道，“尽管你从来没有问起，但你一定知道，那里面是有一页信笺的，只是后来它自己烧掉了，什么都没剩下。”
“是磷粉，”梓逸倒是明白原因，“为了防止秘密外泄，绝密信都是用撒过磷粉的纸。”
我紧接着问：“逸哥哥，如果是你，给芫儿这样一封信，你会用这种纸么？”
“不会——”梓逸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是啊，二哥自然更加不会。”
不错，虽然川哥哥以前常与我传递这样的信，却绝不会用这种纸，并非怕泄密与否，只是会担心不知情的我伤到手。而我那夜接到的那封信里面，不过是一句问候，现在想想，实在是欲盖弥彰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说你把我从仁寿宫拉回来的时候，我还尚有疑惑，后来乔静云的出现，以及她要带致凡出宫的事，彻底迷惑了我，于是我着急了，我糊涂了，所以——”我无疑是懊悔的，垂下眼睛，“所以那夜我去了乾元宫，惹了那么大的事，还差点把二哥拖下水。”
“可惜，为了致凡，不能把她怎么样，”梓逸轻声安慰着我，“芫儿，你不必自责，其实并不怪你，乾元宫哪是那么轻易能进去的，自然是有人事先安排，支走了门口的人。”
我并不能释然，“可是，毕竟是因为我吸引了侍卫们，才让小喜有机可乘。”
“再后来，他问我肯不肯帮他，”此时，我已缓缓的落下泪来，“他竟然这样问我，川哥哥怎么会这样问，这样为难了我来对付你，可是当时，我满心都被一个活生生的他撑满了，根本就想不到这些。”
梓逸连忙拥了我的肩膀，“好了芫儿，不说了， 不想了。”
“逸哥哥，”我倔强的不肯停下来，“那一段日子，有人冲锋陷阵的送死，有人旁敲侧击的铺垫，关键时候还有人故意放消息给我，这是一个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却又恰到好处的局，一个几近完美的局。”
“芫儿——”梓逸的眼中满溢了心痛，“是逸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我看着他，好一会才道：“逸哥哥，其实你来皇陵根本没有什么事务要办，是不是？”
梓逸并没有犹豫，也没有隐瞒，“是。”
“只是想带你来看看二哥，”他转过头去看梓川的灵位，“趁着他还在。”
我呆在当场，原来是这样，川哥哥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他的陵寝想必已经造好，是该迁过去了，一旦他的棺椁离开这里，在这玄武殿中剩下的，也就仅仅是一块灵位，与宫中的，太庙中的，再无分别。
“什么时候？”我终于低声的问出口，我知道我不该问，迁陵的时辰和陵寝的地点一般绝密，都是万万不可告人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上路的时间。
梓逸小心的看着我的表情，答道：“明日。”
并没有再流泪，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心里感激梓逸能带我来，我知道川哥哥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转过身，我走近几步，对着那牌位，也对着这整个玄武殿上下，告诉他，“川哥哥，逸哥哥把江山和芫儿都照顾的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片刻，我回转身子，上前拉了梓逸的手臂，“逸哥哥，我们走罢。”
梓逸再一次深深的看我，并没有说什么，带着我离开。
“芫儿，”慢慢走在皇陵里面的青石路上，梓逸打破了沉默，有些艰难的问了我一个问题，“有许多事，你为什么不问？”
我不知道梓逸是指哪一桩，只是明白大凡让他为难的，不是我，便是潇玥，于是我只是微微的弯了嘴角，“我为什么要问。”
“好像朕总是有许多问题问你，”梓逸带了几分自嘲，“你这样说，倒显得朕小气起来。”
我停下脚步，仰起头看他，“逸哥哥，你问我，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梓逸一怔，随即郑重的点头。
“所以——”我缓缓的笑了，“我不问，也是因为我爱你。”
再一次离开这一片肃穆之地，这一次，我没有再回头，因为这一段路，有梓逸陪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走过。
回来的时候一路缓慢，梓逸不顾常远和几个侍卫的阻拦，让马车尽选了些山清水秀的村落山林蜿蜒而行，并不遥远的皇陵，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回到京城。
“好像许多年没有这样看过风景了。”
眼看着瞧见城门了，梓逸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说什么呢，这才几年的光景，便说的这样老气横秋的，”我微微的笑他，知道这几年我们也是被太多事绊住了手脚，遮蔽了眼睛，还是忍不住道，“不过现在不同往日了，也没几个人跟着，就敢这么跑去看风景，也不怕折杀了看风景的心情。”
“是折杀了你看风景的心情罢？”梓逸朗声笑，“这就叫有福享不得么？”
我气他的不在意，佯怒的不理会他，梓逸这才收了玩笑，“芫儿，朕是那种没分寸的人么？西边这一线，朕常来常走，总是熟悉些，不然，就算朕不怕，也不能带着你胡闹。”
梓逸这么解释，我自然没话说了，与他闲聊了没几句，就见环佩掀了帘子，把身子从车外侧挪了进来，我知道这是进了城，她的身份是不宜招摇过市的。
“到哪了？”梓逸突然问她。
环佩低声答：“回皇上，前头就是新武大街。”
梓逸听了看看我，我则没吭声，我家就在新武大街上，并不算很热闹，却是众多朝廷官员的家居处所，外头的人一定想不到，这样一架算不上多华丽的马车里，坐着当朝帝王和淑妃罢，家里人更是想不到我和梓逸此时会从门前路过。
算起来，上一次回家还是二哥成亲的时候，匆匆的前去贺喜，露了一面，都没顾上说几句话，就回宫了。元年那年省亲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纠结于往事，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现在想起来，哪里是省亲，还不够叫家里人担心的。
把轿帘掀起一道缝朝外窥着，刚好看见路过了我家别院，忍不住红了眼圈，怕被梓逸看见，也不敢回头，只是有点哀怨的嗫嚅，“小时候任性，不爱被爹娘和姨娘们管着，觉得能住在别院便是自由，爹娘也都依着我，现在分别了，才懂得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