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相公。”梁尔明在廉希宪面前,一直都是很恭谨的,“您以为,圣上那一边……”
廉希宪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梁大人还是性急了呀。不用担心。”
梁尔明见廉希宪如此轻松说话,心才放下一半来。他知道,郦君玉是廉希宪一力选中的新科会元,郦君玉与他的关系,只怕比自己与郦君玉的关系还要密切一些。但是这么晚了,还没有消息,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但是,这么长时间……”
“时间越长,就越不用担心。圣上心胸,非我们能够臆测。”廉希宪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
同样是官场打滚的人,梁尔明虽然方正一些,却也不是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郦君玉今日说话太急,已经将皇帝狠狠得罪了。如果不让皇帝有机会找回场子,那么今后郦君玉可能要吃更大的哑巴亏。自己也曾经狠狠得罪过皇帝,有这些方面的经验。心放下来,笑着说道:“这事情也真凑巧。”
廉希宪微微一笑。这事情在梁尔明看来当然是凑巧之极的,但是廉希宪却不这样认为。世界上是有巧合,但是这事情也实在太巧合了一点,巧得不能让人相信。那只小狐狸……嗅觉够敏锐的,居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躲过这一劫。虽然,娶个郡主做妻子,在常人看来不是什么劫难。
这小狐狸敏锐的猜测到皇帝将要给自己赐婚;而且赐婚的对象,一定是昭华郡主;他知道娶了昭华郡主会给自己政治生命带来种种变数,于是先下手为强,先请人去梁府提亲。而梁尔明一定不会拒绝。
撇开郦君玉的种种小心眼不论,这人,倒还是个天生的当官材料,能够将皇帝的意思把握的如此清楚。但是,他居然当面抗旨,对着皇帝的脸面说皇帝之非,将自己的命运押在皇帝的心胸上,这又透露出政治上的幼稚了。难道这小狐狸……廉希宪想着,有些迷糊。这个天子门生,到底是糊涂呢,还是聪明?还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想不明白。看起来还是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呀。难道自己看错人了?
廉希宪当然想不到,郦君玉有如此冲动的举动原因是什么。他有些疲惫的想,或者,我该提点他一下,为人臣者该如何与君王对话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人有才干的,可不能因为一些细节问题给毁了。
收起手中的公务,见梁尔明还是有些担忧的神色,忍不住又淡淡笑道:“皇上是明君,你这个女婿,四王爷抢不走的,你放心。”话里有些取笑的意思,他与梁尔明交往一向平淡,今日这样的一句话,已经是破天荒了。也许是因为今日心情好吧。
梁尔明听廉希宪如此说话,心里倒是一震,廉相公与自己交往一向平淡,都只是公事上的一些来往,为何今日会这样说话?说话更加小心谨慎了:“虽然下官方才也与皇上有戏语,然而一切还听凭皇上做主。”
廉希宪见他急忙撇清,不由一笑。两个时辰前,皇帝召见了梁尔明,直问商侍郎前来提亲一事。梁尔明居然直言告诉皇上:“下官以为,女儿之事,也需听听女儿意见。方才商侍郎来提亲,下官也曾派人询问小女,小女已然心许。”
皇帝自然是哭笑不得,哪里有宰相家女儿自己选婿的道理!见皇帝有斥责的神色,梁尔明急忙说话:“小女熟悉文字,可从文字中略窥作者人品前途。去岁冬天,臣曾将数十卷举子文字交付小女,要小女断定其今科前程如何,结果今岁科考揭榜,小女的判断虽略有参差,但是大致情况却是仿佛。”
这话一出,皇帝与自己都是大惊。皇帝说道:“如此说来,卿家爱女,只怕是一个惊世才女了。朕却想试试。卿家言过其实了吧?却不知她如何评判今科状元文章?”
梁尔明只是老老实实说话:“女儿家随口议论,闻于天子之耳,只怕不雅。”
铁骑笑,道:“但说不妨。”
梁尔明说道:“小女对今科状元有两段议论。一是听闻今科状元为救人一事耽误考试,随口议论说‘不意重见前贤遗风’。二是见到了今科状元新出的书籍《中华简史》,翻阅之后赞叹道;‘今科状元,果然有见地,有丘壑。虽然只是一部简史,许多议论,都是发前人之所未发,却又自有本原,竟是深得孔圣之心了,可称为字字珠玑。这标点符号一法,设想之妙,令人叹绝。才干既高,却不知其心志如何,见其用词用笔,有兵行险招之嫌。’”
此话一回,皇帝也不由眼角一跳。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家的话么?从一本书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如果不是知道梁尔明为人中正,他简直怀疑这是梁尔明自己的言语了。
果然,皇帝忍不住笑道:“妙,妙!没有想到梁卿家的女儿亦是如此妙人。有兵行险招之嫌,不知心志如何?朕倒有个主意,要给卿家女儿试试这郦君玉心志如何。如果卿家女儿所看重的人,心志并不如何坚定,这婚事亦可作罢了。”
皇帝这样说话,梁尔明自然只有遵旨。
于是,梁尔明也留在了政事堂。但是他实在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对他女儿的婚事感兴趣起来,一肚子纳闷。廉希宪当下简要地将事情说了。梁尔明这才知道事情经过,于是有了一肚子担心。
梁尔明还要说话,却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圣上口谕,梁尔明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