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甫少华到底还不是普通的佣工。他的心底,还有一股火在燃烧——那就是:去安南,救父亲!当然,如果能为家里的冤狱平反,那自是更好。
可是,没有机会。
两人主动要求住到这祠堂里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毗邻田野,不与人家接壤。这样,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就可以悄悄起床,去野地里练武,发泄一身的气力与愤懑。皇甫少华的武艺本来就不错,一年来与熊浩相互切磋,又长进不少。现在,皇甫少华对于自己,唯一没有信心的,就是兵法。熊浩知晓兵法,但是所学,其实比皇甫少华还要略逊一筹。两人虽然暮夜切磋讨论,却也进步无多。
皇甫少华知道,自己所学,完全来自父亲。父亲如此兵学大家,还失陷在安南,那么依照自己的水平,即使有带兵去安南的机会,估计也讨不得好来。所以,他急切地想要找一个兵学大家,做自己的先生,学一些父亲地方学不到的招数。
今日竟然听到了一个说书先生,在一个极其普通的战例里,表现出非常高明的兵法见识,皇甫少华如何不激动?又差点失态了。幸好熊浩提醒。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先生却又被请去吃饭;皇甫少华与熊浩也只好按捺住性情,先自己打火做饭。一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四只耳朵老竖起来,听祠堂门外的声音。可是人越性急的时候,越是等不到自己要等的人和事。一直熬到二更时分,才有长工扶着醉醺醺的说书先生回来。满身酒气,半醉半醒,哪里说得上话?服侍那先生上床,才说了两句家乡籍贯等闲话,那先生早已沉沉睡去。却留下可怜的两兄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两人终于有了几分睡意;确又听见那隔壁房子里先生起床呕吐的声音。两人一激灵起来,跑到隔壁,却果然看见那先生呕吐的一塌糊涂。当下一个烧水一个扫地,服侍这先生醒酒;那先生却迷迷糊糊,说不上两句话,又开始没天没地地呕吐,皇甫少华猝不及防,倒是被吐了一身污秽。强自忍住心中的厌烦感,将先生服侍妥当让他重新睡着,两人才来得及收拾自己。这一折腾,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先生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而此时,皇甫少华已经将他的衣服浆洗干净烘干送了过来。熊浩也送上了新熬好的小米粥。那先生见两人如此殷勤,未免有些诧异,也有些歉意,于是吃着粥,三人一起说起闲话来。
这先生原来也是湖广人氏。去岁饥荒,辗转漂流到了两浙,心想天子脚下谋生总稍微容易一些。谁知道自己竟然白白读了那么几年书,连作一个账房先生的能耐也没有。太下贱的活计又不愿做,身份稍微高一点的活计又找不着,很长时间内就是靠人家的施舍过日子,就这么半饥半饱地挨着。
今年夏天到了明州地面。因听说这明州大户康家窑场扩建,正要招能绘画的人来做工,便去碰运气。到地方才知道,原来这康家生意规模大,付的工钱也非常优厚,所以不少落魄的读书人都放下架子来竞争这个活计。自己会的那两笔画,算得了什么?当然落选了,只混了两顿饭而已。夜里睡康家的窑场棚屋里,天热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与一群工匠说闲话。因为读了两天书,肚子里也有一些货色,吹起牛来有的是本钱,倒把那一群没有什么见识的工匠唬得一愣一愣的。说生动了,附近几个棚屋里的工匠都窜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