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很香。幽绿的液体在靛青色的酒杯里晃荡着,自己还隐约可以分辨出自己的倒影。孟丽君啊孟丽君,你果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如果将脸上的草汁全数清洗掉,换回一身女装,那也该是祸国殃民的材料吧?
可惜,纵使是天生丽质,转瞬也将归于尘土。
昙花之美,只美在一瞬。也许只因为昙花之开一瞬,所以它的美丽,才如此动人心魄?
见孟丽君迟疑不动手,宣旨太监不由感到非常不耐烦。这种事情,以前也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眼前这个花朵一样的少年状元,虽然没有做出一般人的那种哭哭啼啼声嘶力竭的神态,但是下手如此迟缓,一定是贪生畏死,不肯自尽了。不是什么难题,自己这些人帮一把手就是——回旨晚了,说不定皇上要怪罪。当下冲两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两个手下心领神会,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郦君玉夹在位置的中间;自己微笑上前,说道:“郦大人,咱家本也无意为难大人,无奈圣意如此,咱家也不敢违抗。咱家今日送大人一程,大人不要怨恨咱家才是。”闪电般伸手,抢夺过郦君玉手中的酒杯——而几乎同时,两边两个太监,已经将郦君玉两只手臂,紧紧抓住。
宣旨太监熟练的将郦君玉的下颚往下一扳,就要将毒酒灌下。
孟丽君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死了也就死了,没有想到死相还这么难看——不过,下颚被人扳开,她的笑容,也极其诡异。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毒酒,顺喉而下。
却正在这时,门,被人撞开了!一道劲风,扑了进来!寒芒闪过,酒杯,碎成了粉末!酒液,撒了宣旨太监一手!
“不许动手!”片刻之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太孙的声音。孟丽君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如鹏,是你?”李玉飞让开了一步,说道:“是皇太孙殿下命我出手。”在他身后,就是一脸急切的铁穆:“明堂!没有伤着你吧?”
孟丽君心中感动,跪下,大礼参拜:“郦君玉谢殿下。”
见廉希宪无奈离去,李玉飞就知道情况不好。连廉希宪都无法令皇帝改变主意,那又当如何?听凭皇甫少华闯宫尽最后一份力量,而自己,却来到郦君玉的软禁之处,悄悄守候。没有想到,却看见,郦君玉的面前,摆着酒杯。两边的三个太监,却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态。当下立即派人寻找铁穆,而自己,就一直守在这个小房子的门口。
铁穆命郦君玉起身,淡淡扫了身周的三个太监一眼:“郦大人是状元身份,就容得你们这般无礼?要知道郦大人是皇上的爱臣,皇上岂会自毁栋梁?这般假传圣旨,定然是你们这帮恶奴的主意。孤岂能容你等?”
三个太监听铁穆这等淡淡说来,话语里自有一番寒意,当下不由心胆欲裂。急忙跪下,当首的宣旨太监就直喊:“殿下宽宥啊,这实不是我等主意,我们这些废人,就是有十三个胆子也不敢毒害状元啊……实在是皇上的旨意,我们不敢违抗啊……”
“大胆,哪里有什么圣上旨意?如若真有圣上旨意,孤岂敢抗旨不遵?”铁穆冷冷一笑,对身边的侍卫说道:“这等奴才,留着何用?还不快快杀了?”
可怜三个太监,片刻之前还耀武扬威,片刻之后却尿湿了裤子,瘫倒在地。自有铁穆的心腹侍卫上来,将三个软在地上的家伙拉出去。铁穆看着三个奴才张口欲叫,便冷冷吩咐:“先将他们嘴巴堵上,免得谣言四起,惊了众人。”
李玉飞心中到底有些不忍,转过头去。孟丽君见此情景,微微动了动嘴巴,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这三个太监除了狐假虎威之外,也没有大恶。但是——铁穆与他皇祖父的对抗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如果传出,让人知道皇帝与皇嗣不和,绝非国家之幸。
为了国家,个人的生命可以看作蝼蚁;为了自己的心腹臣子,奴才的生命可以当作蝼蚁;为了自己,别人的生命可以当作蝼蚁!
自己与皇太孙,本质上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可以打着国家旗号打着大业旗号或者打着别的旗号践踏生命的人……这样想着,孟丽君的心,再一次痛苦的蜷缩在一起。可是,孟丽君的人,却挺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