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奇笑道:“兄长这话,却是缺乏思量了。人穷思变。太平年月还好,现在这样饥荒年月,却有多少孤儿寡妇,日子难熬?现在族长如若放出话来,放任她们改嫁,她们感激都还来不及,却怎么会来笑话兄长?族里或者有些不懂事的人要说话,兄长只消告诉他们,让他们担负起这些孤儿寡妇的生计来,他们保交口称赞兄长英明!”
黄天文这才略略解开一些愁色,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行动罢。”
……
江寒风盯着这个黄天文:“听说,你昨天动员你村庄里的寡妇改嫁?”
黄天文身子一个哆嗦,好半日才瑟瑟索索道:“大人明鉴……”
“你可知道,这寡妇守节,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如今却劝说寡妇改嫁,这传扬出去,却叫本县如何教化百姓!”
黄天文不敢回答。
江寒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真是本县最大的丑事!你昨日还告诉说这连小翠之事,败坏你村庄风气;如今你这等行为,却比连小翠之事,更为严重!你叫本官如何是好!”
黄天文听江大人口气,似乎有些松动,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嗫嚅道:“大人……”
正在这时,却听见公堂下面有人说话:“大人此话差矣!生员有禀!”
黄天文听那熟悉的声音,不由身子一振,这黄天奇,他可是生员,他帮自己说话,或者还有些指望!
黄天奇上堂来,江寒风自然叫人安设了椅子叫他坐下:“黄生员,这话怎么说?”
黄天奇侃侃而谈:“大人方才说:寡妇守节,是天经地义之事。却不知这守节之说,乃是前朝的腐儒,编撰了出来,哄骗这愚夫愚妇的。”
江寒风道:“黄生员这话,好生突兀。”
黄天奇道:“大人当知,孔圣人说过一句话:食色性也。这食色两事,乃是人之天性。这寡妇守节,却是要扼杀人的天性。这岂不是与孔圣人的话背道而驰?而纵观历史,寡妇再嫁,不胜枚举。娶再嫁之女为妻,人亦不以为耻。前朝还有贤明太后是再嫁出身,难道这也是前朝耻辱?前朝腐儒,程朱之流,真害人多矣!”
江寒风目瞪口呆,好久才突然哈哈大笑,道:“黄生员一番话,却叫本官茅塞顿开。好,既然如此,黄天文,本官赦你无罪!”
黄天文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江寒风又道:“既然如此,这食色性也,寡妇再嫁,也是情理之中。那连小翠与曾阿牛,做此丑事,也是出自人之天性。本官想要从轻处理,你黄家庄人,有没有不同意见?”
黄天文这才明白,自己还是落入这县令大人的彀中。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唯唯诺诺,听大人吩咐。
江寒风将众人都带上来,说道:“连小翠、曾阿牛,做这等丑事,本该重罚。但是现在有黄族长求情,黄生员说理,本官决定,不予追究。念连小翠生活不易,现就宣判,令连小翠嫁与曾阿牛为妻,立即成婚,你们二人,可有意见?”
听县令大人如此吩咐,连小翠、曾阿牛两人简直像做梦!当下急忙谢恩。江寒风又训斥了那些好事的士兵一顿,每人责罚了几个大板。这些军汉,见兄弟大事变小事,小事变好事,都乐弯了嘴,自己受了一点罚,也根本不放在心上了。江寒风处理完毕,将这些军人,全都送还给熊浩。熊浩自然另有军法处罚,不提。
三日之后,孟丽君发布了一个公告——《劝嫁书》。其实内容也没有什么,就是劝说青年、中年寡妇,大胆改嫁。如若要改嫁,不需要向官府报备。
这份公告,在河北掀起轩然大波。嘲笑的,攻讦的,也有不少。但是郦大人已经成为河北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兼神仙,这些嘲笑与攻讦的声音,终于慢慢消退下去了。
何况,这河北连年战乱,寡妇实在不少,青年寡妇中年寡妇,占据其中很大比重;而蒙古人经常来打草谷,也掳走不少年轻妇女,鳏夫也不少。寡妇鳏夫多了,这个公告一出,又说不需要向官府报备,这心动的人,就渐渐多了。
更何况,这饥荒年月,人人都想要得到个正经家庭,有个男人女人做自己依靠。于是,一两对,三四对,不声不响改嫁的妇女,渐渐多起来了。
时间到了初夏,荣兰与淳于镇来到河北。他们进门的时候,孟丽君正和依语看一份数据——这河北,十之七八的青年寡妇,都选择了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