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看了廖烟波半日,才突然笑了起来:“很好,很好。我一直以为你也是细作,你也是那种什么都懂得的细作……现在看来,你居然不是那种最可恶的细作!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得!”
“奴婢只懂得,在皇后宫中的时候,你对我最好!所以,皇后要派人跟着你的时候,我就报名了!凝秀姐姐,我怎么会是细作呢?……姐姐,你到底怎么打算?如若要走,得赶快做好准备!可汗的印玺,表明皇子身份的东西,都要带着!”
“城都破了,还要什么印玺呢?可汗会在乎这样的东西吗?”昭华的眼睛,透露出一种超然的冷淡,“至于孩子的身份证明,也不需要带着……让孩子成为一个普通人吧,你帮我说,去求求皇上!”
廖烟波看着直喘息的昭华,真感觉到了一种透心的凉意:“公主,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你自己去与皇上说可好?”
昭华再次抱过孩子,在孩子粉嫩的小脸上再亲了一口——但是孩子却依旧在睡觉,根本不知道现在正发生什么——将孩子交给廖烟波,说道:“你带着孩子,如若他们来了,就跟他们走;如若他们不来,那就——杀了孩子!不能让孩子做人家的俘虏!”
廖烟波听她如此吩咐,不由大惊,说道:“公主,那你呢?”
“我?”昭华冷静的微笑了:“蒙古现在成了这个模样,我必须给帖木尔一个交代,不是吗?”
“公主!”
杂乱的声音从宫殿外传来,一个将军快步冲进:“皇后,皇子,请跟随末将从后面走!我们先去……”
话音还没有落,却看见宫殿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汉人!
身上没有盔甲,只是普通的书生衣装;脸上似乎有些着急的神色,但是眼睛里,却是一片淡然!
他快步进了宫殿——那将军不由大为紧张,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书生却不理睬,朝昭华跪下道:“公主,请跟我走!”
廖烟波松了一口气,救星,总算来了!
“铮”的一声,昭华拔出了短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众人大惊。
昭华冷冷下令:“请带我的孩子与我的宫女走。至于我,不走!我必须留在这里,等最后一刻!”
那书生看了昭华片刻,终于站起来道:“好,我走!”
“记住——告诉皇帝,不要用这个孩子!”
书生抱过孩子,带着廖烟波,已经走远;听最后一句话,回头说道:“公主,此事,还需要皇上定夺。”
昭华见那人走远,浑身的力气就象全数被抽走了一样——好久,才对面前目瞪口呆的将军说:“事情就这样安排。你去吧。告诉大家,如若家中还有牵挂的,那就投降吧。不过察八儿那样脾气,投降之后能否保全性命,也是未知。”
将军再次看了昭华一眼,终于走了出去。
昭华挥手,所有的蒙古宫女都退了出去——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了,该跑的都跑了。
除下头盔,解下盔甲。擦去脸上手上沾染的血迹与灰尘。穿上我的新嫁衣,那是汉人的服饰——三年了,一直未曾再穿——缓缓在铜镜前坐下,镜子里,显示的是我那如花的容颜。
虽然有大漠的风霜,虽然有岁月的磨砺;但是我依旧是最美丽的——皇后啊,蒙古的皇后。
帖木尔,你不知道,我一直想,想做你真正的妻子。可惜,我却一直在设计你,在陷害你,终于,亲手将你送上那生死未知的征程。
直到今天,我居然亲手,亲手将你的城市,你的政权,送给那个野心勃勃的察八儿。
最后一刻,我想保住你的儿子,却被告知,我们的儿子,还是要走我的老路。
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面目继续活下去呢?
既然这样,就让我死吧,死在这座宫殿里,死在你我一起建造的宫殿里。
让我,为了留下一点名声;让我,为这个草原,留下一个不屈的故事。
挽上云鬓,点上胭脂;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奔进来了!
一群人!
最后的时刻到了。
没有震惊,没有慌乱。心中是一种解放的快感。轻轻拿起短剑,是这把短剑,将帖木尔送上不归路——我,也用这把短剑了结自己。
短剑,搁上了脖子。
却听见廖烟波的声音:“公主!”
昭华一怔,剑垂了下来!
……香香闭目等死的时候,却听见周围发出一阵欢呼声——然后,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软软的垂了下去!
香香睁开眼睛,却看见,城头上,站着一个将军,掂弓搭箭,对准自己周围的敌兵!
周围的敌兵,竟然抱头鼠窜!
四周似乎就此静止。空气似乎就此凝固。
香香仰起头,痴痴地看着那个将军——感谢天神,你果然听到了我的祷告——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果然像天神一般,出现在城头之上……
但是香香的天神,却似乎没有发觉察香香的异样,挥手,简洁而果断的下令:“杀!”
……冲进来的是廖烟波:“他们来了!公主,我不走了,你也不用死了!”
“他们来了?”昭华的眼睛,似乎有些迷惘,“他们来了?”
“是啊,他们来了!援兵来了!这城,一定可以抢回来!公主,你没有对不起可汗!”
那个书生打扮的汉人走进来了,将孩子轻轻的放回在摇篮里。然后,再次出去,就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昭华疲惫的一笑……然后,她对廖烟波说:“你先守一会吧,我去睡一会。”
然后,她绕过地上那把短剑,衣服也没有脱下就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她就响起了轻微的、均匀的鼾声。
廖烟波拿起短剑,凝视了一会,将它收回剑鞘;注视着公主那平静的睡脸,不由痴痴的笑了。
公主真像一朵睡莲花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