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廉希宪的声音,异常诚恳:“郦君玉虽然只是一介书生,然而在临安一年,办学办报,收留妇女儿童,已经有了很大的名声。更何况……今年科考揭榜的时候,是您亲口定郦君玉为状元,并刊刻郦君玉事迹散发各地……”
“朕真真无有识人之明。”铁骑长长叹息了一声,“还记得当年,你与我的那一番对话吗?你告诉我说:郦君玉此人,只可为军师,不可为贤相……没有想到,你当年的判断是对的……此人只可为军师,不可为贤相!”
廉希宪不明白:“臣愚昧。”
“卿家可知道前一阵的事情么?卿家可知道,整件事情的后面,是谁在充当军师,将大元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铁骑薄薄的嘴唇抿紧了:“是你的得意门生,是朕亲口褒奖的一代状元!嘿嘿,果然是绝代军师!”
廉希宪的脸色变了。他重重磕头:“臣无识人之明,陛下治罪。”
“治罪治罪,朕亦无识人之明,卿家何罪之有!”铁骑重重叹息,“虽然老四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已经记住这次教训了……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手中无权的六品小吏,尚且可以将临安搅得个天翻地覆,倘若日后有权,又怎生得了?更何况,他于穆儿,有救命之恩,穆儿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我又怎生放心得下!”
廉希宪默默不语。
铁骑顿了一顿,将话继续下去:“宁可叫天下人笑话我无有见识,宁可叫后来人笑话我多疑错杀栋梁之材,朕有生之年,定然要将这个人这件事情,安排妥当!”
廉希宪再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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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他如果知道消息,他会来救我吗?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似乎是给自己打气,孟丽君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但是即使是这样,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太孙殿下,也许不会为自己去向祖父求情……尽管他手握重权,尽管他也相信自己,但是太孙,他必须以大局为重。为了一个小小的谋臣,与自己的皇祖父破脸,实在不是合算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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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丽君当然也不知道,当她想到皇太孙殿下的时候,皇太孙殿下刚刚得到了郦君玉被皇祖父宣进皇宫的消息。
李求福报告消息的时候,铁穆还没有起床;皇甫长华却已经起来了,默默为他准备洗漱用品。
听李求福隔着床帘的报告,铁穆头脑里还有着朦胧的睡意;但是听李求福说到“郦君玉”三个字的时候,铁穆身上的冷汗唰就冒出来了。急忙下床,下人甚至帮扶不及,铁穆一迭声催促,一个胆怯的宫女,甚至给他穿反了褂子。
铁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见自己的太孙妃默默注视着自己,眼睛里,竟然是不能掩饰的惶急。不由心中一软,说道:“你放心,我到皇祖父面前据理力争,皇祖父并非不可理喻之人……”
皇甫长华听得他安慰,眼角也不禁有晶莹之意,说道:“我皇甫家能有今日,郦先生功不可没。如今他有事,妾却无有相助之力……”
“你放心。郦君玉也是孤所看重之人,孤断断不容许他有事。”铁穆好不容易等下人们将他一身安置妥帖,立即大踏步出门,回头对皇甫长华道:“你且等着,不会有坏消息的。”
但是铁穆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影——自己的父亲,福王殿下。昨天除夕,福王与王妃都停留在东宫里。“不许去。”福王的话很简短,却很有力。
“父王万安……不过父王,为什么?”铁穆的声音里,不能掩饰的,是激动。
“龙有逆鳞。孩儿,你不知道,你父王与郦君玉,都是揭了你皇祖父的逆鳞了。你父王也就罢了,到底是你皇祖父的亲生儿子。但是,你皇祖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郦君玉。如果你力保郦君玉,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皇祖父连你的恨上了……”福王的声音有几分缥缈,“眼下形势非常微妙。如果你再与皇祖父相争,那么很可能将隐藏着的矛盾就激发出来……孩儿,眼下,你皇祖父是在让着我们父子啊。你这样一再逼迫,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我们这个朝廷,眼下却是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
“可是,这明显就是一个冤假错案,郦君玉,绝对不可能是什么……”
“是的,你知道,父王知道,你皇祖父也知道。但是你皇祖父需要这个借口。而且,孩儿,你没有发觉么?郦君玉,他不是普通的人才啊。你不见得能够驾驭他……”
“郦君玉,对儿臣,是非常忠心的;孤若连一个心腹之人都不能保全,那将来何以服众?”
“他眼下对你忠心,那当然不假。但是,穆儿,你必须想想将来……你皇祖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啊……郦君玉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能保证他将来不恃宠而骄?你能保证永远都可以将他驾驭在自己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人能耐,却是你我不能想象的啊……”福王没有将话继续下去,只重重甩下了一句话:“如果你胆敢任意妄为,你,永远不是我儿子。”
福王转身而去,将铁穆一个人留在猎猎的风口里。
寒风凄骨。
铁穆默默站在那里,竟然不知再做些什么。
身后,传来皇甫长华凄厉的叫声:“福王殿下!”
但是,福王根本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