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回来自己家了,千万不要生分客气!”宋玥热情四溢地泡热茶,拿水果,忙得手脚不停。
“你也才回来,别忙了,坐会儿吧。”郝中明拉着宋玥坐下,尽是甜蜜恩爱相。
郝思嘉朝他们一笑,慢悠悠地剥开宋玥递上的橘子,可这举动却立即引来傅盛朗和郝天杰的连番阻止。
“你都发烧了,别吃冷的!”
“就是,橘子还上火。”
宋玥一听便敛了笑,忧心地看看郝思嘉,又看向郝中明,“怎么不告诉我嘉嘉病了?嘉嘉你等等,阿姨去给你冲姜茶。姜茶祛寒,对感冒特别好。”
“不麻烦的,宋阿姨。”郝思嘉语速缓慢,声音也绵软,听得郝忻煜在自己房间里直翻白眼。
想折腾我妈妈你就说啊!装什么病!恶心!
“这事怪我。”傅盛朗朝众人露出抱歉一笑,“昨晚睡觉之前,嘉嘉突然说饿了,要下楼去买宵夜。我看天寒地冻的,就没肯让她出去。在家给她做了炸鱼和烤面包。结果太上火,导致她呼吸道发炎,所以才感冒发烧的。”
宋玥很明事理地点点头,又摆手让傅盛朗宽心,“原来是这样。不过也不能怪你,你到底是好心。既然这样,那就真不能让思嘉喝姜茶了,免得发炎更厉害。”
“阿姨不用担心,我已经吃过药了。”
从来没有开口管宋玥叫阿姨的郝思嘉,这几句话之内已经提到过好几次。
郝中明心里当真欣慰安定。
而自从打了招呼后就一直以做作业名义待在房间里的郝忻煜则很不忿地暗自撇嘴。
“她手段还真多,居然哄骗了这么好看的男人陪在她身边……”
大家在客厅闲聊几句后,便说要去吃晚饭。
傅盛朗提议先去酒店放好行李,郝天杰一看他们不肯住在家里,也不愿意住家里,非说晚上要带傅盛朗到处转转,不想回得晚了影响郝忻煜休息。
既然都搬出“为郝忻煜着想”这套道理来,郝中明和宋玥也就没过多挽留。不管怎么说,他们要是拼命留郝天杰睡在家里,反而显得故意要跟郝思嘉和傅盛朗过不去似的。
商定好之后,傅盛朗就领头先出了门。郝中明携妻女与他们兵分两路,先去了吃晚饭的酒楼。
趁着郝中明离开一会儿的空隙,郝忻煜忍不住吐槽郝思嘉,“妈,你看那个郝思嘉,装什么千金小姐啊。说话还娇滴滴的,爸爸是没看到她怎么跟别人说话的吧,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宋玥也不制止女儿的说辞,顺势接下去,“所以你看到了吧。跟她一比啊,你就是单纯不懂事,你下午还跟妈妈闹脾气说不来呢。你要是不来啊,保不齐她要在你爸爸面前怎么说你坏话。”
“爸爸肯定相信我!”郝忻煜倔强地撅起下巴。
“信你是信你,但你爸爸耳根子软,经不起挑拨。再说了,我怎么也不情愿让别人在背后指着我女儿说三道四啊。我心疼煜儿,煜儿也要给妈妈争气。”宋玥苦口婆心地教导。
郝忻煜郑重点头,“妈妈放心!我肯定争气!”
一场带点鸿门宴味道的饭局终于在七点多开始。
郝思嘉的确喉咙痛,胃口也不好,所以郝天杰格外体贴地端出东家的态度,为姐姐点了白稀粥。
郝思嘉却坚持留了一杯红酒在面前。
等饭吃得差不多时,郝思嘉举着酒杯忽然站了起来,“今天这顿饭,是因为我的一点心事而让大家相约在一起。我先敬一杯,谢谢大家肯赏光参加。”
赏光一词让诸人都动了念头。
郝天杰觉得郝思嘉摆低姿态委屈了自己,替她不值,但碍于傅盛朗之前打过的招呼,他硬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宋玥从一开始就打算今晚看郝中明的态度行事,此时也没有过分热情或冷漠。
而郝中明的心情当数最复杂的一个。
自己的女儿,到底跟自己的脾性像。郝中明设身处地去想过,要真让郝思嘉当面给宋玥道歉,宋玥这边是舒坦了,但这事日后说不定又会在郝思嘉心里拧成个结。
所以,郝中明认为,既然郝思嘉主动要来见宋玥,就是一次很大的进步,不应该再强求她多做什么。
因而当郝思嘉把话说到这份上时,郝中明已然打算开口周旋局面。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来来来,吃饭,再不吃都冷了。”
郝忻煜暗地里撇嘴:爸爸怎么这样啊,她还没道歉就开始护着她!
本来以为郝中明这样一说,郝思嘉便会顺势不再说,谁想她又坚持加了点酒,转而对向宋玥,“阿姨,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说。前段时间自己工作忙,跟你也就匆匆忙忙见了几次,也没好好坐下来吃过饭。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想说说心里话。”
宋玥和郝思嘉接触极少,对她的了解全都来自郝中明偶尔的口述。现在看郝思嘉这么一杯杯地敬酒,似乎远比她上次在郝忻煜比赛期间接触过的那个“公众人物”形象的郝思嘉更加圆滑知礼一些。
如果敌人直肠单纯,那还好对付些。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势看,郝思嘉远没有她估量的那么好对付。
宋玥心中盘亘权衡了好几圈,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迟疑。她也举杯,还站起身来和郝思嘉对敬,“都是自家孩子,你有什么话,不用说,阿姨也明白。你还病着呢,就不要客套啦,阿姨陪你喝完这杯就坐下吧,你看你也还没吃什么东西。”
郝思嘉点头,闷地就把酒灌了下去,一派“先干为敬”的气势。
“阿姨,这些年,我没能陪在爸爸身边孝敬,其实我心里头特别难过。我以前任性叛逆,不能理解大人们的事,但现在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想想也就都明白了。所以特别感谢阿姨您,幸好有您一直陪着我爸爸。”
尽管郝天杰明白郝思嘉这次是刻意造作姿态来混淆宋玥的视听,尽管以他对郝思嘉的了解,应当清楚刚才那番话不尽然是肺腑之言,但他旁听着都忍不住胸口一紧。再细看郝中明,他耳根发红,不知道是酒力作用,还是心有所思。
而坐在郝思嘉另外一边的傅盛朗心中很清楚一点:郝思嘉刚才说的话也不全然是假。
也许她还是恨郝中明太早决定放弃原来的婚姻和家庭,也许她根本就不像嘴上描述的那样理解并感激宋玥,可她确乎是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嫉恨郝中明和宋玥的恩爱和睦。
能做到这样,他出发前计划好的目标也就算达成了一个。
只有真正去面对和接受,才会发现直视这些也并不那么困难。
“嘉嘉,好了,吃饭吧。”郝中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话时挥了挥手,示意郝思嘉和宋玥都坐,但却没有看她们任何一人。
大概是不愿意让其他人见到他眼底有水汽蒸腾。
“爸爸,这杯敬您。”
郝思嘉喉头一软,同时胸腔里涌流出热潮。热潮顺流而上,直击眼眶。她从未想藏起眼泪,往常都不过是刻意坚强。当她将话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正是因为在意郝中明这个爸爸,所以因而极其憎恨宋玥。
对于郝中明,郝思嘉还是有感激之心的。毕竟他送了她一套宽大的公寓,在T市CBD区贵得令人咂舌的楼盘中买下带天台的复式住宅,这必须要当父亲的有钱,更要有心。
一向受人点滴恩惠就必将铭记于心,择机回报的郝思嘉此刻从心底里原谅了郝中明。
郝中明没有看她,他朝郝思嘉举了举杯,然后慢慢饮下。
“姐姐下一杯是不是要敬我?”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宽容释怀的气氛里时,一直游离在气氛外的郝忻煜终于忍不住开腔,“我还是学生,不能喝酒。你不如直接跟我道歉吧。”
道歉?道什么歉?
宋玥有一刻恍惚。
等她明白郝忻煜在说什么时,心里咯噔一下慌了。再看郝中明脸色,已然由感动、激动的红潮,换成了愤怒、失望的红潮。
“煜儿你这是说什么呢?”宋玥连忙在桌底下拽郝忻煜的校服裤子,“怎么这么跟姐姐说话?”
郝忻煜一听就忍不住,“不是说了这顿饭是姐姐特意为了道歉才来的吗?姐姐不是应该为了上一次在那个谁家里骂我和妈妈,好好来赔罪认错吗?”
该赔罪认错的是你这个脑子长在脚跟上的死丫头!
郝思嘉在心里嘟哝,面上却恢复了木头人表现。再加上郝天杰和傅盛朗同时在脚下蹭了蹭她的鞋子,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郝中明放下酒杯,双手撑在膝上,转而看向郝忻煜,“‘那个谁’,指的是谁?”
听于此,郝思嘉也算解气。郝中明还是没有彻底溺爱郝忻煜的。
“就是那个谁!”
郝忻煜很清楚郝中明所指,更清楚父亲这副模样是准备教训自己了。她没想到明明自己占着上风,却一下子成了要挨父亲训斥的人!
果然妈妈平时说爸爸最爱的就是我都是谎话!
“你对教过你的老师,就只有这种态度吗?”郝中明的火气还没有完全爆发,他耐着性子,忍着脾气,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宋玥也知道,唯有郝忻煜还不晓得天高地厚地拗着。
“她是什么破老师啊!就会叫我妈妈去做家务,让我一个人练琴,然后跑去跟郝思嘉说我练得不好!两个人都在阳台上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