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故意迟到,故意留出时间让冯玲先到办公室调整情绪,我像一个有过犯罪前科的罪犯那样谨小慎微地迎接无法避免的事故。我故意迟到了半个小时。走进宏达大厦之前,我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先给方兄拨了一个电话,我以无法拒绝的借口为由为请假实则探看冯玲是否告状。方兄说有事你不来也行,没有人规定你的上班时间。然后我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冯玲接电话的声音很平静,这让我放心至极。
在电梯里我还是产生了片刻的犹豫,我想象不出自己在冯玲心中目前会是一个怎样的形象。电梯无声而又快速地把我送到了我办公的楼层,几步之后我走进了办公室,冯玲正在清理一些广告资料,见我进门,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她把一撂文件资料放在文件柜以后,转身的时候我故意去看了看她的身材,我的目光缠绕着她,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其实就是在缠绕周洁。
在我没有读到周洁专门为我写的那本厚厚的日记之前,我并不知道周洁满怀着对我身体的渴望。她在每篇日记中都写上了以下直接含有对身体要求的话,她写道:吻我,亲爱的;她写道:拥抱我,亲爱的;她写道:让我枕你而眠;她写道:抱紧我,让我呼吸困难。
我在昨晚拥抱过冯玲,我利用舞厅利用低回的萨克斯管还利用了所有男女贴面的大环境,我的身体贴着冯玲,我是亢奋的,我的双手放在她柔软的腰肢时用力很大,冯玲发出过痛苦的明显是疼痛的叫声。
我知道我违背了方兄的明文规定,我也知道我正在违背道德,当冯玲在我对面落座以后,我是那么强烈地渴望知道冯玲对昨晚跳舞事件的想法。我的自私或者说卑鄙表现在我想通过冯玲知道周洁,或者是通过周洁来知道冯玲。
我是这样开头的,我说:冯玲,对不起。
冯玲抬起头,看着我说:什么事?
我说:昨晚的事。
冯玲垂了一下眼帘,说: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我说:昨晚我太不检点了。
冯玲收回目光,说:昨晚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这就是冯玲的态度和想法。在我没有听到她这句话以前我并不能知道眼前的冯玲会这样看待并处理她的上司对她进行过的骚扰。当然,这也只是我当时获得的并不准确的判断,尽管我在内心滋生了对这个女孩的感激,但我还是隐隐有某种担忧。很多聪明的女孩不仅能把大事化小,而且还能以虚假的宽怀等待更有利的报复机会。
此后大约有一周的时间我和冯玲倒也相继安宁。毕竟我替方兄着想,不能破坏他对员工要求的不许谈情说爱的规定;毕竟我得替道德着想,这女孩正值花季我也有家有室;再者我也得替我自己想想,何苦一定要去证实什么。
四月初我们的广告业务突然增加了许多,那个时间我埋头于十几条广告的策划,冯玲做我的副手,我们忙得忘了吃饭也忘了下班。就像我当初在周洁的身边写出了好几篇论文并在国家权威刊物发表一样,现在冯玲在我身边,我把所有的广告策划得有姿有色分外有个性。我所要检讨的是,假如在我老婆身边,我不仅写不出后来让我评上副高职称的论文,也策划不出让方兄重奖我人民币1万元的十几条广告。我可能确实太坏,在我感应中给我以表现欲的女人是我疯狂一切的对象,没有冯玲,我不会有这么灵性的思维。
四月中旬有个下午,我被方兄叫到他的总经理办公室,他向我抛来厚厚一叠百元钞,我想那大约是人民币1万元。半辈子以来我没有见过任何人一次给我这么多钱,方兄说:这半个月你发挥得很好,这是你的奖金。我愿意是金钱的奴仆,我说:谢谢,方总。
方兄继而从抽屉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皮包,说:给你配了一部爱立信。
我问:是大哥大?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像一个被物质欲驯服得满脸卑相的奴隶,我把目光一直盯在小皮包,我内心充满兴奋。我多么想有一部手提电话,我多么想,现在我终于有了,我终于有了一部手提电话了。
方兄说:给我帮忙,这点东西太薄了,年底再弥补吧。
我说:你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我在收拾精致小皮包和1万元奖金时,猛然想到了冯玲。我不便于对方兄说这段时间冯玲的存在给我广告策划带来了无限多的灵感。我问:方兄,冯玲工作很不错。
方兄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方兄的这种笑含义很多,在他这样的笑容面前,我有点心虚,正好方兄的秘书敲门进来要汇报什么了,我借机告退。
我回到办公室告诉冯玲方总奖了我一部手机,冯玲说了一句很客气的话:祝贺你。由于我怀揣着1万元的现钞,整个下午我时时看向埋头整理材料的冯玲,我很想把这钱分一点给她,可我多想把这封条带着红章的1万元拿回家给我的老婆看一眼。我在犹豫之中熬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我对冯玲说:改天我要请你的客,凑巧今天不行,家里有点事。
有什么事?无非是把1万元钱拿回去给老婆看一看或者数一数。在公汽上,我用手机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我告诉她我用的是目前最流行价钱最高的爱立信,我说这话时我座位边一个蓄胡子的男人很蔑视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在乎这眼神,我有手机了,我管别人的眼神干吗。
我的老婆这一晚非常非常高兴,自从我放弃事业单位每月4955元铁饭碗后,自从我放弃躲在书房看书写东西以后,自从我到了方兄的罗曼艺术广告公司以后,我们家的物质生活一天一天变化了,我老婆变得与我恩爱多了。我在内心的前面欢喜着,在内心的后面悲恸着,可我没有办法。
要是我们为文的人坐在家里也能赚得很多钱就好了,但不会有那一天的。这一晚,老婆早早把儿子逼入了梦乡,这是老婆发出的信号。洗了澡,老婆见我神色忧伤,说:其实你也是用你文学的才气挣的钱,你没有丧失什么,心里又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来吧来吧,亲亲我。
我的老婆有很奇怪的妇科病,对于一切避孕方式中只要是限制女人的她都不能适应。我们被迫使用安全期行为,但在我们共同肯定的安全日子里,她怀了孕,为此她再也不相信安全二字。我们的婚姻已经10年,这10年我对夫妻之间床笫的欢乐仅仅保持在不需戒备的生育之前,那时候不担心怀孕这件事,那时候为了怀孕这件事。
可我多么渴望进入一个女人的身体,我对周洁就那么强烈地渴望过。我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我每一生命的细胞都活蹦乱跳,我头上的精神像灿烂的天空,我身下是一把利剑,我如果不让利剑去刺杀并搅动一个温柔无限的世界,我怎么证明自己的亢奋与力量?可我不能够,因为刮宫给一个女人会带来身体与心灵永远忘却不掉的痛苦。
每当此时我总是让脑海里浮现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