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脸有点发僵,李果低头亲她,一遍又一遍。孩子睁着眼睛,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她似乎想表达太多,但说出来的只是一连串的单词:爸,爸,爸爸。
爸爸明天就带你上飞机,去成都。知道成都吗?成——都——
孩子的眼睛像雪地里的黑豆。她张大嘴巴冲他笑了。刘盐坐在阳台上,李果喊了一句奶瓶在哪儿她也装没听见。幽暗的小区布满灯光。冬天的昆明夜晚像冷藏过的砖头又硬又冷,碎星星在头顶闪烁。她起身回来,李果把奶瓶塞进孩子嘴里——他在茶几上找到它了,他试了试温度,还行。
真要去?刘盐说,机票没定,还来得及。
不是说好的?他说。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去。第一流的专家嘛。
百分之一?她说。哪有百分之一?
她可是我闺女。他说。
刘盐不说话了。
妈的,怎么这样?他想。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如果不做百分之百的努力,没准后悔一辈子。至少他会。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撒手不管?她的小脸小手还散发着奶香。她就像奶粉雕出来的。
好,那我不去了?她说。你带她去。
机票不就三百多?李果提高嗓门,你是她妈,她亲妈。
我担心,我就是担心啊……
担心顶个屁用。
那个专家,真像他们说的那么牛?
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他要说没治了那就……
好,我去。她说。
这么些年了,整整八年,她也就是身体微微发福,别的一切都好:脸蛋还是鹅蛋型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多余的皱纹;尤其这双眼睛毫无变化,眼珠深黑,眼白微微发蓝,像昆明深冬的黄昏。他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她。从球队退役那阵,他以为她不回来了,结果她和一个有钱的小老板分了手。他也就原谅了她半年多的移情别恋。她重新和他住在一起。前前后后,他们一共好了八年。八年前她还在昆明各大酒吧夜总会跳舞跑场,一眼就看上了喝酒解闷的足球运动员李果。从小老板身边回来那天,她说我想过了,我们开个杂货店吧。李果说我的钱都在狗日的铁矿项目上打了水漂。刘盐说我这儿还有4万多呢。那我给你打工?打什么工,是合伙,我用钱,你就用你运动员的身板,白天伺候顾客,晚上伺候我。
就是这个女人,一年前给他生了孩子。杂货店生意马马虎虎,要不是半年前孩子被查出脑瘤,店里收入足够保证一家三口过得不错。当初自己哪一点吸引了她?李果不太明白。可踢球的家伙没一个不自信的,都觉得自己是帅得想毁容的大明星,浑身的男人味儿能把女人活活熏死。
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和刘盐登记结婚。虽然这状态和结了婚没两样,可该领的证还得领,该摆的宴还得摆,否则总觉得亏欠刘盐。他原打算年前的,但计划很快就被孩子的脑瘤打乱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