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帝陵前面弯曲的山道慢慢往上走,谌婧看到阴冷的山风推动正在泛绿的树林,听到断续的声音似在倾诉积久的孤寂。她来过这里,但此刻依然感到有可能迷路。近段日子,谌婧的心里一直隐约期盼有事发生。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有时令她感到压抑绝望,感到被抛弃被冷落是与生俱来的不幸。此时山风翻动她的长发,使她在帝陵前面的行走犹如一具僵尸,空空荡荡没有灵魂。
她想:莫非正如张建所说,一切事物都有期限?期限是一个圆吗?开始也是结束?发生就是毁灭?期限,是否就是世俗缘分?
这个性格孤僻的女孩喜欢沉浸在自我状态里。她似乎并不渴望理解。在给张建副总裁做秘书的那段日子,他对她的过去和现在都有了解,他关心她呵护她娇宠她,使她觉得有这样一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但比父亲更了解自己关心自己的男人出现,是上天恩赐,是梦中镜像。张建无微不至的关心使谌婧越来越对这个男人产生依恋之情。明知道是梦,谌婧却不愿从这白日梦里清醒出来。人人都有病态的隐秘,张建曾经这样说过。现在她沿着陡峭的山路,走到一处更高一点的位置。她是想最后俯瞰帝陵,挥别这里。
刚刚过去的一个冬季,是谌婧经历的最漫长最寒冷的一段时光。整个景区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人,到处都在发生恋情,公开的,秘密的,猥亵的,真真假假的,欺骗的,纯真的,寻死觅活的,嬉戏玩耍的。被调离集团总部副总秘书岗位的谌婧,来到景区担任公司秘书,并被安排分管舒嘉带领的艺术团,在彩蝶坪监督艺术团的少男少女排练舞蹈。那首《踏歌》舞曲是一个梦幻,是她内心一段有趣的记忆。谌婧愿意和一群少女相处,把自己大学时代学会的那首《踏歌》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舒嘉和艺术团的女孩。那个舞蹈最后的定格,是一幅难以忘怀的画面:少女们鲜红的嘴唇,正如绽放的一串红。
谌婧的父亲曾经托人带给她一串红的种子,告诉过她一串红可以随手撒在希望花开的地上,等到来年四月五月,就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红灿灿。父亲让人叮嘱谌婧说,要记住在拔节的时候不停摘心,摘心次数越多花朵越多。谌婧想象并期望那富有诗意的景色。她和艺术团的女孩子一起播种在山里的一串红,按道理很快就该怒放了。想想看,初夏的山间,大片像少女嘴唇一样鲜红的花朵,会让漫山遍野长满刺眼的热烈,那该是多么美丽壮观,具有诗情画意。
春天是在年轻女人的身体里醒来的吗?春天的花开在男人的眼睛里。近段时间谌婧常常梦到张建,几乎每次梦中,都是她主动要求并获得满足。从梦中醒来的谌婧泪流满面,既有羞愧,也有伤感。她知道自己实在陷得太深。现在她预感到,也许就在今晚或者明天早上,张建一定会来,也许他已经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了,因为后天就是帝陵一带场面宏大的“三月三祭祀”。她渴望那应该发生的事情最好发生。如果可能,请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如果可能,我想采摘无数的一串红铺满我们的床。
前面不远处有一块巨石,那是俯瞰帝陵的最佳地点。谌婧刚来报到时,舒嘉带她上来过一次。舒嘉,大胆狂放、泼辣勇敢、漂亮性感的舒嘉,一个不愿意掩饰自己性情的迷人女孩。一个多次试图用交流阻止她和张建隐秘恋情的女孩。谌婧和舒嘉同一天被招聘进来,一起参加军训,住在同一个寝室。后来舒嘉被分配到景区担任艺术团行政部长,谌婧被分配担任张建副总裁的专职秘书。去年夏天谌婧被调到景区,和舒嘉又在一起。
要到达那块巨石上面,必须经过一片墓碑林立的乱石岗。人们以为挨近帝陵埋葬故去的亲人可以沾昔日帝王的光,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么做是不被允许甚至就是违法的,但这里的人似乎无所顾忌,偷偷摸摸的埋藏使得无数应该庄重肃穆的葬礼,变成滑稽可笑的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