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隐然觉得奇怪,他敬重她的用情真切也就罢了,怎地用上了“羡慕”二字?这话,怎么听起来似乎变了些味道……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会错了意。她笑了笑:“公子何必这样说?吟吟还不是对公子你一往情深的么?”
雨纷扬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道:“你这么说上一遍,算是宣泄过了,但想要心伤痊愈,怕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爹爹也是如此说的,前几日他曾为了开解我,为我讲起一个故事……”紫曈又将郁兴来所讲的那个故事简述了一遍,最后道:“我听罢就时时在宽慰自己,已然与他有过那些快乐际会,也该知足了。再不用奢求更多。”
雨纷扬目中光芒微闪:“这个故事,郁先生只为你讲到这里么?”
紫曈点头:“爹爹也说,这故事没有讲完,不过我只让他讲到了这里。”
雨纷扬挑动着琴弦,拨弄出极简单又动听的音律,徐徐说道:“那姑娘拒绝了下一轮千年修行,不再奢望去做那人妻子之后,见到佛祖吁了口气,面露笑容,对她说:‘如此甚好,因为另有一个男子,只为了望你一眼,已然修行了两千年。你能顿悟放弃,他终于可以少等你一千年了。’”
紫曈痴痴地听他说完,一时呆坐无言。
雨纷扬道:“你离弃了他,便是给了那个等你两千年的人机会。将来自会有个人,可以像你对他一般,义无反顾地钟情于你,这不也是很好么?”
紫曈淡然一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呢?”
雨纷扬忽地苦笑了一下:“我说得不对,于你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好。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即便死心,明知今生无缘,心里的那个人一样无可取代,一样是你眼中的万物之灵。别人是否会钟情于你,又为你修炼了多少年,哪里还会引得起你半分关切?你心里,明明是不可能有别人一丝一毫位置的。”
紫曈这次仍是没有答话,却已用神情答复了他:确实如此。
雨纷扬默然片刻,道:“你很快就要随父亲离开了对么?”
紫曈点头道:“其实我正想向你请辞,明日就随爹爹离开。”
雨纷扬点点头:“那好,我也想在此时问你一句话。”
紫曈听出他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似是要说什么极重要的话,便抬眼向他望去,见雨纷扬直望过来,神情间丝毫没了往日的犀利锋芒,只余下温润可亲。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我,算是你的朋友么?”
紫曈顿时呆了,惊讶之情在她脸上迅速扩散开来。“我,算是你的朋友么?”这句话是她在吉祥镇土岗上向秦皓白问出口的,方才讲述往事,她也已清楚提及,并说明了当时自己的心境。那时的她明知情意得不到回报,又不想直言吐露,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了这句话,是满心凄凉无望之际做出的最后希冀。
雨纷扬明知如此,还向她问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又是什么用意?
紫曈一阵迷茫心慌,有些词不达意地道:“我……连公子究竟是何身份,都还不知晓。”
“你真的关心我是谁么?”雨纷扬语调平缓,却被紫曈隐约听出一缕幽怨。
他继而温和一笑,透出些许无奈:“我向人隐瞒身份,有我的苦衷,这并不说明我待人不诚。你若是当真关心我是何身份,我眼下可以对你明言。但若只是出于好奇,或是有意替人打探,那我只好继续隐忍不言了。这根本无关乎是否做得成朋友。”
紫曈迟疑道:“我……”
“你也无须解释。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无心在意我是谁,你心里已然满满地装着另一个人,哪里还有空闲来关心我的事呢?”雨纷扬依旧说得平淡,话中意思却愈发露骨。
紫曈越听越是慌乱,心头通通急跳,一时不知所措。他这是怎么了?怎地忽然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雨纷扬将目光转向一边,似有些恍惚失神:“将来若有一天你真来关心了……若真能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对你坦言相告。”
紫曈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来,却因为脚麻险些站立不稳,踉跄退开两步道:“雨公子,多谢你今日的款待,你的好意……我会铭记在心。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雨纷扬也不挽留,只颔首道:“方才有关我是不是你朋友那个问题,你若是愿意给我肯定回答,下次见面时,就直呼我的名字吧。我的姓氏是假的,名字却是真的。换言之,‘雨公子’是假的,‘纷扬’才是真的。”
说罢又将手在瑟上轻轻一撩,洒下一串清泉流淌般的声响,随后便起身走去。
紫曈悄立良久,回思方才这一番境遇,只觉如梦如幻。这位眼高于顶的神仙公子,竟会来向她示爱?她极力想要找点理由来推翻这一判断,可将雨纷扬的话颠来倒去琢磨了几遍,也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他虽未点明,那一层意思却已透得足够明显,而且语气态度都是那么真挚恳切;她可以因为听了他的琴曲而对他瞬间消除芥蒂,他自然也可能因为听了她的倾诉,感动于她的用情至真而对她动心……
紫曈一阵抓狂,直想仰天大叫:我只盼着他不来找我的麻烦就好了,可从未想过要他看上我啊!
忽然想起来,这人还是她好友风吟吟的未婚夫婿……紫曈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