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袭誉满脸愧色,举杯一饮而尽:“是我不该提起此事。”然而,那双饱含暗示的眼,却依旧在李遐玉身上转了转,仿佛是可怜这位年纪轻轻的“遗孀”一般。李遐玉只当做没瞧见,垂眼啜了一口酒液,将乌黑双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遮掩得严严实实。她在这群高官之中确实什么也算不上,又是年纪轻轻的晚辈,只得烦劳李正明都督与契苾何力将军出言相护了。
许是喝得畅快了,又有铁勒部族的某位酋长半醉半醒地嚷嚷道:“听说这位女将曾杀敌数百?想必武艺应该很是了得?不如来比一比射箭如何?”说罢,还略带着些挑衅之意地看过来:“我们铁勒男儿的射艺,绝不会输给女人!”
李遐玉夷然无惧,浅浅一笑:“若是阁下输了,那又当如何?”若是比武,她的力气自然与男子还有些差异,只能以灵活的反应取胜。若是射箭比准头,她却是充满了自信。每日勤练不辍,她不可能轻易输给他人。
那酋长一愣,豪爽地挥手道:“愿赌服输!那我便送良马两千匹,献给天可汗!”他的头脑倒是灵活得很,这么一番话便取悦了正注视着他们的天子,亦令诸高官与部族酋长皆很是给面子地随之大笑起来。
李遐玉勾起唇角:“这是你我之间的赌约,自然只能将马给我,然后由我借花献佛上呈圣人。若是我输了,便将新得的几座庄子五十年内出产的粮食都送与酋长罢。贺兰山脚下的土地肥沃,这些粮食应该足够酋长的部落每年过冬了。此外,若是酋长还觉得不足,我便倾家荡产买十车西域的胡椒补足如何?”胡椒与安息茴香皆为价值千金的香料,在漠北草原上尤其珍贵。当然,十车香料远远不足以令李家谢家倾家荡产,只是须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彰显出自己的诚意而已。
那酋长双眸轻轻一缩,显然十分满意这个彩头。另有几位小部落的酋长似乎也被价值高昂的彩头所吸引,立即纷纷跳起来,嚷嚷着“我也想赌”、“我也能出良马一千匹”之类的话。李遐玉遂挑眉轻笑,对着天子行礼道:“请圣人做主,他们这么些人一拥而上,岂能让我大唐势单力孤?”
圣人高声笑道:“确实如此!你们这么些魁梧汉子,居然集结在一起去欺负一个年轻小娘子!朕都替你们觉得害臊了!”他环视周遭,又道:“朕若让爱卿们下场,恐怕你们也会觉得不公平。这样罢,李爱卿将慕容家的小儿唤过来!让你的孙女婿也为咱们大唐争口气!”
李正明都督笑眯着眼,呵呵道:“不仅老臣的孙女婿武艺出众,老臣的孙女射艺亦是不在话下。此外,李折冲都尉还有不少厉害的孙子孙女呢,不如都让年轻人过来罢!若是他们输了,老臣便是砸锅卖铁,也会将彩头拿出来!”
“好!好!好!”圣人最喜射猎,立即吩咐宫人准备,“光是饮宴有什么意思?赶紧些将人都唤过来!等他们分出胜负,咱们也下场松一松筋骨!唉,若不是这回出来得太急,又赶着回长安,朕还想去贺兰山射猎呢。”
人群越发兴奋起来,笑闹之中,李遐玉回到偏殿,低声与李丹薇、丝帖儿说了此事。丝帖儿立即抚掌笑道:“比起干巴巴的饮宴,这才更有意思呢!我也想去!彩头就让我阿父出好了!不过,我可是要和两位姊姊站在一起的!”
李丹薇无奈地轻嗔:“你们的射艺都比我高明,祖父怎地将我也推了出去?若是害得咱们输了……也罢,都已经说出口了,咱们赶紧去换身衣衫罢。幸好侍婢们都带足了换洗衣物。”说罢,她便牵着李遐玉、丝帖儿离席。卢夫人也听闻了此事,皱着眉头欲唤住她们,但此事已成定局,她还能抗旨不尊不成?于是,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郁怒与对李都督的埋怨,闭口不言了。
待到众人皆准备妥当,铁勒族已经有七八位酋长跃跃欲试,皆是看起来便精壮强悍的魁梧汉子。而大唐这一头,除了慕容若、李遐龄、郭朴之外,竟都是女子——李遐玉、李丹薇、丝帖儿、孙秋娘。孙夏射艺较差,搬出了双斧,用渴望的目光望着对面,却似乎没有一位酋长打算迎战。
“瞧瞧他们,简直就是在欺负咱们大唐的年轻郎君和小娘子。”圣人摇着首,对身边的爱将们道,“若是待会儿不慎输了,彩头不能赖掉,不过你们却须得下场将他们的气焰都打压下去。唉,如果懋功‘英国公李勣’在此,他们安敢妄动?”
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等人皆朗声笑道:“圣人尽管放心,若是咱们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输了,臣等立即就下场去好好教训那些家伙!不过,圣人且先瞧着罢,咱们的小郎君小娘子恐怕也不会轻易让圣人失望。”
他们的话音方落,身着一身赤红胡服的李遐玉便执弓出列:“不知各位酋长打算如何比?每人指定一人比试?或者败者下场换人,胜者则一直不下场?又或者,七战四胜?当然,无论诸位选择什么规则,我们都尽可随意。”换了身衣衫的她浑身上下并无多余的装饰,然而却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军中将士的刚强之气甚至于凌厉之气,同时亦是自信飞扬、耀眼至极。
“各比各的,轮流挑对手,不得重复比试。”酋长们很干脆地道。方才主动挑衅于她的那位酋长遂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