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谢琰一路策马入宫,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他如今虽并非千牛卫将军,但鹰扬卫地位特殊,身在长安时亦是常伴御驾左右。故而,他便并未去卫府府衙,而是径直去了上朝的太极殿。此时正逢朔望大朝,钟鼓鸣响殿门洞开,大大小小的京官们散朝而出。
谢琰正欲转身随上御驾卤簿,便见李遐龄与崔简比肩行来。一群殿中侍御史自他们身边经过,三人彼此使了个眼色,避到旁边轻言细语。否则若是稍有不慎,在太极殿附近失了仪态,这群纠察礼仪的殿中侍御史定会将人参奏个体无完肤。君不见,有些官员在上朝的路上,耐不住腹中饥饿掩面吃个胡饼,都能教御史们口诛笔伐一番呢。
崔简生性敏锐,拱手笑道:“师兄满面喜色,可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之事?”
李遐龄亦有些疑惑地算了算日子:“姊夫,难不成阿姊提早……”说完,他便有些慌乱起来,与平日的稳重大相径庭。仿佛只要谢琰多说了一个字,他便会立即告假回去探亲一般。受上峰的责难又算什么?与几句斥责相比,阿姊的安全当然更重要。
“得了个小郎君。”谢琰勾起嘴角,“待到满月的时候,你们都过来瞧瞧。”洗三多是亲近的女眷们过来填盆,满月方是广邀亲朋的时候。而且,那个时候,小家伙已经长开了,身子骨也强健些,应当能带出来见一见人了。
“定不会错过。”崔简笑得满面春风,“不知母亲与阿妹是否已经知道了,我回去可得赶紧告诉她们。”如今,崔子竟这位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带着幼子崔思在外赴任,长子崔简及其家室、夫人王氏、长女崔菀娘都留在长安。王夫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都护府,但因崔菀娘早已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却尚未说定亲事,于是只得暂居长安替女儿物色合适的郎君。
说了几句之后,三人便彼此别过。谢琰来到御驾所在的甘露殿中时,帝后二人正坐在御案旁处理政事。听闻他来了,武皇后遂问道:“今日听木兰卫说,你给元娘告了假?难不成是提前发动了?如何?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回殿下,臣又得了个小郎君。”谢琰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便见圣人眉头一动,颇有几分替他惋惜:“怎么不是小娘子呢?”说到此处,两位爱女心切的傻耶耶都无不被引得叹了口气。
说起来,圣人倒比谢琰更委屈些。十载过后,谢琰好歹还多了初娘这个性情热烈的女儿,圣人与武皇后却一连生了三子,至今未能瞧见女儿的踪影。如今在后宫中,武皇后椒房独宠,其他妃嫔几乎不可能获圣宠,生下皇子皇女更难如登天。于是,义阳公主依旧是圣人捧在手心中的唯一的爱女。
武皇后见状,有些忍俊不禁:“儿女皆是缘分。说不得什么时候便来了呢?”而后,她细细看了看手边的折子,话题又一转:“陛下,宗正寺又上了折子,提起了令娘的婚事。”如今义阳公主芳龄十六,正值婚配的年纪,宗正寺隔三差五便会上折子催一催。
初时圣人尚是掩耳盗铃,只当做不曾听见,如今眼见着女儿一日比一日娇艳动人,皇室中也有许多不长眼的人都提起此事,心中越发酸涩:“自令娘年满十三的时候,他们便催个不停!如今三年过去了,还不停歇!朕想多留女儿些时日也有错么?!谢爱卿,你说说!将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再出嫁,不是人之常情么?”
“当然!”两位傻耶耶再一次同声敌忾起来。谢琰想起慕容修,心中亦是气闷难当:“臣仔细问过了,观主有言,女子十七八岁出嫁才是正好。若是嫁得太早,容易折损身子,气血亏虚。当然,男子亦是如此。”他才不是舍不得女儿呢,这分明是名医所言!
“不错,当年阿爷让姊姊们嫁得太早了些,生养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孱弱便是未能保住。”为了妻女姊妹,圣人也曾经很仔细地与太医以及佛医道医们探讨了医术,对这些亦是了如指掌,“幼娘年满十八才嫁,如今一家子都活蹦乱跳的。”他当然不会提起,衡山长公主较之姊妹们简直是特立独行。不仅驸马是她自己瞧中的,什么时候嫁也是她自己做的主,连木兰卫她也搀和其中,身子骨比其他姊妹们确实强健许多。
这些根本不该是郎君们讨论的事,偏偏君臣二人却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而且恍然毫无所觉。若是教前朝的御史们听见了,恐怕弹劾的折子立即便犹如雪片一样飞了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