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栗子今年高考考了658分，可家里实在太穷，他打小没了爹，娘又生着病，于是一咬牙，把仅有的三百元留给娘，自己跳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陶栗子没钱买票，好在车厢里人多，他就硬着头皮混在人群里。这时，一个小家伙鬼鬼祟祟靠过来，问他：“哥们，没买车票吧？”
陶栗子一看，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陶栗子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小男孩笑笑，说：“甭紧张，我叫‘小辫子’，和你一样，也没买票。”他往陶栗子身边靠了靠，感慨地说，“我在火车上混了一年了，一次票也没买过。嗨，你叫什么名字？”
陶栗子见小辫子对他并无恶意，心放了下来，正想告诉他，却见小辫子突然脸色变得蜡黄，额头上冷汗直冒。陶栗子一惊，连忙抱住小辫子问道：“喂，你怎么了？”
小辫子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肚子，我肚子疼……”
陶栗子赶紧按住他的肚子揉了一阵，却没有用，于是便站起来说：“兄弟，你挺住，我给你讨药去。”
陶栗子朝车厢里望去，正巧看到一个戴宽边眼镜的年轻人在吃药，就走过去给他鞠了一躬，说：“大哥，我兄弟肚子疼，能不能给他一片药？”
“宽边眼镜”瞪了陶栗子一眼，说：“我也肚子疼，这药给了你，我自己咋办？”
陶栗子讨了个没趣，正要走开，旁边一位大爷喊住了他：“我这有治肚子疼的药，你赶紧拿去给你弟弟吃。要不行，就让广播替你们找医生。”说着，大爷不但给陶栗子拿药，还送给他一瓶矿泉水。
陶栗子谢过大爷，把药拿去给小辫子吞了，小辫子的肚子果然很快就舒服起来，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他朝陶栗子笑笑，说：“我这肚子三天两头疼，一会就好的，没事。嗨，哥们，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哪里去呢？”
陶栗子于是便把自己因为家里没钱而无法上大学、只好去新疆打工的事说了。
小辫子一听，竖起大拇指对陶栗子说：“哥，你好厉害呵，658分，这么高的分，不上大学太可惜了。不行，哥，你一定得去上学，没钱兄弟我帮你。”
陶栗子看着小辫子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你自己都这样，还能帮我？”
小辫子正要朝陶栗子拍胸脯打包票，这时候，列车广播里提醒各位旅客要查车票了，小辫子一听，连忙指指座位底下，用命令的口气拽着陶栗子说：“快，快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就像猫一样钻了进去。
陶栗子还站在那里发愣呢，小辫子在下面伸手拉了拉他的裤腿，说：“木头，快钻进来！”
陶栗子一狠心，于是就赶紧往座位底下钻。
这时候，列车员查票的吆喝声传了过来：“查票了，查票了，请各位旅客把车票拿出来！”
陶栗子躲在座位下六神无主，小辫子却把手指按在嘴上，做了个让他别出声的手势，谢天谢地，终于等到查票的走了。
陶栗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兄弟，吓死我了。”
小辫子笑着说：“哥们，胆子太小闯不了世界，你趴这别动，我去弄点吃的。”
小辫子走后，陶栗子放松了，上车以来他一直既紧张又害怕，这一放松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没过多久，一阵“出来，出来”的吆喝声把他惊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被打扫卫生的列车员发现了，只好从座位底下爬出去。
列车员瞪了陶栗子一眼，问他：“是不是没买车票，嗯？”
陶栗子张张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小辫子回来了，小辫子给列车员深深鞠了一躬，“嘿嘿”笑着说：“叔叔，甭生气，他是我哥，没钱买票才钻座位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他一把抓过列车员手中的笤帚，“老规矩，我们替你打扫卫生。”
列车员看了一眼小辫子，说：“那就不许偷懒，扫干净啊！”
陶栗子和小辫子于是一个拿笤帚一个拿拖把，开始在车厢里打扫卫生。
扫到宽边眼镜脚下时，陶栗子朝他笑笑说：“大哥，请你让让身子，让我把座位底下的垃圾扫出来。”
可是宽边眼镜却一动不动，还指着陶栗子骂：“滚一边去，你连票也不买，还在这里瞎捣鼓啥？”
哪知话音未落，小辫子手中的拖把已经落在了宽边眼镜的头上：“打死你！谁叫你欺负我哥的？”
小辫子手里的拖把带着水渍落在宽边眼镜脑袋上，宽边眼镜恼羞成怒，“呼”地站起来要打小辫子，哪知他屁股一抬，底下露出只黑皮包来。
小辫子大叫起来：“好啊！怪不得你不让，原来你偷别人的皮包！”
宽边眼镜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却被陶栗子使了个绊子，“噗”地摔倒在了地上。
小辫子立即吆喝起来：“抓小偷，快抓小偷！”又把黑皮包举在手中叫喊，“谁的皮包？谁的皮包？”
坐在宽边眼镜对面正呼呼大睡的一个青年男子被惊醒了，一见小辫子手中的黑皮包就跳了起来。他朝宽边眼镜脸上连扇两个耳光：“狗贼，一路套近乎，原来是打我的主意。哼！”
青年男子感激地对小辫子说：“小兄弟，太感谢你啦！我是省地矿队的，我们十几个队员在人烟稀少的大业山探矿，这黑皮包里装的，是大家几个月的工资呀！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青年男子一边谢一边打开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三百元，一定要小辫子收下。小辫子正要推辞，忽然想到了陶栗子，便对青年男子说：“叔叔，这钱我本来不能要，但我这哥考了658分却上不了大学，要到新疆去打工。这钱就给我哥上学用吧，也算是你为国家培养人才作了贡献。”小辫子说着，就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钱，递给陶栗子。
陶栗子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接不该接。
青年男子爽朗地说：“收下吧，兄弟，这是对你们抓小偷的奖赏。你有这么好的兄弟，真好！”
这时候，车厢里的旅客们听说陶栗子考了658分却上不了学，都感慨万分，立刻便有人你掏十元、我掏二十元地把钱放到陶栗子手上，陶栗子感动得直发呆。
小辫子灵机一动，对大家说：“为了感谢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的爱心，我给大家唱支歌吧。”他像模像样地唱了一曲《信天游》，还真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
旅客们看到小辫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说会道，为高他一头的陶栗子这样不遗余力地募捐，就给他送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给陶栗子捐款。
小辫子拉着陶栗子给大家深深鞠躬，又悄悄对陶栗子说：“哥们，你上大学的钱有戏了，我们干脆再接再厉，到别的车厢继续筹款去。”他拉着满含热泪的陶栗子又来到隔壁车厢，鞠躬过后就扯开嗓子唱起了《走西口》。
不想小辫子那嗓子吊得老高的《走西口》刚开头，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突然站起个中年人，奔过来抱住小辫子大喊道：“远志，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一车厢人都愣住了。
中年人泣不成声地对小辫子说：“孩子啊，是爸爸错了，爸爸对不住你。你跟爸爸回家吧，爸爸再也不逼你了，你爱唱歌，就扯开嗓子唱好了。那个不喜欢你的人，她也不喜欢爸爸，她已经走了，你这就跟爸爸回家吧，我们爷俩开开心心过日子……”
中年人这番话没说完，小辫子突然“哇”地一声亮开他的大嗓门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一年多来，他一直流浪在火车上，没流过一滴眼泪，现在他情感的闸门终于打开了。
原来，小辫子大名舒远志，中年人是他的爸爸。远志的妈妈很早就患病去世，爸爸娶回的后妈不喜欢远志，老说他坏话。爸爸虽然钱不少，但事业上不得志，希望远志能有出息，所以对他的要求近乎苛刻，给他的指标是非班级前三名不可。可远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每次考试却都排在班级三十名之外，爸爸为这没少给他吃皮肉之苦。远志在郁闷的时候，就唱《信天游》，唱《走西口》，邻居们都说远志唱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保不定将来会成一歌星。可后妈却对爸爸说，远志这哪是在唱歌，是在发泄对她的愤恨，爸爸一怒之下就给了远志一顿饱揍，勒令他从此不准再唱。远志一气之下，就书也不读、家也不要了，一无所有地登上了远去的列车……
小辫子在爸爸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阵，刚抬起头，看到站在旁边的陶栗子，就指指陶栗子对爸爸说：“爸爸，这位哥哥比我有能耐，他高考一考就是658分，厉害吧？可他没钱上学，要去新疆打工，娘还在家里生着病。我们帮帮他吧？”
小辫子爸爸看看陶栗子，点头道：“好，孩子，你别去打工了。告诉我，你家在什么地方，我们一起转车去你家，看看你娘。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陶栗子的眼圈红了……
（薛军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