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厂休日，周丽华决定去劳务市场，给她那一岁零两个月的儿子鸿鸿找个保姆。
要说这母子俩也真够可怜的。周丽华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孤单一人守着父母留给她的两间很老很旧的房子过日子。后来结了婚，没想到刚过半年，丈夫就因车祸而亡，留下了遗腹子鸿鸿。
孩子出生了，不久，产假也结束了，因为经济困难，周丽华只好狠狠心把鸿鸿围在床上，自己含泪去上班。好在工厂离家不太远，她可以时常回家照看，喂吃的。鸿鸿能爬了，她就把他拴在床上，防止他掉下来。多少次，周丽华以为儿子出事了，飞步跑回家，却看见鸿鸿安然无恙，又赶紧返回去上班。
眼见孩子越来越大，周丽华也越来越不放心，所以才下了找保姆的决心。
真是天遂人愿，在劳务市场只呆了一会儿，就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安徽小姑娘毛遂自荐，说她叫刘秀儿，愿意看孩子，尤其是喜欢小男孩儿，而且工钱要得也不高。周丽华欣然把刘秀儿领回了家。
刘秀儿跟着周丽华来到主人家中，这是两间很旧的老房子，屋里四壁贴着好看的糊墙纸，从屋角破碎的墙纸缝里可以看到很脏的石灰墙。屋顶没有顶棚，裸露着一根根木椽和一条粗大发黑的檩条。一眼望去，不免令人胆战心惊。屋里的陈设也简单，虽然有电视，有冰箱，却还是显得挺清贫。
周丽华把孩子放在床上，又热情地给刘秀儿倒了杯水，真诚地说：“秀儿姑娘，你来就好了，我儿子就不用一个人呆在家里了。你不知道，这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受了多少罪啊！”她把有关孩子的一切都告诉了刘秀儿，说得刘秀儿心里一热，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刘秀儿赶紧低下头，竭力忍住，窘迫地说：“周姐，你、你放心吧！”
刘秀儿为什么听了周丽华的话想哭呢？这还得从刘秀儿的家说起。
刘秀儿家在农村。爸爸是村子里的养猪专业户，赚了不少钱，因为她妈妈生了秀儿后就再也不生育了，所以妈妈老受爸爸的气，在家挨打挨骂，毫无地位。时间一长，刘秀儿的妈妈渐渐地精神恍惚，身体憔悴，有时哭有时笑，不时跟刘秀儿唠叨：“你要是有个弟弟该多好，你爸爸也就不会去赌钱，就不会打我了。”刘秀儿看着妈妈这么受罪，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她多想能帮妈妈做点什么啊。一天，她听人说起假保姆、人贩子的事，心里不由一动，要是自己也去当保姆，偷一个小男孩儿回来当弟弟，妈妈就不会挨爸爸打了。刘秀儿头脑简单，就这样瞒着家人，偷偷地来到城里。
此刻，周丽华见刘秀儿不吭声，还以为她怕陌生，就亲切地说道：“秀儿，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又随手拿过刘秀儿的红提兜，放到橱柜里。几乎是在同时，刘秀儿听到屋顶上传来“啪”的一声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周丽华笑着说：“我们这房子年久失修，经常有响动。别怕，我去做饭了啊。”刘秀儿说：“周姐，你忙吧，我来看孩子。”说着她就把鸿鸿抱起来。突然，屋顶上“哗啦”一声大响，吓了她一跳。鸿鸿却把小手伸向屋顶，大叫起来：“要，要！”刘秀儿说：“鸿鸿，屋顶黑，不要。喏，给你这个玩。”她拿起床上的小汽车塞到鸿鸿手里。
这天晚上，周丽华让刘秀儿单独睡一间屋，自己带着鸿鸿睡。刘秀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周姐热情信任的脸，一会儿是妈妈那凄苦悲伤的脸，还有小鸿鸿那可爱天真的样子。“他们都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呀？”刘秀儿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又从房顶传来一阵响声，“刷啦刷啦”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刘秀儿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啪”地打开灯，向屋顶望去：除了一根根椽条，什么也没发现。她不敢关灯了，把被子从头蒙到脚。下狠心地想：管他呢！我出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为了妈妈，我豁出去了，明天就把孩子抱走，鸿鸿到了我家，我一定疼他、爱他……她这样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周丽华要去上班了，把鸿鸿交给了刘秀儿，说：“秀儿，我把鸿鸿托付给你了，请你像待亲弟弟那样待他，好吗？”刘秀儿心里发虚，颤声说道：“周姐，你放心吧。”
周丽华一走，刘秀儿马上行动，把鸿鸿的衣服、奶瓶、奶粉全塞进自己的红提兜，背在身上，然后抱起鸿鸿就走。突然，屋顶又响起“刷啦刷啦”的声音，她不由抬头一看，啊！一条蛇！粗黑的檩条上游下来一条黑蛇，头冲着她，张着嘴，吐着信子！刘秀儿吓得尖叫一声，扔下孩子，逃出门去。
好久，刘秀儿才猛地想起鸿鸿还在屋里，蛇会咬死他的！刘秀儿急了，便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但她却看到了一个更加惊奇的场面：那黑蛇整个身子缠在鸿鸿的腰上，蛇头依在鸿鸿一双小手里，显得服服帖帖，鸿鸿还“咯咯”地笑着。黑蛇见刘秀儿进来了，舒开长长的蛇身，“咝咝”地顺着墙壁爬上了屋顶，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刘秀儿赶紧抱起鸿鸿就往外跑，正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竟是周姐。
周丽华因刘秀儿第一天带孩子，心里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请假回来看看，见刘秀儿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很奇怪，问：“怎么啦？”“周姐，蛇，有蛇！”“瞧你说的，哪儿来的蛇，准是你看花眼了。”
刘秀儿还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了。周丽华安慰了几句，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就走了。周丽华她前脚刚走，刘秀儿后脚就抱上孩子朝外跑。刚一出门，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的脚，低头一看，竟又是那条黑蛇！
刘秀儿顿时惊得瘫坐在地上，鸿鸿也扔了，包也掉了，奶瓶、小衣服撒了一地。刘秀儿声嘶力竭地喊：“救命！救命！”
喊声招来了附近的邻居们，一个小伙子抄起铁铲就要往蛇身上砍，却没想到鸿鸿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黑蛇跟前，搂住它亲热起来，把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周丽华其实也没走多远，听见喊声又返回来，拨开人群，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人当时就瘫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黑蛇慢慢松开了刘秀儿的脚，缩起身子，顺着墙壁爬上了屋顶，不见了。
一时间，人们都愣住了，显得很安静，只有小鸿鸿伸着两只小手向着他家的房顶，嘴里喊着：“要，要。”
刘秀儿终于被感动了，“扑通”一声跪在周丽华面前，哭泣道：“周姐，我对不起你，你惩罚我吧，我还不如一条蛇，我是为了偷一个男孩子才到你家当保姆的……这条黑蛇不让我把鸿鸿抱走……”接着，她把自己为什么要当保姆和黑蛇两次救鸿鸿的事，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大家听得唏嘘不已，周丽华泪流满面。她紧紧抱住鸿鸿，喃喃地说：“孩子，妈妈没时间看护你，整天把你放在家里。原来是黑蛇伴着你，看护着你。它是你的保护神啊。”
（何小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