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头其实年龄并不小，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只不过因为个子长得小，所以还没有哪个姑娘看上他。小毛头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好不容易在城里工作的大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今天约他进城去相亲。小毛头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先到烟酒店给未来的岳父买了两瓶高档酒，又到水果行给未来的丈母娘买了五斤苹果，接着再到首饰铺给自己的那个挑了一条时下流行的包金项链，算算剩下的钱，正好够来回盘缠。
于是，小毛头喜滋滋地上了长途汽车，他挑了个两人座，自己靠窗，把那只装着相亲礼品的大包包搁在旁边的位子上，然后就低下头，假装打起了呼噜。
这时候，乘客们正陆陆续续上车，很快位子都坐满了，过道上也站了人。有人看到小毛头占的那个放包包的空位子，想把他的包移开，可看他那副故意装睡的样子，知道这个人不好惹，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有个乡下老头不买账，从车门口挤过来，拍拍小毛头的肩，说：“喂，小老弟，把这只包放下去，让我坐一下吧。”小毛头翻翻眼皮抬起头，斜一眼说话的人，见是个实打实的庄稼汉，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睬他。
乡下老头见他这种蛮不讲理的样子，十分气恼，拉开嗓门吼了一声：“你耳聋啦？叫你把包放下去，听不见咋的？”
小毛头见对方也不是那种软泥团，眼珠一转，说：“你瞎嚷嚷什么呀，这儿有人坐了。”“人哪？”乡下老头紧追不放。“这个也要你管？”小毛头火了。乡下老头牛脾气也上来了：“是谁？不说出来就是耍滑头。”“我老婆。”小毛头灵机一动，随口答道。
这一切，全被挤在车门边的一个姑娘看在眼里，她挤过去，想同小毛头论理，谁知小毛头竟“叭”地把包移到地上，像熟人似的招呼她去坐。小毛头自有小毛头的主意：坐这长途车又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何况今天车上人挤人的，与其给你糟老头子，我还不会挑个姑娘做伴？
可那乡下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责问小毛头：“你刚才不是说这儿有人坐了吗？”“咦？”小毛头故意装出一副惊疑的怪相，指指他旁边刚落座的那个姑娘，说：“你这老头是老糊涂了还是眼睛长在裤裆里，这不是人呀？”乡下老头眼一瞪：“你不是说那人是你老婆吗？”“哎呀呀，你这老头咋这么啰唆？”小毛头大叫起来，“难道我老婆脸上还要写上‘老婆’两个字吗？这不就是……我老婆！”
乡下老头一听，差点气炸了肺，正欲发作，忽觉腿上被那姑娘拧了一把，他一愣，随即明白了。原来这姑娘是他孙女儿，名叫兰兰。这几年，家里靠养牛致富，今儿个趁农闲，爷儿俩进城逛街，上车迟了，没了座位，爷爷怕兰兰受累，看到小毛头这里有个空座位，便想叫他让出来，没想到平白无故遭这份气受。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聪明伶俐，点子很多，且看她如何惩罚这小子。于是他瞪了小毛头一眼，不作声了。
这时，售票员挤过来卖票，兰兰嗲声嗲气对小毛头说：“你快买票嘛。”小毛头吓了一大跳：糟糕，这娘们要动真格了，一张票要八十元，还叫自己回来不？可没等他开腔，售票员早撕下两张票递到了他面前。没办法，他只得把包包里仅有的一百六十元钱掏了出来。
小毛头让人捡了便宜，心疼得头上冷汗也冒出来了。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有意无意地将地上那个包包往自己座位下移。原来他刚才从包里取钱时忘了拉上拉链，包里的苹果都露了出来。可这一切怎么逃得过兰兰的眼睛，兰兰心里开心得直想笑，她觉得对这样的家伙，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后还会去诓别的姑娘。于是，她撒娇似的一边叫道：“渴死了，吃苹果。”一边就弯下腰，伸手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削起来。她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爷爷一眼，突然惊叫起来：“哎哎，舅公，是你呀？你也进城去？”又回过头来对小毛头叫道：“喂，这是俺舅公。”
乡下老头先是一愣，继而马上笑道：“这是你男人？刚才对不起啦。”小毛头这下真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咽，只得赔着笑脸：“是舅公呀，刚才，嘿嘿……”
兰兰干脆把小毛头座椅下那个包拖出来，对爷爷说：“来，舅公，吃苹果。”见包底还有酒，心里更加开心，抓起一瓶塞进爷爷怀里。到了这地步，小毛头叫又叫不得，拦又拦不了，本来绞痛的心呀，此刻像又撒上了一把盐。他见乡下老头张口一个苹果，“滋溜”一口酒，知道用不了半个小时，这包里的东西便会装进他的肚子里，便猴急样的也不顾脸面了，抓起剩下的那瓶酒，就着苹果大喝大嚼起来。兰兰看着小毛头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不能慢一点呀，看把你噎的。”突然她瞥见包底有一条亮晶晶的项链，便也拿出来，戴到了自己脖子上。
这下小毛头真正坐不住了，这项链花去他一个月的工资不说，而且是自己特地买给人家姑娘的见面礼呀，可不能这么一亏再亏，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这时候，看车窗外，天已经黑下来了，有的乘客已经开始埋头呼呼大睡。小毛头悄悄把一只手搭上了兰兰的肩膀：搂着这娘们睡一宿，也不枉扔了那些苹果和酒，至于项链嘛，趁她睡着时再悄悄拿下来也不迟呀。
他这是做梦哩！只见兰兰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哇？舅公年纪大了，你起来站站，让舅公坐一会儿吧。”小毛头这下真正傻了眼，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站起来让位，像杨树干一样站在过道里……
事情发展的结果，兰兰当然不会把项链带回家，她爷爷也不会白吃白喝小毛头的东西，至于那张车票，更不会要小毛头出钱啦。只是听人说，小毛头从此乘车不但不敢多占座位，而且更怕姑娘坐在他身边了。
（邹外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