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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个桃子在树上

一个桃子在树上,摘都摘不下来心头慌——民歌

1.

六一那天钓鱼钓到癞蛤蟆后心中不快,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于是决定逐渐退出武斗圈,武斗队虽然吃香的喝辣的,可这是血盆里抓饭——危险。说不准哪一天一颗子弹飞来就革命到底,再也吃不成饭了。六一把自己的想法对陈波一说,陈波一口赞成并特邀六一到他家耍几天,陈波的家住华生路一四合院的西厢房,本来整个小院都是陈家祖业,解放一改造没收,统统变私为公订上公房牌子。陈波家的情况,六一是熟悉的,不仅与陈波同学而又是近邻,陈波的父亲陈思文的确斯文,又瘦又高象个灯竿,成天低头弯腰象个虾米,胆儿更小,一听警报便发抖,落片树叶也怕砸破头,今天一见陈波回来,喜欢得手脚打抖,连声说:“回来了?好,别在外瞎混,没得事看看书。”提到书,他立即又加上:“看毛主席的书下下围棋也好嘛,没人跟六一下也好。”

“爸,就你话多,不在外面混,吃啥?”一句话抵得陈思文目瞪口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陈思文家以前是很有钱的,旧社会开过钱庄,钱多得能把人淹死,几代人坐起吃都吃不完。

1949年,22岁的陈思文在省城上师范,一天接到电报,父病危速回家。六个字块块定他的一生。当时陈思文和同班的女朋友约定报名参军,随军南下,可这封电报,却阻止他的从军梦,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接信后急急匆匆赶回家,一回家就拜堂。原因政局动乱,陈思文的父亲害怕陈思文有个闪失,四世单传不就绝香火;故根本不经思文的同意,便定下富农张居士之女张灵芝。一封假电报,召回展翅奋飞的陈思文。陈思文本在学校就有相好,可刚提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便被父亲一顿臭骂,一席教训所制服,流泪进洞房,三夜不同床。第四天陈思文要陪媳妇回门,自然要问几句,谁知一问才知皆为同病相怜。张灵芝人材娇美,又是县女中高材生,去年考上医科大学,却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封建观念的影响,父亲不同意,并说:“女娃子迟早要嫁人,书读来有啥用,你若不是独女,县中都不要你读完。”加之世道动乱,姑娘外出不放心,所以留闺一年学女红,实则琴棋书画也来得几手,文彩不在陈思文之下。可自小爱受家庭影响,迷信佛教,开口闭口,阿弥陀佛。每日焚香参拜不已,这叫因祸得福。陈思文和张灵芝相处得久了,才真正感谢父亲的眼力,多好的妻子,美貌,才华,贤惠,勤俭朴实。

解放后,教师缺少,他俩都安置在县一小学校教书。陈思文教语文,张灵芝教图画、音乐,这一对恩爱夫妻,连蚂蚁都怕踩死的良民。1957年的那股风吹覆了这宁静和平的小巢。1957年校党支书,向全校教工宣传,向党交心,多提意见。陈思文左思右想,也归纳两条,可聪慧的灵芝却阻止他的妄举说:“我是富农之女,成份不好,不想有功,但求无过,不开腔,无过失。”果然2个月后,提意见者,纷纷落网。陈思文吓得一身冷汗,抱到老婆就亲过够:“哎呀,又是你救了我……”可事情并没预料的那样简单,最爱到他家耍的最好的朋友,同教研室的李芬反映:“解放了,张灵芝虽不再拜佛参禅,可却还摆着观音菩萨的坐像,这是不妄图复辟封建王朝的铁证么,她的口头禅阿弥陀佛,就是为满清,国民党招魂。”结果,铁证如山,罪责难逃,容摘右派帽,后右派名额不够,领导认为,张灵芝和陈思文既然同床眠,枕头边上还有不交流之理,一交流陈思文为啥不检举而由李芬老师检举?这不是同穿一条裤子是什么。于是俩夫妻共赴国难——俩个右派。鉴于他家三口的生计,和确实没找到一句不满现实的话,所以决定,开除陈思文公职,保留张灵芝的工作。但不准再上课,专司打铃,烧开水,每月工资减为15元(3人每人5元)够米钱。清瘦风雅的陈思文一下呗打朦了。一改往昔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为弓腰驼背象耗子一样,索墙角走,畏畏缩缩,一钻进小阁楼就不出来,一个月除了训话露露脸,终日躲在楼上象一把枯草。一付黑边琅秀眼镜也只有一条腿,另一边则用麻绳套起。整日埋头看《楚辞》《四书》《本草纲目》,经常是一看一面自言自语:“孔子、孟子,当不到半斗谷子。”

一躲二年多,大家基本上把他忘了。1961年正是国家最困难的岁月,本来不多的粮食,为了工作的妻子和上小学的儿子陈波。陈思文尽量减少活动,少耗体力,节约粮食,每顿饭都要把自己那一份分1/4给妻,1/4给儿子,张灵芝不仅不要,也同样分1/4给陈思文,1/4给儿子,结果两口子都将1/4分给儿子,可就这样年幼无知的陈波仍饥饿的叫唤:“我没吃饱,我还要吃,我要吃干饭,不吃菜渣渣煮的稀饭……”哭闹着打翻自己的一碗菜稀饭,陈思文第一次凶狠的给陈波一巴掌,灰白浮肿的脸上,一双小眼睛越睁越小,透过镜片射出寒光,镇住撒娇哭闹的陈波。灵芝则有气无力地说:“阿弥陀佛,造孽啊,这么珍贵的粮食,咋下得起心哟……”一面唠叨,一面把自己的半碗稀饭一下全倒在陈波的碗里,递给陈波。然后用手一点一点地把地板上的稀饭粒粒渣渣拣起来,放到嘴里,一粒、二粒……陈思文把自己的饭推到灵芝面前,自己不在斯文象狗一样爬在地上翘起嘴唇,充分利用腹肌用力一咬:“咕——”把残汁都吸到肚里,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一只黄蚂蚁那么瘦弱,似乎也闹饥荒,好久没有嗅到饭香,窜窜跌跌赶会餐,却只剩下残渍,仍不顾后果地冲进去大吃大喝。“你敢夺我口中粟,”陈思文哼一声“我就要吃你肉。”《本草纲目》上记载:“食蚁可以壮阳,食蚁亦可长寿。”壮阳,长寿到不敢想,能充饥活下去就不错了,于是瞪蚂蚁一眼,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去舔最后几滴汤汁,连同这只黄蚂蚁,“横扫千军如卷席”。“阿弥陀佛,蚂蚁不能吃,不要伤生嘛。”灵芝似乎是自己被吃似的惊恐。陈思文忙用黄瘦的两指从舌尖救出小佳肴一笑,放到地上。经历了一次死亡危机的蚂蚁,慢慢的伸腿弯腰,扭头,一拐一拐慢慢朝墙角爬去。

“爸爸,蚂蚁还抱着一块饭渣呢?”小孩眼尖,早已停止哭声,惊奇的呼喊。陈思文推一推眼镜,仔细一看,果然不错。这匆匆赶路的蚂蚁至死也不丢针尖大的粮食,莫非它们也过粮食关?也有嗷嗷待哺的娇儿?陈思文当然不会为这针尖大的粮食而再去争夺。饭渣的印象很像一个桃子,蚂蚁爬过的一截湿浅刚好似桃子的柄,似乎是一晃荡的水蜜桃,陈思文随手沾沾水在地板上哗哗飞舞,一枝树上结的这个桃子出现了。陈思文可怜儿子,后悔刚才一巴掌,逗儿子唱童谣:“一个桃子在树上,摘都摘不下来心头慌,摘不下来心头慌;一个桃子在树上……”

灾难并未就此止步,“福无双降,祸不单行。”人倒霉喝水都要哽喉,更大的灾难,悄悄降临,更大的风暴把这飘摇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彻底打翻……

在生产自救的口号下,学校的球场被开出来种上南瓜、豆角、牛皮菜等。牛皮菜特别贱,剥了几天又长,长得又快,虽然无油润口,但那年月,只要能填充肚皮算不错,故在“政治挂帅”的同时提出“牛皮菜挂帅”。种了菜自然有虫,有虫自然招鸟,麻雀、燕子、乌鸦都光临。一天学校背后僻静的柴房顶上飞来两只乌鸦:“呱呱”叫,叫得人心烦。张灵芝正在杂房前烧开水,听到自言自语:“阿弥陀佛,乌鸦叫祸事到,不晓得哪家又要出啥子事了?”被跟踪而至的临时工炊事员崔大毛听到,崔大毛是学校兰书记的大舅子,由于头上生蜡花,从小在农村不好好劳动赌博耍钱,名声狼藉30多岁仍光棍一条。近年农村欠收,吃的成问题,跑来找姐夫,当炊事员,除了吃饱饭,每日还有25元钱。他刚来还老实,可不久看大家欺负张灵芝,他摸清了底细,也随意支使张灵芝干这干那,上个月叫张灵芝到柴房去柴时,趁机奸污了她。这几日又叫灵芝取柴,灵芝硬是不去,于是干脆偷偷摸摸跟到开水房,一听便以为抓住政治把柄,凶狠地说:“你乖乖跟我到后面柴房,干那事。不然,啷,我就把你的反动话告诉我姐夫,你知道今天发生了啥子事,不晓得?我正告你:我姐夫说报上讲了,蒋介石反攻大陆被全歼灭,你居然在此呼应,这还了得,依了我没事,不依,我报告我姐夫,姐夫把你开除,你男人,娃娃一家三口吃啥子,把你抓起来,你娃就饿死,你男人——”崔大毛口沫四溅,头上的蜡花由于激动都红的亮堂堂的。

“大毛,你不能,不能乱说啦。”

“我啥子乱说哟?你说过没有,‘乌鸦叫,祸事到’依了我,我一定给你保密,我还偷得有两个馍给你。”

“我不要,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比柴房,我一喊就有人来,不比上次让你……呜呜……我还有告你。”

“告我?”

“告!”

“去告?今天等老子把你干了一同去告,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怪老子不客气啰。”

2.

说完猛扑只去搂到娇小瘦弱的张灵芝,一嘴黄马牙臭烘烘的就在苍白的脸上乱亲乱咬乱舔。又硬行脱张的裤子,张灵芝拼命大喊:“来人啊,救命哇……”此处不比在柴房,一喊便跑来一群老师,学生,蜡花一见忙恶人先告状:“她说反动话‘乌鸦叫,祸事到’配合蒋介石,我拉她到书记那里去,她整死不干,又摆又跳,你们看裤儿都跳脱了……”

书记走来一看,当然明白怎么一回事。上月张灵芝就把崔腊花强奸一事报告了他,当时兰书记明确指出:“这事我要调查清楚,严肃处理。”后又关心地说:“不过为了帮助事件调查清楚,保护受害人的面子,你先不要再到上面去反映。女人失节多不好听,虽然反封建,妇女贞节面子也很重要,不然,大家都看不起你,学生背后指指夺夺都要把你戳死!”

“我不怕死,我就准备反映处理崔大毛就去死。”

“哎,要不得,你死了,你娃娃咋个办,你的娃才10岁,很聪明,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陈和娃娃着想。想开些,相信党,相信组织,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好吗……”

今天兰书记单刀直入:“张灵芝,你说过没有,‘乌鸦叫,祸事到’。”

“我是这样说的——”

“说过没有!”

“说过——”

“说过就好,大家听到的嗬,都是证人,来人,把现行反革命张灵芝抓起来,关到柴房里,崔大毛,你立场坚定,觉悟高。你负责看守,不要让她跑了。明天召开斗美蒋特务现场大会。”

第二天一早,兰书记带人时,一打开些门便不动,呆了。地上躺着赤身裸体的崔大毛,其性器官上明显沾有稠液,头上被一石头砸个粉碎,褐红的血,乳白的脑浆,乌黑的胡子,暗黄的皮肤,花花绿绿,左眼球被强大的压力挤出眼眶,绿荫荫的,布满血丝。右眼圆睁,惊恐之状清晰可见。一溜哈喇子从歪斜的嘴角淌流成沾稠线,直牵到脖子后象一根发亮的项链,焦黑暴出的牙齿上还紧咬一撮卷曲的短毛,在他头侧悬吊着纤巧的张灵芝,衣服、裤子穿戴整齐,干净,头发也梳理过,但极显的零乱,酱紫色的脸吐出一长长的乌红舌头。一双圆鼓暴出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世界,张开的口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喊什么,只有天知道。兰书记回过神后当即宣布:“张灵芝谋杀崔大毛,而后自决于人民,罪大恶极,死了也要批判。”后来还搞一个缺席批判会。

张灵芝一死,陈思文父子被赶出学校。满腹楚辞,易经的思文开始直接面对铁的现实,帮其他中学刻蜡纸,给墓碑写字,继承儒家鼻祖孔子的本职——红白喜事吹鼓手。甚至给死人穿衣服,帮守灵,端灵牌,拾破铜烂铁,捡废纸卖,锤石头,卖血,也要让陈波上东城民小。儿子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为了儿子而活着。这么多年陈思文父子究竟干了什么?换了多少卑贱的工种,受了多少白眼和侮辱,咽吞了多少苦涩的泪。没人知道,每年每月的训话会上,陈思文照例也提一矮板凳,畏畏缩缩,缩头缩脑,一件破旧发臭的棉袄,一年三季,春、秋、冬。夏天则一件破旧中山装。小四清运动(1964年)一次训话会上,陈思文昏倒在地上,醒来,偏偏倒到爬起来,站立低头认罪:“我……我……我眼一花,啥都不晓得,我有罪,影响训话,我有罪。”

即便那个非常时刻(粮食关)也无人敢说吃不饱,精神不好,何况粮食关已经过去,其他四类分子顿时活跃起来,纷纷献媚,表功:“他装怪。”

“平日他精神上比哪个都好,今天刚一训话就跌倒,是不是在想念旧社会?”

“他一早到晚背后起背篼到处乱窜,国防工厂的垃圾也敢拣,特别是废纸,有字的看了又看,收起来干啥?”

“是不是窃取军事情报,送给台湾、美国、苏联。”

“难说……”

“他是不是想炸大桥……”

虚汗顺着脸,背直淌。腰渐渐弯曲,低头几乎挨着地成虾米,成了一弓?陈波躲在外面惊恐地看着,泪叭嗒,叭嗒滴。

“打——打——”

一个脸有点凶相的四类分子讨好的带头呼喊,其他的四类分子纷纷不甘落后的呼应。

“不,不要打,我死不得,我还有一个娃娃,呜……”思文泪和鼻涕交流。

“爸,爸爸——”陈波箭一般冲进来,一脸惊恐,扭歪了嘴,一双哀求的大眼扑扑涌泪。

“不准闹”,冷静看了半天的工作队章队长,大声一吼,四下一下哑了,安静的只听见陈波的抽泣。“不准打人,但问题是要讲清楚的,我们共产党从来是实事求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跑一个坏人。陈思文你讲一讲,你是啥原因倒的?”

“是没吃饱?”

“不,章队长,我吃饱了饭的。”

“那你咋个倒呢?”

“我……我……”

“你老实讲!”

“是,我老老实实讲,我娃娃陈波小学毕业,由于我的拖累,没考上公办中学。我有罪,影响娃娃,娃娃是无罪的,是国家的,他学习成绩好,我想让他上民办中学。可民办中学学费收25元,娃娃每天放学都帮我锤石头,拣渣渣,除了吃,一无所有。上个月娃娃病了住院,借了些钱,明天就是学校报名期限,说好这个月要还,言而有信。我就去,去……”

“偷?”

“不,我又去卖血,抽勤了点,还差几角钱,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我着急哇,就急倒了。”

“有卖血的单儿?”

“有,有。钱、单都在这儿。”陈思文从破衣裳的包包里掏出不知什么颜色的手巾团,打开绳子,一层、一层,翻到几张钱和一售血的收据,一同交上。

“钱你拿着,单据我看。”章队长看了递给居委主任,吟哦一下,低声问:“还差多少钱?”

“?”

“娃娃读书报名还差多少钱?”

“九角钱。”

“我给你伍元,接到,这是党和政府对娃娃的关心和爱护,你们有罪,要好好改造。娃娃还是祖国的下一代,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具体生活困难,政府还是要管的。改造的是你们的思想、立场、观念,并不是不让你活。居委主任把四类分子家庭生活情况如实写一个情况来,你们自己也每人写一个附上。我们党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你们基本生活还是要保障,但思想改造决不能放松……”

陈思文泪眼汪汪牵着陈波给章队长跪下,众四类分子也“哗”一声全跪下。章队长大吼:“起来,起来,是毛主席派我们来的,是党的政策英明,是社会主义好。”

陈思文爬起来,带头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众四类分子也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3.

在粮食关最困难最危险的1961年冬,陈思文即便饿得东倒西歪,每天早晨背一个破背篼外出拣垃圾,拾菜皮也不忘对头发的修饰,那年冬,天气特别的冷,(可能肚内无果,身体自然无热量的缘故),陈波接连几天没上学,老师叫六一去看看,没病,肚子再饿也要上学。那天天才麻麻亮,六一出门,天空黑云压城,飘着毛毛细雨夹雪珠子,街道潮湿、泥泞。黑暗正和光明肉搏,寒风阵阵似刀,刮飞枯叶在空中飞舞,飘荡,坠下象小孩玩飞盘,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颤抖似被剥光衣服的小儿被暴虐的北风抽打,不时听到树枝的哀嚎和呻吟,那是它们的肢体被北风撕裂,一截粗大的树丫“哗啦”坠落于地。那是北风杀鸡警猴的把戏,原野上,小草蛰伏称臣。篱垣,梧桐均被寒气所杀伤。可一二株梧桐树梢还有一二片黄叶在寒风中摇曳,那是依恋母体,那是孤胆英雄坚守阵地,那是不屈的旗“呼啦啦”的飘,“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六一一钻进低矮的屋,一股潮湿发霉气味迎面扑来,四周黑黢黢的如钻进一布口袋。六一立即止步,闭一下眼睛,使眼尽快的适应黑暗才睁大眼睛四照,右屋壁前安一张样式很古的架子床,床档头还雕有鸳鸯戏水,莲子荷花的图案,可惜年代久远,已破烂不堪,一只床角用铁丝捆绑,蚊帐架子被烟熏的乌杠杠的,只能看见竹节,不然还误认为铁棍。什么竹已无法分辨。蚊帐也分不清什么颜色,巾巾索索象张破网挂在竹架上。紧挨架子床与之成丁字型是另一小床(还叫床的话)六一叫它窝。两根长条櫈上安一副门板,门板上没毯子,草席。只有一草垫,一团铁灰色的棉被整齐码好依墙壁,靠小床上凌空支出一书架码满厚薄不一的书,两张床占整个房间的一半。床前是炉子,炉子上正放一铁罐头盒,盒里“呯呯嘭嘭”煮着什么,一股香味四溢,六一吞一下口水,凑近一看,原是一节皮带。煤燃得暗红,都是陈思文拾的煤渣。正面一面小旗,左边堆满破筐,旧柜,烂架架。朦胧中犹如一尊尊怪兽,张大嘴吞猎物。阴暗而恍惚中,一细长的黑影从小床上爬起,漂浮期间,鬼影幢幢。鬼影突然开口:“波波儿,你的同学都来约你上学了,还不快点起来。”陈波在床上迷糊应了一声,才从架子床上翻下来。哦,原来小床睡大人,大床小人睡,不外乎架子床要好一点点。啊,可怜天下父母心。眼睛完全适应房间的光线才看清正面挂得不是什么旗,而是一张洗脸帕。颜色白泛黄,中间一个茶杯大的“奖”字,什么单位,什么时间因字太小看不明。鬼影陈思文穿一件灰色长衫(在屋内看似灰色,出门在阳光下就不知是什么颜色)袖口残缺不全象被耗子咬过一样。长衫下摆吊起如一只鸡翅膀。陈思文顺手“哧”一声扯下“鸡翅膀”前面就成“齐腰式”。陈思文拐起后摆,比划一下,用牙一咬,再“哧”一声把后摆也撕平齐,一件长衫,十秒钟变成短衬衣。两幅旧下摆,一幅搭在肩上,一幅抛在小床上当毯子。陈思文在衣架上变魔术似的一掏,掏出一断把的瓷杯,倒半杯开水,六一还以为给自己倒的呢,正想上前一步说声谢谢。只见陈思文把肩上的那幅“鸡翅膀”往杯中一浸,捞出来擦桌子?不,捞出擦面子脸面子。哦,“鸡翅膀”又变成洗脸帕。洗完脸把“湿鸡翅膀”吊在一“空中索道”上。才走到一斑驳发黄的放镜前照照,再用黎黑干瘦的“五爪金龙”手从额头往后脑壳一遍一遍梳理,随着“五爪金龙”的运动则是“纷纷扬扬下大雪”。陈思文两眼眯起,嘴巴张开,下巴吊起,一副舒舒坦坦的样子,梳毕。伸手在杯中沾点水,往稀疏枯黄的头发上抖两抖,象一个老道的理发师,双手在梳蓬的头发上轻轻一按,摩一摩,再顺着额角从左至右轻抹头发来回画弧,然后急速在后脑勺上用劲压两下,两鬓角抿几抿,对着镜子上下一照,突然一声吼:“波儿,起来没有?”

“起来了。”陈波趿着一双大人旧鞋站起来。

“早饭在炉子上,吃了上学。”陈思文斯文够了,一边对儿子交待一边从房角扯出一破背篼,背在背上,手提一小挖挖一低头钻出门洞,文郎低头敛眉弓腰又是一整天。

“你爸不吃早饭?”

“他腾给我吃。”

“那他吃啥?”

“拣到啥吃啥,来,我们俩一人一半。”陈波从罐中捞出皮带一分为二,六一一咬,油滋滋的,好香哟,吃了人家的饭就得殷勤些。六一见陈波打水洗脸,忙伸手取那张白而泛黄的毛巾递上。陈波忙一手挡住说:“哎,不要动,那是旗。”

“旗?”

“是啊,是我爸在57年春节得到的奖品。奖状收缴了,这张洗脸帕没人想到它下边一样有边丝,上面一样有个鲜红鲜红的奖字。”鲜红色现已算不上,经过多年的风吹,烟熏。岁月的碾压,当年鲜红已退为微红而已。不过它却是历史,是这两口之家的精神支柱。由于政治身份原因不敢挂,可荣誉值得炫耀的家史,没有一耀眼的光斑,没有一点值得自豪的地方,荣誉对已获得太多荣誉的人是一个重负,对一个从没荣誉的家史空气,水,是粮食,是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

“六一,你可千万不要对外面讲我家还有一面旗。说了,他们就要把它收回去。我家就什么也没有了。”陈波恳求。

六一直点头,再凑近“奖旗”仔细嗅嗅,有股煤烟味,仔细看看,毛巾质地虽劣但绒毛依旧蓬松,它竟然没下过一次水。“白底红字依旧在,只是本颜改”,红色的字变成酱黑色,红变黑,这又包含一些什么哲理?一张太师椅早被拦腰截断,除去背靠变成一张小桌,黑漆斑驳如垂暮老人的寿斑,桌上却摆一局围棋残棋,一古装线册书。陈波一把书抓起来,六一只见封面是什么易经。陈波立即点燃说烧点“玻璃汤”喝,“玻璃汤”其实就是开水放点盐,放几片牛皮菜,或青菜、白菜根根而已,用“玻璃汤”来招待稀客六一,那菜根根也是陈思文背回来的。小小的房间立即弥漫又浓又白的炊烟。这就是家,有炊烟的房才有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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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伊,25岁,名牌大学金融系毕业。白天,她是美丽、乖巧、温婉的平凡女子,晚上,她是神秘杀手组织‘冥’里的那个神秘杀手‘K’。白天是天使,晚上是恶魔,她就是看不怪现实的虚假,所以肆无忌惮的着过着双重的生活,可是就在她游戏人间的时候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华丽的死亡并没有给她带了结束而是将她带到了陌生的时空…再次的重生,她有了公主的身份,在这一世她还是想肆无忌惮的活,可惜是个战败国的公主,她知道一个这样的公主命运肯定很凄惨,所以她大义凛然的代弟为质,以太子的身份留在龙乾国为质子。她有时无害,有时腹黑,有时可怜,有时邪恶,有时多情,有时绝情…她无心权贵,可是她身边的人却个个身份显赫:皇甫乐雷,她重生的双胞胎弟弟,金麟国真正的太子,从小就粘着她,无论她怎么甩都甩不掉。龙擎天,龙乾国太子,霸道不可一世的他偏偏就是和她这个小小的质子过不去。冷倾月,龙乾国大将军,一会对她喊打喊杀,一会对她又抱又亲。湛羽,南翰国的太子,一样是质子的他对她无微不至,有求必应。轩辕邪,魔教教主,杀人不眨眼的他惟独把她宠上天。叶枫,暗卫首领,默默地跟随她、守护她。无聊篇:因为很无聊所以在宫里蹲点捉奸,正好抓到最受宠的妃子出墙,气急的妃子:“我到底哪里跟你过不去?”“我只是太无聊了,而你只是太倒霉了。”第二天,羞怒的龙乾国的老皇帝当场气昏过去。邪恶篇:“皇甫乐雷!你给我吃了什么?”龙擎天脸色泛红,身子发热,肚子巨疼。“媚药加泻药。”“你,快给我找女人和御医!”“太子殿下性急要找女人泄欲——又在拉肚子要找御医——宣侍女和御医一同见驾——”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全宫的人都听见。无赖篇:“你居然不听本太子的话,本太子要先杀后奸!”“皇甫太子,小的是太监。”“本太子男女通吃,你这不男不女也照样吃。”戏弄篇:眼泪噙着晶莹的眼泪,可怜兮兮:“冷将军,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没有!”“那你干嘛老要欺负我,哦,原来你喜欢我,虽然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有点有违人道,但是我是个小质子没得选择,还请你下手轻点。”可怜的解开衣服的纽扣…对方早就跑得连影都没有。可怜篇:“轩辕哥哥,有人欺负我!”“谁敢欺负我的宝贝,我要他生不如死,全家死绝,断子绝孙。”“是他。”“…宝贝,他是我老爹。”绝情篇:“姐姐,只愿哪一天你累了,愿意栖息了,就来到我的身边,我会一直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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